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玉恒之死
上官清珏讽刺一笑。“公公应该听说过,我这个王妃在王府之中形同虚设,不知是王爷授意还是底下人故意刁难,王府之中的药材我是不配使用的。”
魏景玄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被上官清珏看在眼中,这时她便知晓了,府上的人阳奉阴违,从未将她看在眼中。
“我在王府中的处境如何想来王爷也不屑了解,罢了,多说无益。”
这时任和明白过来。“光凭王妃一张嘴如何能够让人信服。”他看向魏景玄,恭敬的询问道。“王爷,不知可否传管事的问话?”
魏景玄的神经绷着更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看向上官清珏的目光又似乎充满了愧疚,但细看之时,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任和便当他同意了,立即差人去将医典库的管事带来。
这位管事来得很快。他姓成,名理,中年人,曾经是一位随军的军医,后来在王府之中管理医典库,往常府上的下人丫鬟有个什么小病全靠他妙手回春,其人医术并不差,只是并非医药世家出生,年轻时没能考入太医院,一生庸庸碌碌。
成理见到堂上的人,一开始并不知晓王爷要询问什么,但观堂上气氛压抑,想要不是小事。他虽然心虚,但上过战场,见过厮杀震天的场面,这种时候勉强能保持镇定。
在魏景玄面前成理不敢有丝毫越礼,他与玉恒并排而跪,叩首以拜。“拜见王爷,王妃。”
任和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成理是个小人物,不曾见过宫里的大红人,虽不知他是何人,但想要来头不小,他只能抬头仰望着任和。
任和朝他笑了笑。“王妃刚刚说,她派人到医典库取药,你故意为难,不予理睬。不知是也不是?”
成理心思细腻,顿时明白过来。王妃在王府不受宠,这事人人尽知,府上的人对雅澜轩的人从未有过好脸色,他心中开始盘算,要怎么回答是对,怎么回答是错。
“……回……回禀王爷,王妃从未到医典库领取过药材。”成理只是个不起眼的人物,他知道对王妃不敬是大罪,虽然这个王妃不受宠,下人在私底下编排就算了,当着王爷说出曾经对王妃的无礼,那可万万使不得。玉恒曾经有带着药方去医典库取药,但是这件事除了他们二人,便再无人知晓,他只要抵死不承认就成。
上官清珏听了成理的话,只是平静的讪笑。玉恒是整件事情的参与者,她激动的指责起成理来。“你撒谎。”
成理只管对魏景玄扣头喊冤。“王爷,属下所说乃是真真切切的实话,还请王爷明鉴。”
“你撒谎,你为何要故意陷害我,陷害王妃,当日……”
上官清珏闭上眼睛,只觉耳边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一直撞击着她的耳轮,在她的耳中产生了轰鸣。“好了,玉恒,别说了。”
她知道成理不会承认他的故意刁难,从一开始传唤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一个聪明人,又怎会将他故意为难主子的事情暴露人前。
任和听了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所以王妃刚刚说了慌,你派丫鬟出府买药是假,掩人耳目买莪术入府毒害皇嗣是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任和见她仍旧狡辩,嘴里发出一声冷笑。“将人带上来。”
被带上堂的人是府外金源堂的掌柜,胡子花白,一身儒士打扮,走进堂来时腿脚哆嗦,一看便被吓得不轻。
他腿脚一软跪在堂下,扣下头颤抖着嘴。“……草……草民张德拜见王爷,王妃。”
这位掌柜玉恒认得,她曾经去金源堂抓药,与掌柜的交谈过几句,虽然不知晓姓名,但也是熟面孔。
任和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玉恒,将头转向张德。“你可认得此人?”
张德一双深陷的眼睛已经浑浊,行动变得迟缓。他担惊受怕的抬起头,慢慢扭转,然后定格在玉恒脸上。玉恒与他对视着,他原本慈祥的目光变得黯然无奈。
“认得。”他将头埋得极低,声音苍老暗哑。
任和又问道。“她在你的金源堂抓了什么药?”
“一些退烧、消肿、止痛的药。”
任和追问道。“其中可有莪术?”
张德挣扎了一会,最终他还是闭上眼回道。“……有,不过莪术……”
任和立即止了张德的话,他不需要听后面的言论,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王铁临的药方从来不用廉价的药材,就算莪术有行气止痛的功效,也不在药方之列。
上官清珏上一世在北单生活了十年,识别草药是活下去的基本能力,因为她必须要懂得如何给自己看病治伤。同行的朱大姐对草药十分熟知,上官清珏便跟着她辨识草药,莪术的功效和作用她很清楚。往常所服用的药汤之中是否含有莪术,她也知道。
她看着魏景玄,不知该用一个什么表情才能体现出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最后她只能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魏景玄站起身来,他远远的看着上官清珏,看着她静如虚无的目光,却感受她是在笑,一种□□裸的嘲笑。
任和洋洋得意的挺起胸膛。“不知王妃可还有话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王妃还是莫要狡辩。如果王妃主动认罪,太后娘娘仁慈自会轻判。”
上官清珏将视线转向任和。“公公好智谋,简单几句话便断了我的罪。”
任和并不认为上官清珏还有辩白的机会,伸出手朝堂外的人的招了招手。走进来的是两位身携佩剑,身着盔甲的侍卫。
玉恒泪眼婆娑的抬头望着上官清珏,见她举步维艰,却顾着镇定,挺直的腰板犹如风中摇摇易折的树枝,她便泣涕不止。
“小姐,奴婢该死,是奴婢害了你。”她凄凄呜呜的的痛哭起来,泪水沾湿了面。
上官清珏害怕见到玉恒的眼泪,这让她的记忆又回到了上一世,她无情的将玉恒驱赶出王府,那个时候她也哭得如此伤心欲绝。
“玉恒,别哭,你哭了我会难过。”
玉恒却不停摇头,并向她磕头认错。“是奴婢错了,小姐,奴婢错了。”她瞧见那两名侍卫已经近身,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张开了双臂,维护着上官清珏。转而看向魏景玄,主动坦白道。“药是奴婢买的,也是奴婢下的,与我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上官清珏惊慌无措看向她。“玉恒,闭嘴。”
任和眯起了眼,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咬牙切齿的盯着玉恒。“无知的东西,你可知欺瞒皇太后是个什么后果?”
“本就是我做下的丑事,有何好欺瞒的。”玉恒眨着眼睛,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小姐,他们凭什么如此欺负你?你是这王府的王妃,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你本应该享有无上的荣光,你本可以活得让人艳羡。然而你却活在这王府的嘲笑之中,畏畏缩缩,你虽然不在意这王府的荣华,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可奴婢看了心痛,奴婢心痛。”
上官清珏瞧着玉恒仿佛已经神志不清,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上官清珏感到恐惧。她想要抓住玉恒,可她伸出的手够不着。“玉恒。”
她的害怕中带着愤怒,她还没有落魄到需要玉恒替她担罪名的地步。“玉恒,休要胡说八道。我有做过什么,没有做过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你来替我评说。”
玉恒悲伤的朝上官清珏笑。“小姐,我还是喜欢强势,不认输的你,从前你受了委屈便会千方百计的还回去,从不让自己受到轻视。而现在的你,变得小心翼翼,畏畏缩缩,什么也不敢去争取。”
上官清珏张开嘴却发不出反驳的声音,她并不是不想争取,只是不在争取无用的东西。
玉恒继续说着。“小姐从不与府上的女人争宠,这府上的人便罔顾你的身份,连一个低下的奴才也刚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如今上官侧妃身怀有孕,如果诞下长子,小姐的处境更是艰难。王府的长子本应由王妃所出,侧妃不过区区庶女,身份卑贱,她有什么资格与小姐争宠?”
这些话玉恒一直压在心底,从来不敢说出口,她家小姐是上官府的嫡女,是王府的王妃,可是那上官清欢处处都要压在她头上,玉恒没有本事,除了在心里抱怨之外,从来不敢出头。如今终于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她看着眼前一双双惊讶的眼睛,忍不住讥讽的笑起来。
玉恒硬气头皮迎接着魏景玄怒目而视的眼光,她心中其实怕极了,可又恨极了。
“闭嘴。”魏景玄愤怒一喝。上官清欢是她最爱的女人,他不允许别人对她的辱骂。
然而玉恒却轻飘飘的笑了一声。“本来以为王爷对我家小姐并不是那么无情,原来是奴婢想错了。”
魏景玄宠爱上官清欢,因为她性子温和,知书达理,文静贤淑,与她相处十分舒服,不必去想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不必理会府上鸡毛蒜皮的琐事,也不必像面对上官清珏那般,处处去猜测她的心事。
“本王宠谁不宠谁,与你毫无干系。”
“是啊,王爷是天之娇子,身份尊贵,想宠谁便可以宠谁。小姐是个明白人,是奴婢一直被蒙住了眼睛,以为只有小姐在这王府之中稳固了地位,才是唯一的出路。殊不知,这王府的地位尊卑,只要王爷的一句话罢了。”
上官清珏沉默的身体蹦的犹如一张被拉伸的弓,她屏住呼吸,脑子里不断想象,说出什么话才不会刺激到玉恒。
玉恒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小姐的物品都是奴婢在打理,只有奴婢才有机会在上面下毒。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小姐至始至终都毫不知情。”
上官清珏十分了解玉恒的品行,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且胆子小,从不要强。她没有想到玉恒有朝一日竟会说出让人心神不安的一番话来。
她咬了咬嘴唇,看向魏景玄。“……王爷,这丫头一时情急,失了理智,她说的话并不可信。”
魏景玄眉头紧皱,脸色铁青,身上散发着凌厉刺骨的气息。他生气了,目光中带着一根根尖锐的刺,不断向她与玉恒袭来。
任和嘴角上翘,阴阳怪气的哼道。“你是王妃的贴身丫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妃要你做什么你自然便做什么。”
玉恒激动的咆哮起来。“奴婢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是奴婢做的,与我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她看向上官清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小姐,玉恒不能继续陪伴在你身边了,小姐一定要好好的,别让玉恒担心。”
她乘人不备,迅速快如驯鹿,一头撞向支撑屋脊的圆柱。
“玉恒。”上官清珏凄厉的叫喊着她的名字,身体从轮椅上滑出,重重的摔在坚硬的地上。那声撞击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她艰难的半撑起双臂,朦胧之中看见那个娇小的身躯倒在圆柱下,头上鲜血淋淋,血迹在她的脸上画出了一幅画,像是一株盛开的彼岸花。
上官清珏的眼前忽然暗了下来,耳边也清静了,只是胸口痛得无法呼吸,她想要大喊大叫,可喉咙似乎被什么堵塞了,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魏景玄没有料到玉恒竟会是如此刚烈的女子,见上官清珏吐血而倒,他立即上前将她扶在自己怀中抱了起来。
任和见状,眉头不由得下压。他也没有料到这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如此护主,只要她一死,死无对证,揽了所有罪名,也洗脱了王妃的嫌弃,这件事便就此结束了。
他挡住魏景玄的去路,为难的微微弯腰下拜。“王爷,这……”
“如今事情真相大白,公公还是回去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