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五五 思想革新
作为赵宁的左膀右臂,周鞅与黄远岱当仁不让跟着赵宁一起,加入了到了撰写这些作品的过程中,并时常跟干将莫邪有激烈讨论。
要改变大晋子民的思想认识,学说著作是基石,不可或缺。
在干将的论述中,当年商君变法那般轰轰烈烈、影响巨大,而文明史却在大秦覆灭后发生倒退,就是因为变法从一开始就没奠好基础。
商君变法,是秦君用国家强权推行,虽然受到了百姓拥戴,最终也产生了效果,改变了秦国使秦国完成大一统,却因为天下百姓认识不足思想不够深刻,秦法缺乏普遍的民众基础,在大秦灭亡后没能完整维护好这个成果。
后来的历史,是贵族复辟的历史,而百姓竟然没有反抗。
所以革新战争的核心不在军力,在思想。
就干将所言,思想认识是百姓反抗压迫剥削,维护公平正义的第一武器。
半年后,干将完成了他的著作。
在此期间莫邪贡献巨大,虽然她口口声声赵宁与干将要做的事不切实际,但到该她发挥作用的时候,她提枪上阵毫不含糊。
著作有几本,分别是《社会契约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与基础》《法的精神》《资本论》《哲学简史》《理性批判》。
完成这些著作后,干将在前言中写下这样两句话:国家的目的是维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是少数人的特权,否则它就应该被绝大多数人推翻。
朝廷治理天下的最终目的是还百姓自由——思想自由,财富自由,人身自由。
六本著作构成了革新战争的核心思想。
有了思想基石,下一步便是立法。但在立法之前,需让思想之光照亮天地。
赵宁能够预见这些著作将会引发怎样的风潮,为了让风潮不至于失控,他首先在最容易接受它们和最必须接受它们的群体中,点燃了思想的火光。
同光二年十一月开始,赵宁分批召集赵氏、反抗军、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人手,让干将、莫邪、周鞅、黄远岱等人,开始一轮又一轮宣讲授课。
授课不可避免引发了思想震荡,而且程度剧烈。
不同的是,一品楼、长河船行尤其是反抗军跟青衣刀客的人,对新思想接受得很快,且普遍持拥护态度,几乎是每个人都分外激动,好似看见了天神降临金山银山。
半年的授课期结束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走出门去,将这种真正的公平公正的思想之光,分享给每一个他们见到的人,并与他们携手共建新世界。
在他们眼中,这是最纯粹的“义”。
青衣刀客的使命,一直都是那句话——青衣人除恶刀,世间无义我来昭。而反抗军的诞生,就是在青衣刀客的帮助下,为了百姓的公平与尊严而战。
相比较而言,赵氏族人接受起来就没那么快。
身为昔日的将门世家子弟,要他们征战沙场为国浴血,他们不会皱一下眉头,但作为如今的帝室贵胄,要他们认为自己跟普通百姓是一样的,拥有一样的权利地位,他们心里难免出现疙瘩。
好在赵氏族人中不缺智者,譬如说赵七月。
有赵宁跟赵七月带头教诲,且赵北望默认支持,赵氏倒也没有因为“思想改造”而生出什么乱子,越到后面能接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在半年之期满的时候,还是有不少赵氏族人不合格,被赵宁丢给了周鞅,让对方加大力度教育他们。
同光三年五月,赵宁等人完成了对赵氏、反抗军、一品楼、长河船行骨干力量的教育,并从中挑选出一批成绩优异的人,作为讲学博士,补充进了先生队伍。
同光三年十一月,整个赵氏、反抗军、一品楼、长河船行,都已完成了新思想的学习,至此,赵宁终于有了向大晋天下,发起这场思想革新战争的底气。
在引发这场风暴前,赵宁用年末的时间,召集了不少书生士子,向他们零星提及了新思想的主要精义,试探他们的态度,让他们有了心理准备。
同光四年还未到来,随着书生士子们,将在东宫听到的新思想精义,和先生同窗、亲朋好友们讨论,再加上之前赵宁对赵氏、反抗军的大规模思想教育,不可避免露出一些端倪,燕平城云波暗涌,再度处在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在这场风暴中,无人可以置身事外。
终于,同光四年开春后,干将的著作大规模在朝堂与坊间流传开来,数量之多,识字者近乎能做到人手一本。
市井中的说出先生,再也不说英雄人物传奇故事,而是开始给听众普及新学说新思想,不仅如此,说书先生的规模扩大了许多倍。
反抗军、一品楼、长河船行的大部分精干人手,则在街头巷尾摆开摊子,各坊的百姓在坊丁的召集下,近乎是一个不落的日日到场听讲。
之前燕平百姓的反抗成果,在这一刻体现出了便利。
各行各业各个商行的伙计,因为上工时间大减,不仅有了更多时间了解新学说,他们在上工的时候,也被官吏统一组织学习新思想。
因为这场思想革新战争风暴是赵氏发起,整个国家机器因之运转起来,组织力自然非同小可,故而没用多久便形成了狂风暴雨之势。
大晋中枢的官吏们,毫无疑问是需要进行“思想改造”的重点人群,赵宁亲自下场,带着赵氏族人一日接着一日进行宣讲授课。
就连赵北望,每日都需要在崇文殿进行学习,由干将亲自讲解相关内容。
这场由赵氏发起,从上至下进行的革新战争,旬月之间就在燕平、京畿之地取得了非凡效果。三个月之后,战争规模扩大,有序向河北、河东所有州县蔓延。
半年之内,河北河东大地为之一震。
......
同光四年秋。
张廷玉跟陈询坐在一起,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怪异得像是有厉鬼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因为之前在燕平平民反抗战争中及时悔悟、甘做表率的表现,这两年来,张廷玉跟陈询的官职爵位并没有下降,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们夹着尾巴做人。
终于,张廷玉忍不住开口了:“这些时日以来,我每天都会收到很多信。”
陈询微微颔首:“老夫也是如此。”
张廷玉道:“州县的官吏、大族,都被这场风暴弄得一日三惊,询问我该如何应对。”
陈询叹息一声:“老夫只能告诉他们不要惊慌,静观其变。”
张廷玉:“朝廷派遣大量钦差与特使,到了州县主持新思想学习,地方百姓的思想一日三变,官吏权贵们坐不住。”
陈询看了张廷玉一眼:“坐不住能如何?”
“不能反抗?”
“有什么力量反抗?”
“禁军?”
“禁军的普通将士,早已是新思想的拥护者。”
“官吏?”
“今时不同往日,官场早已大变,张仁杰、徐林那些人不断加官进爵,已经培养锻炼出一批能吏,就算我们全都辞官,他们也立马就能接替我们。”
“中枢官吏能接替,州县也能?”
“这两年新科取士的规模那么大,取用士子的考题就决定了,朝廷录用的都是热血书生,他们加上州县能士,足以让州县官府正常运转。况且......”
“况且这两年来,朝廷一直在整顿吏治,贪官污吏不断被法办,新冒头的官吏都是滚刀肉!”
“知道你还问老夫?”
张廷玉不说话了。
他已是说不出话来。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张廷玉喟叹一声:“陈公,我发现你我都错了。”
陈询嗓音低沉:“哪里错了?”
张廷玉道:“既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无从反抗,为何不彻底改头换面,去做赵氏的鹰犬?”
陈询嗤笑一声:“陈公朝秦暮楚,立场改变得让人目不暇接,老夫佩服。”
张廷玉肃然道:“其实我们在两年前就已经选择了立场。做了赵氏爪牙,那就应该全心全意做忠实的爪牙,两面三刀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陈询冷笑一声:“张公还能如此明事理?”
张廷玉明事理,衬托得他好像不明事理一样,故而陈询有些恼羞成怒。事实上,这根本就不是明不明白事理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放下过往既得利益的问题。
如果赵氏能够保证陈氏世家地位不衰,陈询不介意做赵氏的鹰犬。
但如今的赵氏,一门心思想的都是为平民百姓做主,要把大晋变成没有世家门阀,也没有权贵地主的皇朝,陈询如何会一点不甘心都没有?
张廷玉并没有因为陈询的冷言冷语而愤怒,跟现实的巨大变故相比,眼前这点事根本不值一提,他扰扰下巴,颇为萧瑟地道:
“孙康狄柬之他们走的时候,若是我们也跟着走了,那未尝不能在魏氏、杨氏那里谋个一官半职,但眼下时机已过,我们再过去也只是仰人鼻息。
“既然离不开赵氏,要在大晋皇朝讨生活,那么真心拥戴赵氏,把自己变成大晋想要的模样,才能在赵氏的规则里,拥有一定地位,过上滋润的生活。
“哪怕将来大晋亡了,你我向新主投降的时候,一个宰相,一个大理寺卿,总比寻常官员可以得到更多。”
陈询默不作声。
张廷玉这番话入情入理,他无法反驳。
末了,陈询叹息着道:“早知如此,这两年你我就该主动做事,为大晋眼下的大业建立功勋,而不是尸位素餐徒有其表。”
张廷玉正色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陈公,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我何不从现在开始戮力办差?”
陈询思考良久,最终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