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求情
知道是没有结果,知道争不出对错,可柴熙云还是尽全力的想替她搏一搏,她和赵元薇仗着皇帝的宠爱去谈判,可在那场激烈的争执中,她们扯着赵光义的衣角下跪,她们哭求他查明真相,该说的,不该说的,难免言语失差,反正是把皇帝惹怒了。
赵光义憋着火无处发,也就默许了她们自罚自身的做法,愿意跪,你们便跪,也是自己,把她们惯的不像话了,但是周太后的到来,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赵光义慌了,慌得不知该怎么接话,只是愣愣的站起身,盯着面前这位相识已久的故人,说实话,虽然都在皇城中,但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她总是一副孤傲冷清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像今日这般咄咄责备,不加掩饰的模样,赵光义也是许久没见过了,今日柴熙云受罚引她动怒,倒是扯起了赵光义几番思索,如今的周太后,当年的符家四姑娘,也曾是跨着烈马,箭射虎狼的巾帼女郎,是何等烈性的女子啊!
赵光义愣着神,话答不成话,只盯着面前这个一袭墨色华服,冷如冰雪的女人,她美得像一幅画,却是掩不住的空虚与落寞,赵光义由着她责备,看着她倾吐怨气,开始的几句争论,变成了最后的沉默不语。
周太后没有过多停留,她来的急,走的也急,宫人们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屏息敛气,不敢答话,她们只记得周太后走后,皇帝呆呆停滞了半天,才颓然坐至案前,眉头紧蹙,良久,发出了一声闷闷地叹息。
赵光义本不想惩罚柴熙云二人,更准确的说他甚至想保护她们,他绝不希望赵芙平的事牵扯太广,赵元薇新婚燕尔正值大喜,柴熙云落落女儿清白之身,这样的丑事,自是能少牵连一个是一个,他没有心思去在乎什么真相,因为在赵光义眼中,赵芙平的母妃,那位盛宠一时的齐娘子,本就是一个不祥之物,祸水红颜,不是为着她,自己那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又何至于长眠塞外,凄凉收场。
上一辈的恩怨,赵芙平如何知晓,他只知道当官家厌恶自己,却不知这其间有多少弯弯绕绕,不过事到如今,既然都已经闹到这般地步,赵光义也不想再用所谓的前尘往事去压她,他召见了赵芙平,十七年,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去看这个孩子的脸。
赵芙平是个美人,比起齐娘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袭白衣未施粉黛,墨发长散,风韵天成,如果她不是齐娘子的女儿,赵光义待她,恐也与先帝诸女无异,好好寻一门亲事,体体面面的将她嫁了,可是,哪有那许多的如果。
那天的赵芙平意外的骄傲,生平第一次,她没有选择懦弱,而是直视赵光义的目光,他有着一个帝王该有的决绝,周身举止似在诉说皇权威严,不可冒犯。
“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朕今日召见你的意思,不准备和朕说些什么吗?”
“芙平孤弱,本就无人怜爱,今日之事,更是百口莫辩。”
“你可知元薇和熙云刚在朕面前跪破了膝盖,你如此说,岂不是辜负了她们不惜与朕争执也要替你争个是非的情意,好,就看在你们姐妹情深的份上,朕给你机会,让你辩解。”
赵芙平凄笑一声,答道“辩解完之后有何用,陛下可会觉得芙平可怜就改了您的决定,不会的,既然如此,我又何苦自讨没趣,白费口舌呢!”
赵光义愣了一下,不禁又打量了她一眼,“此去辽国,天南海北,可能一生你都难回故土。”
“故土?家国?”赵芙平冷笑,“母妃去后,芙平早就没家了,蒙陛下恩典,恩养儿臣至今,芙平已是万分感激,既然已是无家之人,嫁到哪里又有什么所谓呢!”
“好,很好。”赵光义冷淡地点点头,微侧身子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临行之前,朕都可以满足你。”
赵芙平垂眸思索了良久,方抬起眸说道“儿臣心中有个问题,想请陛下解惑。”
“问!”
“母妃失宠日久,但日子总也过得平畅,为何她见了父皇一面,就骤然自戕身亡,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起齐娘子,赵光义的情绪显然有些波动,十余年,他还是能记起那双满含仇恨的眸子,那个倔强的神情,还有她入宫后心如止水的模样,像极了如今的赵芙平。
有些事,他不愿提,不愿提当年先皇娶了一个有夫之妇,不愿提那纠缠不休的恩恩怨怨,不愿提自己那惨死的孩儿,更不愿提赵芙平至今尚不明朗的身世,他坐直身子,缓言道,“先帝是对不起你的母亲,可难道你母亲就对得起先帝了吗?既然本就是孽缘,且当事二人皆已作古,如今又提了做甚,先皇有多少女人,来来去去,新人换旧,你只需知道,到了最后,先皇仍保留着对你母亲的一分善念就好,你当真以为当年熙云胆大包天敢拦下先皇的圣旨,却安然无恙的脱身,是因为先皇对她单纯的疼爱,不是,是先皇不愿把事情做绝,才借了云儿的手,给你的母亲供了牌位,芙平,你可以怨朕,可你不能怨你的父皇,一代帝王,做到那个地步,已是仁至义尽。”
赵芙平凝眉听着,久久未语,赵光义长叹了口气,“朕这些年,把自己与你母妃的恩怨都归结在你的头上,你也受了委屈,既然都要离开了,就不必要让上一辈的仇恨再纠缠着,你走了,朕也就让这些事成了过眼云烟了。”
赵芙平似是听进了劝,敛服行礼道“芙平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陛下恩准。”
“只要不是追问此事,你说。”
“芙平想去祭拜母妃。”
“母女一场,为人子女,理应如此,想何时启程。”
“明日,让耶律隆绪陪儿臣去。”赵芙平的这个请求,赵光义显然没有预料到,他打上一记疑问的眼神,尚未问话,便听赵芙平说道“他是儿臣未来的丈夫,难道不该去拜见一下岳母大人吗?”
“若是如此说,倒也应该,准。”
“谢陛下。儿臣告退。”
赵芙平冷静的可怕,甚至连一分哭闹都没有,赵元薇说她痴了傻了,柴熙云心疼她性子软弱,可是赵芙平这些年的艰难,她们两个又怎么能感同身受,柴熙云有姨娘有王兄,赵元薇有父亲有丈夫,她呢!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也想闹,可是和谁闹,谁又会由着她闹,倒不如如今这样,至少还留了个体面,至于徐湛,是她无缘了。
夏临入宫在官家面前赔了不是,便忙赶至西宫接走了赵元薇,紧随其后的,还有刚刚得信的的杨延昭,而告知他赵芙平出事柴熙云受罚的人,竟然是韩昌。
韩昌曾经试图阻止柴熙云去见皇帝,他甚至不顾礼数在文德殿外将她拦到了一侧,语气急切并且富有命令的说道,“本帅、陈王韩王几双眼睛都瞧的真真切切,两个人睡在了一处,你们宋人最重贞洁,且不说昨日有没有假戏真做,单这一桩你那位公主妹妹就已经百口莫辩了,皇帝不傻,处理此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她代替同昌公主嫁给太子殿下,一来不毁宋辽合约,二来又能堵住悠悠众口,他日纵有只言片语传至坊间那也是情深所至,一段佳话,你何苦去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得罪皇帝呢!”
“我不怕得罪皇帝,我只想还芙平一个公道,驸马若是真想帮我,就去劝劝你们太子殿下,让他好好想想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最近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比驸马来当面相劝更令本宫感激。”
韩昌见她语气决绝,长出口气,反问道“你是铁了心要见皇帝,要查真相。”
“必须要查。”
“你怎么那么犟,你查明了能如何,赵芙平和亲已成定局。”
“我要给她一个公道。”柴熙云态度坚决,韩昌一时竟被她如此模样惊了一下,自知劝是劝不住她,便改口提醒道“你们那位陈王殿下,一直在叮嘱本帅出面为证,你多留神多,况且,他是同昌公主的亲哥哥,这件事怎么想,同昌公主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多谢提醒。”柴熙云并不想领他的情,宋室皇族中事终归是家丑,还轮不到他一个辽人来掺合,便也不准备多说,错步便走。
韩昌眼瞧她转身离去,眼底竟然露出了一丝担忧,忙高喊道“若你需要,我可以不去见皇帝。”
良久,方听到远远传来柴熙云的一句“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