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灵童泣,百鬼诛

  咕咕咕……
  衍龙潭的潭水,如沸腾一般,气泡升腾间,已然是被搅得浑浊不堪,形如泥沼。
  “昂!!”
  不断有阴尸水怪自水中崛起,向岸上的沈默发起机械性的攻击。
  它们本就已经是一具具尸体,自然无惧生死,只如提线傀儡一般,在招魂幡的指挥之下,盲目的进行着冲刺与扑杀动作。
  而鬼兵,乃是江天佐施展御鬼之术召唤而出,接地狱之气,与江天佐一脉相承,虽不及人族大军懂得军阵配合,但比之阴尸要更具灵性。
  天地间,狼烟四起,鬼焰灼天,鬼兵乌压压一片,碾压而至,气势雄浑。
  沈默纵身一跃,登上一座青丘高地,一袭紫袍猎猎作响,如一杆劲烈战旗,身周淡金光辉覆映,好似一层薄甲。
  一众阴尸鬼兵皆是扑了空,转瞬,便对沈默所立的高地发起又一次冲锋!
  “——呜呜呜!!”
  须臾间,一道洪亮哭声突兀地响彻在虚空之中。
  “呜呜!——呜呜!”
  那是一种无可准确描摹的啼哭之声,洪亮而富有规律,并不刺耳,既不凄厉,也不悲惨,仿佛是婴孩饥饿之时,渴望母亲哺乳之时,方才会发出的哭声。
  只不过,这阵啼哭之声,比之一般婴孩的哭声要来得更加洪亮,恢弘,哭声中,竟有灵气外蕴,仿佛,有复苏万物的神通伟力。
  啼哭,本就是人族最原始,最直达心灵的语言,短促、简单,而有力!
  它的空灵奥妙,高于这世间一切繁琐神秘的咒诀,它的言简意赅,胜过历朝历代一切晦涩难懂的文字。
  此情此景,即便万山环合,鬼兵压境,亦是挡不住这动天彻地的啼哭之声。
  它如嘹唱一般,无休无止,浩荡绵长,灵威不凡,绝非易于。
  “风!风!风!”
  场中,鬼兵骷髅呼喝阵阵,阴风狂刮不止,转瞬间,刺耳的呼声却是被那道嘹亮哭声所掩盖。
  一时间,阴风顿止,鬼雾弥散,天地乾坤,郎然一清。
  “呜——呜呜!!”
  “呜——呜呜!!”
  啼哭声仍在继续,仿若吹角连营,好似鸣金擂鼓,在洪亮浩荡的哭声中,在激烈有力的节奏下,前一刻还气势汹汹,堪比帝国军队的阴将鬼兵,顿时成片倒下。
  “风!”
  距离沈默最近的一名鬼兵,体魄早已腐烂,几乎只剩下白森森的骷髅骨骼,浑身上下,唯有喉管位置尚自沾黏着黑色的固体,应该是历久年深,被自然风干的尸肉。
  低沉的呼喝之声,便是自喉咙中传出。
  他头戴铁盔,盔枪之上飘摇着被灼烧过的焦黑枪穗,手持丈八长矛,腰悬锈迹斑斑的短刀,胸甲上刻出箍眼挒齿的凶悍狻猊,狻猊双眸本是墨玉晶石镌刻镶嵌所成,此时却只剩下一颗,成了独眼狻猊。
  从他这身行头,不难看出,俨然是一名鬼兵百夫长。
  此时,他全然不知身后的鬼兵将士已经尽数倒下,兀自高举长矛,煞气冲霄。
  “风!!”
  寒冽的青黑光芒一闪之间,他已然将锋利的矛头刺向了沈默,带起义无反顾的豪迈之气。
  可,也便是在这一瞬,回荡在虚空中的啼哭之声,仿佛一把无形的战刀,骤然穿透了它的头骨,这具鬼兵,顿时如遭万钧雷劈一般。
  顷刻之间,本就只剩下骷髅的身躯,顿时支离破碎,化作一堆森然枯骨,一丝一缕的煞气自白骨中抽离出来,汇做黑烟,萦绕片刻,彻底烟消云散。
  最后一具阴兵鬼将,命尽于此。
  至此,披坚执锐、凶悍无比的鬼兵狂潮,全军覆没,片甲不留。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见此一幕,江天佐龙躯陡然一震,难以置信之余,旋即怒不可遏,瞠目如血,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
  典天殿外,大杀之局,沈默一刀破之。
  真龙秘境,御鬼之术,沈默不战而胜。
  江天佐连败两次。
  耻辱!深深的耻辱!
  念及此,江天佐面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心头更如在滴血……
  “凭什么,这是什么说法?啊?是什么说法?”
  的确,这一切,看似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江天佐不断地在心底质问自己,而后,放出声来,问天斥地,仿佛一头暴怒的霸王黑龙,咆哮怒吼之声,震动九天霄汉,响彻万重山泽。
  “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是鬼吗?不,你是恶魔!!”
  百年心血,一朝覆没。
  江天佐岂能不悲愤,此刻,他摘下面甲,露出一双促狭上挑的眼,竟透出些许沧桑,眼中凝结出一片晶莹霜雾,他瞪着沈默,发疯般质问。
  他的骄傲,又一次被沈默摧毁。
  他恨透了沈默。
  “我……我木及啊。”
  沈默闻言一怔,随即摊摊手,俊脸之上神情也很无奈。
  实际上,沈默本人心头亦是一阵莫名其妙。
  他根本就没有出手!
  “母鸡?!”
  很显然,江天佐误解了沈默的意思,心中怒火陡然升腾一大截:
  “事到如今,你还扯什么母鸡!难道,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对手?好歹老子江天佐也是堂堂……”
  “呜呜——”
  此际,一道啼哭声再次传响在硝烟弥漫的的空气里,而后戛然而止。
  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哭声,突兀入耳,瞬间,江天佐便将后半句话囫囵咽肚,他的心思与目光,已然迅速自沈默身上拔离,而后转移到了那道哭声上。
  “灵童泣,百鬼诛……难道传说是真的?!”
  江天佐口中低沉念叨不休,眯起眼,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沉幽暗:
  “是她,是她……端的是一物降一物,我竟是败在她手上!”
  “灵童?”
  江天佐的声音虽低,然,依沈默的听力,依稀也能听辨几句。
  莫不是……
  沈默蓦地一惊,随即俊目一扫,顺着江天佐看向的方向,眺看而去。
  映入眼帘,俨然一副山河破碎的残景,目光去处,尽是黑烟弥散在天,白骨累累堆成山,尸山血海造就这万里浮屠,转念一瞬樯橹灰飞成烟。
  波!
  咕咕噜!
  便在此际,永夜迎来破晓,浓厚的乌云被一缕曦光透破,浑浊如沼的衍龙谭泛起清波,一个晶莹的白色气泡浮出,转瞬,潭面恢复如初,碧水潋滟,隐然映出青天云光徘徊。
  随着“波”的一声柔然响动传出。
  潭水中心的白色水泡即刻崩散,渺渺白雾之间,不知何时凝现出一个女童,丱发衵服,姿容婉怡,天生地造般的九窍玲珑,日辉月映般的光华莹润。
  她通体雪白如釉,滢滢有光,全无一丝杂质,可人小脸上,一双透碧大眼,尚自泪光晶莹,水汪汪的反射出纯净的光辉,仿若一瓣浸泡在腥风血雨、战地狼烟中的带雨梨花。
  “噶!”
  岸畔,一具本已裂变成阴尸的野鹤,突兀间扑朔起翅膀,向她猎猎飞去。
  “当心……”
  见此一幕,沈默俊眸一缩,不啻急切呼喊出声。
  却不想是虚惊一场,只见,一片祥瑞蒸薰,潭水荡漾间,鹤鸣九霄,天玑灵童骑在仙鹤的背上,竟是欢腾地飞了起来。
  一派白虹如架仙桥,横跨青苍崇山,巍峨峻岭,仙鹤灵童,光彩辉映,风雨掩其踪,流云没其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