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雪崩
上官清珏只觉自己被挤压在一层刺骨的寒冷之中,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
静慈庵中顿时混乱起来,盛京往年甚少下雪,就算下雪也只是淋稀的少许,并不会像今年这般积雪成山,导致灵山不堪重负,威力巨大的从山上滑落。
弟子房的弟子们都在膳堂吃早膳,被困住的弟子只在少许。只是这被困的人中有一位王妃,她虽然是太后强行送到庵中吃斋念佛的人,可毕竟身份尊贵。如果在庵中丢了性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玉恒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她不过离开了半炷香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惨状。她的眼中氤氲着炙热的水雾,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小姐,小姐。”
上官清珏所居的禅房位于静慈庵的东面,因为东面最尊,法容师太便将她安排在最东面最偏僻的禅房里。碧喜本来居住在上官清珏所居的禅房外间,由于生病为了方便庵里的尼姑照顾,便将她移到了西边禅房,也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
玉恒见庵里的人只顾着在白茫茫的雪堆面上心急如焚的徘徊来去,却无人上前去挖雪救人。她发指眦裂、怒火中烧。
“看什么看,还不快救人。如果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活命。”
玉恒声音撕裂,有些微的颤栗。但听了她如狂风怒吼一般的声音,大家这才反应过来铲雪救人。
这层雪并不薄,并且庵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说念经抄经书有一手,但体力连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也比不上;再加上最近庵里缺粮,没有吃饱饭的女人,又能指望她们什么。
眼见着时间流逝,天色变得灰暗,玉恒的心已经跌入谷底。一个个尼姑气踹嘘嘘的靠在一旁,但眼前的白雪依旧沉重的压着那间禅房。
一阵旋风经过,两个高大的身影闯进了庵。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紫衣的俊美男子。
“……汾阳王殿下。”
玉恒扭头见到高高在上的汾阳王,眼泪再也控制不了,簌簌下落。
魏晨风心中一阵恐慌,身体用力一跃,脚尖轻点在白雪之上。
“都散开。”
他朝着人群喊了一句,聚力于脚下,身体向上跃起,一脚之下便让堆积的白雪朝四周滑开,露出禅房的一角。
禅房早已经在白雪的俯冲之下倾倒了一大片,在一片木窗之下露出了一片浅色的衣角,魏晨风心慌意乱的剥开木板的碎屑,只见上官清珏一张小脸被白雪覆盖了一半,脸颊白得透明。
魏晨风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胆怯,甚至害怕触摸到她冰冷的身体,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恐惧的滋味。
他魔怔一般的将上官清珏从雪地里刨出来,心慌意乱的抱在自己胸前,呼吸急促的伸出手指去探她脖颈间的脉动。
虽然触摸到的皮肤冷如寒冰,但在寒冰之下还有微微的脉动。
他快速将上官清珏抱起来,身体一跃滑过积雪。“快去准备暖身的火炉,参汤。”
他大步流星的朝静慈庵的西边禅房走出,一边吩咐着。“若生,去告知五弟这里的情况,另外将王铁临带来。”
若生不敢马虎,立即领命而去。
魏晨风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不能预见上官清珏会遭遇危机,今日大雪不停,他本没有出行的打算。
他会到静慈庵来,只是因为无意间在盛京见到了庵里的尼姑,个个焦愁满面,心急如焚,这才知道原来静慈庵中断了粮。
静慈庵建立在钟灵顶秀的灵山脚下,四面环山,环境幽静,是个风景绝妙的好地方。二十年前,先皇命令工部修建了一条从盛京直达静慈庵的直道,专供皇室使用。当时上官清珏的父亲只是工部的一个小小员外郎。
第二日天刚亮,魏景玄便赶到了静慈庵,一身风尘,一身疲倦,脸上带着焦灼的紧张和害怕,他奔跑在静慈庵中的雪地里,慌不择路,险些在在雪地里绊了一跤。
魏晨风站在屋外吹着风,见到魏景玄神色慌乱的奔跑而来,抓住他的手臂便追问道。“四哥……她怎么样了?”
魏晨风沉默的凝视着他,那眼神让魏景玄心中开始慌乱。
“昨日夜里发起了高烧。”
魏晨风并不是一个对兄弟毫不保留的人,这是他最后一次试图改善两人的关系。可见到魏景玄为上官清珏担惊受怕,他心中又无比荒凉。
他转过身,最后奉劝了一句。“五弟,有的人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魏景玄脑子里十分混乱,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而是推开门走进了房中。魏晨风眯眼瞧着被关上的门,那咯吱的声音敲打在他心中,尖锐如钢刀,扎得他懵然无措。
他及时收住自己狂乱的思潮,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小题大做。他们是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就算琴瑟不调,平平淡淡,也无法改变他们之间那一层羁绊。
玉恒与碧喜都在屋子里伺候着,出了这么大的事,碧喜也不能继续躺在床上,偶尔从她口中传出几声忍耐的闷咳声。上官清珏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颊因高烧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玉恒正用热敷的土方法为她降温,可是一个晚上下来,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一看,见到来人竟然是靖安王殿下,两人放下手中之事,立即屈膝毕恭毕敬的见礼。
“见过靖安王殿下。”
魏晨风随意挥了挥手,脚步不停走到床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生病昏睡的上官清洁,上一次是在盂县那座精心打造的浮迷园,而现在却是在这个环境恶劣,物质匮乏的静慈庵,仿佛与世隔离,被人所遗忘。
上官清珏的睡像十分规矩,闭着双眼的样子少了几分固执、强硬,看起来端庄优雅、楚楚动人。魏晨风坐在床头,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像是要将人燃烧般的滚烫,吓得他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缩回了手。
“怎么会如此烫?”
玉恒瘪着嘴,已经因为哭泣和熬夜有些红肿,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朝魏景玄跪了下去。
“王妃被埋在雪里四五个时辰,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如今已经高烧了一夜,庵里没有大夫,慧心师傅熬了药,但是王妃吃下去的很少。”
继续这样高烧下去,就算捡回一条命,也会烧坏脑子。玉恒忍不住又凄凄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将头磕在魏景玄脚下,哽咽着请求道。“求王爷救救王妃,继续这样下去,会要了她的命。”
静慈庵中的草药大多都是庵中的尼姑上山踩的,慧心师傅是庵里唯一一位了解草药的人,往常庵里的人生病都是由她照顾。
只是上山踩的药种类有限,品种普通,有没有用全看运气。
魏景玄明白山上的条件并不适合上官清珏,可是如今外面大雪封山,马匹马车难以行驶,根本无法将人带走。
好在此时若生带着王铁临姗姗来迟。王铁临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年纪不大,但是脾气却很犟,又是个贪财如命的人。他是魏晨风的朋友,两人交情不浅,只是有时候又像是十分不对盘的冤家。
他本来待在暖和的暖阁之中与人品茶论道,可偏偏祸从天降。若生并没有给他多问的机会,逮着人便飞奔而走,脾性与他主人是一模一样。
若生将王铁临丢在地上,人已经疲惫不堪,一个晚上他在静慈庵与盛京之间跑了一个来回,而且马匹只能行驶到距离静慈庵三十公里外的山外,他必须使用轻功带着一个笨重的王铁临在丛林之中跳跃,而且大雪茫茫,稍有不慎便会在山中迷路,他不仅身体疲乏连精神也消耗殆尽。
“有个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个什么样的奴才。”王铁临从地方怕起来,嘴里碎碎念着。
若生懒得与他斗嘴,疲惫从四肢蔓延到皮肉里,骨血里,令他眼前迷糊一片,头脑轻飘飘的,他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门柱上缓解一下疲劳。
王铁临见若生如此惨状,并没有觉得是因为自己太笨重的缘故,而是朝魏晨风奚落道。“你就这样虐待你的属下。”
魏晨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想要见到的恼火、烦闷表情,他被魏晨风推进了屋,因为没有防备狼狈的被自己的脚绊了一跤。他刚想朝着魏晨风骂,却恍惚察觉屋里还有人,顿时闭了嘴。
“快点起来,给她看看。”
王铁临翘着嘴,缓慢从地上站起身,神气十足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