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命

  上官清珏总觉得对不住碧喜,抄写了半日的经书之后便打算去瞧瞧她。
  屋外又开始飘起雪来,给本就白茫茫一片的大地增添了更重的一层枷锁。
  穿过寺院里的门洞,便见法容师太与她的弟子了空师傅相伴走在雪地里,上官清珏正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听见了空师傅说。
  “师傅,那靖安王妃真的是天命凶煞之人?虽然从前听说了诸多对她的污蔑之词,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断不会是什么丑恶奸邪之辈。”
  上官清珏听见他们讨论的正是自己,立即收回迈出的脚步,迅速躲了起来。
  又听法容师太说。“靖安王妃命数有变,已犯岑星。”
  法容师太望着眼前的白雪,心中忍不住叹息。她看不透上官清珏的命数,但愿她能够在静慈庵中消了业障,皈依佛门。
  尘世红尘滚滚,断了便罢,不断便是一场浩劫。
  “王妃命数有变是什么意思?”
  “有人违背天道,擅自篡改一个人之命数,此乃天下大忌,必引祸患。”
  上官清珏的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什么叫有人违背天道,篡改了她的命数?
  她曾经怀疑过,甚至分不清那个自己才是真实的,可现在有个更加离谱的真想摆在她眼前,她的重生并不是因为上天的垂怜,而是被人改变了命数?
  难怪,这一世,她在落水之后并没有落下前世那般让她痛苦了数十年的后遗症,身体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谁会为她改变命数?前世,她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个精光,没有人会为她伤心,更没有人会费尽心机的为她改变命数。
  法容师太与了空师傅渐渐走远,后面的话上官清珏朝再没有听清。
  前世,她被迫远嫁北单,是因为北单谈和的条件,要用她替换被捕的皇太子。可是她从来不记得自己与北单什么人相识,难道自己得罪过北单王族,北单为了羞辱她,所以便强要她嫁入北单,慢慢折辱?
  想到之前在宫宴上得罪的北单公主卓娃朵儿,难道是她?上官清珏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前世她可不认识卓娃朵儿,得罪更是不可能。
  可能是北单什么人强硬要求以她作为替换皇太子生的条件?那人既然有权利决定太子的生死,必然身份斐然。可就她一个不受宠的王妃,每天在后院里与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哪里有命认识北单人,并且还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
  只是她在最后就要进入北单地界的时候私自逃脱,也不知道前世太子的结局如何?
  有了这个变故,再没有去看望碧喜的心思,上官清珏只能转身回屋。
  屋子里的温度比室外暖和多了,渐渐赶走上官清珏身上的寒意。她神色怅然的坐在床铺前的一节台阶上,手臂紧紧抱住双腿,将头埋进双腿间,藏起心里升起的迷茫与悲伤。
  这一世,她只想平平淡淡的过一生,远远躲开皇家人。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何就因为法容师太的一句话,就要将她的一颗善心抹平?
  她心里清楚,太后的变化,也许就是因为法容师太的话,所以太后才会让她到静慈庵来修身养性。不出意外,太后再也不会让她回盛京。
  前世,所有罪她都用后半身的苦难填平,她在佛主面前有何罪需要忏悔?
  玉恒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端着一碗新煮的茶汤进屋的时候,只见上官清珏做在地上发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急急忙忙的去将上官清珏搀扶起来,口中忍不住数落道。“小姐,地上太凉,你坐地上做什么?”
  上官清珏用一双迷惑的目光看着玉恒,声音虚弱的问。“玉恒,你相信天命吗?”
  玉恒愣了愣,她是个没有读过书的愚人,哪里会去思索这种深奥的问题,她朝着上官清珏遗憾的摇了摇。
  “小姐怎会忽然问如此复杂的问题?奴婢大字不识,不太懂。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不妨请教请教寺庙里的主持。”
  这种问题一听便很愚蠢,对于佛门弟子而言,天命便是上天为每个人所规划的命数,绝不允许更改。一旦命数有变,便意味着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上官清珏摇了摇头。“算了,我只是随意问问。”
  她想那个为她改变命数的人不是玉恒,玉恒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她没有本事去改变一个人的命数。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会有何人会为她付出。
  魏景玄?那也不可能,魏景玄恐怕早盼望着她死了,断然不会为她消耗心力。
  这个寒冬的大雪百年未见,就连盛京周边的各郡县也不知道冻死了多少牛羊马匹,在往北情况就越发严峻了。
  大雪封路导致各州奏报迟迟无法传递到盛京,各州的伤亡情况也无法统计。
  这场大雪让心中有神明的善良人忧心忡忡,却让掌握着钱粮的豪强富绅心中乐开了花,因为这预示着所有生活所需的粮食用品价格都会成倍增长。
  静慈庵中每日都会有固定的农乡运送些瓜果蔬菜,因为这大雪已经足足下了三天三夜,送菜的农乡也已经三日不曾到来。庵中的存粮只够三五日,很快便要断粮了。
  这两日庵中的吃食越发简陋,往常唯一让人喜欢的馒头也越变越小,稀粥之中少见米粒,喝的似乎成了清水。
  管理庵中钱粮的是法容师太的徒弟了空师傅,她前日已经带着几名弟子下了山。如今庵中的人只能期望了空师傅能带回一个好消息。
  玉恒从膳堂中端了一份早餐到房中,嘴里一直嘟囔着不知在抱怨什么。而上官清珏这几日抄写经书的积极性全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玉恒见了忧心忡忡。
  玉恒将托盘放在桌上,便凑近到上官清珏身边,担忧的问。“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这几日奴婢看你闷闷不得,心里很难过。”
  上官清珏只是在想事情,所以有些忽略外界的东西。她朝玉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没事,我能够什么事啊,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抄写了这么久的经书,手都酸了,所以休息休息。”
  玉恒不确信的反问。“真的?”
  上官清珏笑着点了点头。“真的,比珍珠还真。”
  得到她的回答,玉恒才放下心来。于是走到桌前为上官清珏摆弄饭食,只是看着今日的饭菜,玉恒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于是抱怨道。“平常庵里的吃食就已经够寡淡了,今日更过分,连米粒都不见一颗,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呀,就别挑三拣四了。如今大雪封山,庵中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
  玉恒心里清楚,只是这种粗糙简陋的食物,连她都吃不习惯,眼见着自家水灵灵的大小姐脸颊消瘦,面色暗沉,怎能不叫她忧心。
  上官清珏肚子饿了,昨天夜里的吃食已经大大缩减,见到眼前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碧喜的风寒可好些了?”
  玉恒一双眼珠滑溜了转了转,没好气的回道。“我看她面色红润,能吃能喝,躺在床上让人伺候,不知比小姐好多少倍。”
  女子受凉是大忌,稍有不慎便会落下病根,可能会影响到一生。而且碧喜受寒都是因为她,这都已经过了好几日日,咳嗽的毛病仍旧不见好转。
  如今在静慈庵中,粮食、药材短缺,这可如何是好?
  “你将这些吃的给碧喜送去,病人受不得饿。”
  玉恒这可不依,横着眼朝上官清珏摆起了脸色。“凭什么?”
  上官清珏并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碧喜的病因我而起,如今她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我心中有愧。”
  玉恒将眼珠向上翻,倔强的哼道。“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吧,关小姐什么事?”
  上官清珏无奈的笑了一声。“谁让她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呀。”
  玉恒就是不喜欢碧喜,那个女人仗着自己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吊着眼睛看人,连她家小姐都敢不放在眼里,典型狗仗人势的坏女人。
  不过见上官清珏坚持,玉恒只能败下阵来。“把这些吃的给了她,小姐你怎么办?”
  上官清珏摸了摸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唤的肚子,就暂且忍过这一阵吧,实在不行只能多喝点水来充饥了。“你去吧,我现在不饿。”
  她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现在好想来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玉恒不甘不愿的端着盘子里的稀粥与馒头出了门,心中正愤愤不平,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些难听的话。
  上官清珏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她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善了,竟然做出这种大公无私的事情来,尽给自己找罪受。
  她端着温热的茶杯猛灌了几口清香淡雅的茶水,如今这静慈庵大概就茶叶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