第106章 做下人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饿扁的肚子,又抬头看向魏晨风。两人目光相对,看着彼此,同时笑了起来。
此时头顶的树上忽然洒下无数的水滴,一个声音传来。“我找了你们一个晚上,你们还笑得出来。”
水珠洒了上官清珏一身,她用衣袖胡乱的擦拭过脸颊,抬头盯着站在树梢上的若生,假装嗔怒道。“你是猴子变的?就不能好好走路。”
魏晨风甩了甩衣服上的水,笑道。“也许你是对的,这猴子从不喜欢走正路。”
若生撅了撅嘴,从树上一跃而下。他一直以来被魏晨风打趣习惯了,不过他还是挺记仇的,总有一天会找到机会还回去。“是,我着急八荒的来找你们,好心给你们带吃的来,你们竟然有力气打趣我,看样子还不饿。”
上官清珏的肚子早饿了,立即朝若生道歉。“好若生,别生气,是我错了。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我都要饿死了。”
若生天生度量大,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神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得严密的包裹,里面装着几块精致的糕点,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这可真是人间美味。
三人坐在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吃着糕点,魏晨风将事情朝若生交代了一遍,若生先是吃惊,而后十分爽快的笑道。“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保证安排得天衣无缝,不漏痕迹。”
魏晨风对若生的本事一向信任。“今日的事情除了我们三人,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这种事情的严重性若生自然知晓,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若生看向上官清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他心中有些担忧,到如今这种境况,他们二人要怎么办?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真是孽缘。他纠结的一阵,可是看他们二人,津津有味的吃着糕点,好似一点也不担忧,可真是急死个人。
“小姐,你走了,我家公子怎么办?”
魏晨风将若生踹了出去。“话多,还不快去办。”
若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在两人身上徘徊了一阵,不明不白的转过身,灰溜溜的去办正事。
休息好了,也勉强填饱了肚子,上官清珏的脚还有些痛,魏晨风便将她背在背上,慢悠悠的走在路上。
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见到了人家。前面的有个小村子,一片山坳,十来间错落有致的房屋,屋上漂浮着炊烟,看起来静谧而又美好。
走了一大半天的路,见到烟火气才觉回到了人间,两人找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中有一对年轻的夫妇,见两人装着富贵,举止大方,谈吐得体,定是那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在山里迷了路,或是遭了难,夫妻二人热情的将魏晨风与上官清珏迎进了屋。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陋,老旧粗糙的座椅,黝黑的碗具,连茶叶也没有。
这户人家姓徐,夫人刚刚怀有身孕,一家人似乎家徒四壁,但他们的脸上却挂着祥和满足的笑容,正欢天喜地的迎接孩子的降生。
上官清珏并不为这里环境的简陋而嫌弃什么,端着碗咕噜咕噜的喝起水来,一碗水下肚还不能解了渴似的,又向主人家要了一碗。
魏晨风见她像是一只快要被渴死的骆驼似的,忍不住笑道。“你慢点。”抬头见姓徐的人家站在跟前,只能尴尬的说道。“让你见笑了。”
徐家男人不像是个粗鲁的庄稼汉,着一身洗得泛白的白衣,模样清秀,身材瘦弱,手指骨节分明,脸上一直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看似是个读过书的文人。
“无妨,家里清贫,只剩清水稀粥,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这时女主人做好了饭,高高兴兴的端了上来。桌子上摆放着一碟山上踩摘的野菜,伴有几碗清可见底的清粥。粥里少见米粒,这大概是徐家仅剩的一点米了。
四人坐在一起,看着桌上的饭菜,场面一度无声。
女主人只能硬着头皮打破僵局,招呼着二人。“快吃吧,这是我刚刚从山上摘下来的野菜,味道十分鲜美。”
赖不住主人家的热情招待,上官清珏笑嘻嘻的迎合着。“多谢大姐。”
她这种野菜她前世也是见过的,吃起来苦中带涩。不过主人家却认为这种野菜的味道十分鲜美,从这方可得知他们的生活过得多么艰辛。
苦中作乐的女主人脸上带着敦厚的笑。“不用客气,你们喜欢就好。”
一碟青菜,四个人瓜分,就算是从未见过如此寒酸饭菜的魏晨风也没有挑剔,毕竟这是主人家精心准备的。
上官清珏见到屋中靠窗的地方有一张简陋的书桌,桌上摆放着些许破旧的书,朝徐家男人问道。“大哥是读书人?”
徐家男人不好意思的回道。“算不上什么读书人,不过只识得几个字罢了。”
见他说话文雅,彬彬有礼,断然不会是只认识几个字,知他是谦虚,上官清珏又说。“大哥既然是读书人怎没去参加科举考试?”
徐家男人面色变了变,坦言道。“实不相瞒。在下姓徐,名长水,三年前参加了科举考试,无奈卷入了卷宗泄露事件。”
三年前的卷宗泄露事件魏晨风是知晓的,当时的吏部侍郎姜岩因倒卖试题被查,受牵连的还有吏部及以下大大小小三十多名官员,轰动一时。
受灾的还有当时的部分考生,因为涉嫌买卖考题,严重的直接被关进了大牢,还有的考卷作废,禁止再次参考。
对于当初的那件事,能保住性命已经算是幸运,徐长水已经不奢望继续参加科举考试。
魏晨风反问道。“你参与了?”
徐长水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我们这种贫穷人家,哪里有多余的闲钱买卖考题。”
魏晨风想了想,见这个家徒四壁的茅草屋,的确没有本事花费大价钱从姜岩手中买得试题。
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徐长水的身份被人掉了包,他是代替别人受了过。
上官清珏听者徐长水的名字觉得十分熟悉,她冥思苦想了一阵,方才从前世那些混杂的记忆中想起他来。
徐长水,不正是初平二十四年的进士吗?因为文章写得出彩,见解独到精辟,拔得了那一年的进士头筹,名动整个盛京。
今年正好是初平二十三年。
上官清珏心情忽然变得振奋,徐长水会在初平二十四年再次参加科举考试,因为初平二十三年夏,发生了几件大事,北方干旱,南方洪涝,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陛下颁布赦令,大赦天下。
“徐大哥,我相信你来年一定有机会再次参加科考,所以学业万万不可丢下。”
徐长水自己心中清楚,还能再次参加科考的机会十分渺茫。他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如今已被禁考,哪里还有机会参加科考。”
因为他的坚持,导致家里入不敷出,一家人食不果腹。他看向他的妻子,还有她肚子里正在慢慢长大的孩子,原本美丽的姑娘自从嫁了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一张脸蜡黄无光,皮色暗淡,身形更是瘦弱不堪。
徐家夫人走到徐长水身边,一双手攀上他的手臂,抬头微笑的望着他。“别担心,我和孩子都会支持你。”
上官清珏好歹是重生而活的人,她知道徐长水能够再次参加考试是因为陛下颁布赦令,大赦天下,但事情还未发生,她不能说出来,到时候不止惹来笑话,还让人将她当着疯子。
“就算不能参加科考,读书能够明志静心,徐大哥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可以到学堂谋个差事,这样既可以不落下功课,又能赚钱养家。”
徐长水与徐家夫人对望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愈加惆怅。
“学堂的先生怎肯要我,他们认为我品行不正,不宜教导孩子。”
上官清珏这下犯了难,或者可以去镇上大户人家做个账房。不过多数书生脑子迂腐,认为给别人做账房乃是贬低了自己身份,何况大户人家都是由自己家族内部的人来担任账房的职位。
她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钱袋,递到徐长水手中。“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钱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徐大哥不妨先坚持到秋天,如果秋天之后事情仍旧无转机,再放弃也不迟。”
徐长水看着手中的钱袋子,推脱起来。“不行,我不能收你的钱。”
上官清珏固执的将钱袋子按在他手中,笑道。“我借你的,将来可是要还的。”
她知道徐长水这种人,一般不会愿意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听她说是借的,徐长水推拒的手停了下来。
“那我怎么还你?”
上官清珏顿了顿,道。“等你发达了,我自然就出现了。”
吃了饭,问了路,两人便告辞离去,这里距离盂县还有不短的距离,光靠两条腿不知要走到何时。
“你为何要帮他?”魏晨风背着上官清珏走在杂草丛生的路上,他心中有疑惑,还是忍不住询问。
上官清珏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圈在魏晨风的胸前,为了给魏晨风减轻重量,她紧紧的靠在他背上。
“我是在帮我自己。”让徐长水欠她一个大人情,对她充满感激,说不定将来就会用上。
魏晨风哑然失笑。“你似乎很看好他,难道说你还会看相不成?”
上官清珏自信满满的笑起来。“那可不,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将来一定可以位极人臣。”
“那你又怎么确信他明年春天一定可以参加科举?”
上官清珏沉默了一会,她知道魏晨风在试探她,或者他认为她只是在欺骗徐长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凌国以往发生重大事件便会大赦天下,上一次大赦天下还是立太子之时,距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魏晨风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不过这种猜测天下大势的话还是要少说为好。毕竟如今凌国局势稳定,百信生活还算安稳,皇后与天子早已经立下,那么如果还有大赦天下的机会,那定不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这世间之事只有两面,不是好事便是坏事。
“徐长水是个读圣贤书的文人,性子迂腐、顽固,看他细皮嫩肉的双手便知,家中负担应当都是夫人一人在抗。一个男人不担负起照顾自己女人的职责,却将所有的劳苦都压在女人身上,可见他不是一个有情有义、懂得舍弃的人,这样的人往往自私自利。”
魏晨风将上官清珏看好的徐长水狠狠的贬低了一顿,上官清珏听了立即反驳。“这也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坚持不懈的人。”
“生死尚且不能自定,坚持那些无用的尊严又有什么意思。”
被魏晨风泼了几盆冷水,上官清珏黯然的闭上了嘴。她只是在前世听说过徐长水的大名,对他的为人处世并不清楚。但刚刚见他那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应当不会像魏晨风说的那般坏。
魏晨风见她忽然禁止,以为她生气了,轻笑着说道。“也许你是对的,我只是随口说说。”
上官清珏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个小气的人?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是觉得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无论他将来有个什么造化,终究还是欠我们一个恩情。”
魏晨风喜欢背着上官清珏慢慢的走在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这种感觉似乎就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