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烓卯的故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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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到了这个地步，韩飞羽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哪个时代都少不了几个花样作死的二世祖，那个所谓的云集部的少主被小六打了一顿，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从家里调来大量的高手。
小六既然能进入炼狱，年龄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岁，就算他再怎么天才，战力也不过与时谢埃德相当，如何能面对云集部的大批强者？
按照卯刚刚不经意间流出的怨毒来看，那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神会前辈，结局肯定不怎么好。
可能是死于一场无耻的围攻，也可能是死于谋士们的一出小计，反正总归是死了。
他的死激发了卯的潜力与仇恨，让这个本该普普通通的医女性情大变，单枪匹马便灭了整个云集。
很标准的复仇记。
果然是一个狗血的故事。
韩飞羽咂了咂嘴，有些感慨地想着。
火光重现，再次照亮了山洞。
卯的神情恢复了平静，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轻声说道：“故事的内容和你的想象差距不大，可却绝不狗血。”
一个普通的复仇故事里，总有一些让当事人刻骨铭心的经历。
卯也是这样。
在那段并不算长的时光里，那个男人组成了她这一生几乎所有的快乐，就冲那些笑容来算，她也不能容忍别人认为这是一段狗血的经历。
韩飞羽微愣，这才反应过来卯竟是又读出了他的心理。
他挠了挠头，尴尬道：“在我们那边，狗血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可卖座了。”
卯挑着眉看他。
韩飞羽的神情愈发尴尬，“算了，你继续说，灭了云集之后呢？”
卯说道：“当时云集出动二十八位明我九阶的人截杀我们，小六将我藏在了一个名叫空棺的东西里，说是在里面绝对不会被敌人发现，最后让我耐心地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韩飞羽皱了皱眉。
空棺是神阶神律，确实可以隔绝外界看向卯的目光。
可空棺毕竟是攻击性的神律，那个叫做小六的人怎么敢将空有境界的卯放入其中？
还没等他彻底想明白，卯继续说道：“他没回来，你也猜到了的。”
韩飞羽点点头。
被二十八位明我巅峰的强者追杀，除非那个小六具备主角光环，否则他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小六一死，便没人能够解除施加在卯身上的空棺了，卯空有近世的境界而无战力，被空棺关个数十上百年同样会死。
他看着卯，突然一惊，“难不成是你自己打破了空棺？”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解释。
卯轻声道：“我送了他一条项链，是由我的命毫所制，就在他离开不久后，我感觉到我的命毫断了，焦急之下竟然一掌便破开了空棺。”
韩飞羽看向卯的眼神中带了些同情。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卯会对他的手链如此上心，原来她竟和景月做过同样的事情。
换言之，她和小六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一般。
爱人将自己护在身后慷慨赴死，这种心情，韩飞羽这一辈子恐怕都想不明白。
卯看着火堆愣愣发神。
“我破开空棺之后，那些人很快便找到了我，虽然他们人多，但是他们确实弱了点儿，一掌一个，很快便死光了，一个也没能跑掉。”
韩飞羽说道：“然后呢？”
卯说道：“我寻着命毫留下的气息找到了小六，他只剩下了半具残尸，睁着眼睛看着我走到他面前，我用尽这一生所有的医术想要将他救活，后来我才发现他原来早就死了，他也没看到我走向他，只是看着他把我留下的那个方向。”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那一刻我才发现，医术这两个字究竟有多么无力。”
韩飞羽撇开视线，不忍看她，“然后呢？”
卯笑了笑，“然后，便是让整个炼狱心惊肉跳的烽火连三月了。”
韩飞羽微惊。
卯轻声道：“我将他埋好之后一路南下，遇城屠城，遇人杀人。这么算来，当年我路过的地方好像没一个人活下来了，不管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都死得很惨。”
韩飞羽沉默，不予置评。
这是一场很残酷的杀劫，却是一个初受情伤的怨女所致，偏向谁都不好。
卯说道：“我杀穿了整个云集，接着又杀穿了整个火岩，再然后又杀穿了整个冰原，不过三个月，我便又回到了埋葬小六的地方，也正是这时，我的面前出现了三个老人。”
韩飞羽问道：“三圣？”
卯不屑地笑了笑，“圣？他们也配？”
韩飞羽再次沉默，不管是圣人还是卯，都是他没资格评价的大物。
卯说道：“一开始，他们只是让刀圣出场和我单打独斗……我和那把刀打了很久，先是处于全面下风，慢慢地能过上两招，最后将他全面压制。”
韩飞羽心想一开始你当然不是刀圣那种老油条的对手，适应了近世的战斗风格之后，以你高人一等的境界当然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另外两尊圣人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刀圣被一个后起之秀压制？
就因为爱面子？
卯轻声道：“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某个旧友布下的暗棋，一开始只是想试试我的实力。”
韩飞羽微愣，“你杀了这么多人，他们竟只是想试试你的实力？”
卯嘲讽道：“所以我说他们不配为圣。”
韩飞羽面色凝重，说道：“然后呢？你是他们口中的暗棋吗？”
卯白了他一眼，“你觉得谁有资格布下我这么强的暗棋？”
此言有理。
近世既然不可能踏入任何人的局中，又如何可能被别人放在棋盘上来操控呢？
卯说道：“后来的事情便简单了，确认我不是他们所谓的暗棋之后，三个老家伙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所以他们将我封印；除此之外，为了安抚我的心情，他们还特地颁布诏令，禁止炼狱中人杀害外界来人。”
她嘲讽地轻笑了声，继续说道：“可他们毕竟没有想到，我发疯的原因，仅仅是小六而已。所以在那之后我每隔几十年就会跑出来一次，每次都有很多生命从我的手里消失，久而久之，魔头之名便再也洗刷不掉了。”
韩飞羽说道：“不应该啊。”
卯疑惑道：“什么不应该？”
韩飞羽皱眉说道：“难道从始至终就没有
人问你变成这样的原因吗？一个悬壶济世的医生突然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换成正常人应该都会有疑问的吧？”
卯说道：“不会有人发问的。”
韩飞羽微愣。
卯继续说道：“如果有人发问，那势必会提起云集。当时大荒，獠牙，沙火三部都有自立之意，可不想因为这点琐碎的事情自毁根基，至于我究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还是一个受人爱戴的医女，谁又曾真正关心过呢？”
韩飞羽沉默地看着火堆。
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些年来，我呆过最炽烈的岩浆，也住过最寒冷的冰窖，有过数十年得不到水喝的生活，也有过数十年不能呼吸的经历。那三个老头每次将我关进一个地方，我总能从那个地方得到些东西，同样的，我也总会失去点东西。”
她看着韩飞羽，认真道：“我失去的那些东西，我需要你的帮忙才能找回来。”
韩飞羽知道她的意思。
无非便是想让他去为她寻找疗伤之物。
从卯的叙述中来看的话，她其实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受过的委屈，有过的苦楚也不比常人少。
可她终究还是杀了太多的人，三月烽火，不用卯细说韩飞羽也能感受到其间的腥风血雨。
那个叫做云集的大部落，死的人不在少数。
接连杀穿两个幽灵聚集地，更是一场劫难。
如果自己真的帮了卯，等她痊愈之时又发狂灭世怎么办？
出人意料的是，卯并没有打断韩飞羽的思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到底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没有。
半晌，韩飞羽长叹一口气，有些怅然。
卯笑了起来，没有嘲讽，也没有恶意。
韩飞羽跟着卯笑起来，“感觉到了？”
卯摇了摇头，“在你思考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受你的内心。”
韩飞羽不解道：“那你笑什么？”
卯说道：“如果你不帮我的话，不会是这种神情。”
韩飞羽哑然失笑，“我可以帮你，但我有条件。”
卯微怔。
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人敢跟她谈条件。
略微思索之后她皱眉说道：“你说。”
韩飞羽认真道：“你不能再这么杀人了。”
卯再次愣住，“杀不杀人关你什么事？”
韩飞羽说道：“既然你想要让我帮你，我可以帮，但是我帮的不是一个近世境界的魔头，而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医女。”
许是韩飞羽的神情过于天真，卯第一次不敢直视他的脸，“我做不到。”
韩飞羽说道：“为什么？过去的仇已经烟消云散了，而你看上去也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卯眼帘微垂，“这些年来，我一直跟随着小六的方式活，自由自在又嫉恶如仇，随心所欲又爱憎分明，我一直想活成他的样子，可是我还是比他多了一些东西。”
韩飞羽说道：“杀心？”
卯点头说道：“确实，我对生命这种事情没什么概念，我只凭喜好做事，让我开心的人我也会对他好，让我不开心的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韩飞羽摸了摸鼻子，“你说的对他好指的是”
卯挺胸答道：“我留他一命，便是对他好。”
韩飞羽苦笑不语，心想卯这个世界观未免过于离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