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二章 悔恨羞愧

  雪在下,谢九刀才推开家门,门后一双父母,两眼巴巴希冀望着归家的两人。
  连大山有口难言,万氏够着脖子往外瞧。
  连凤丫拍了拍谢九刀的肩膀,示意放她下去。
  脚刚落地,便也直勾勾地望着面前这对父母,她怎会不知道,万氏是在瞧什么。
  “别看了。那小子没跟着回来。”
  道破了连大山和万氏所期盼的,她抬脚,往家里去。
  万氏和连大山讷讷地跟着进去。
  谢九刀把门给关了。
  先进的厅堂,褚先生送来两碗热乎乎的姜茶:
  “喝些,热热身子。大娘子的房里准备下了热汤,先去泡一泡身子,有什么事情,沐浴完后再说不迟,莫着凉了去。”
  她冲他温和浅笑:“您心细,有劳了。”
  “该当的。”
  进了厅堂,厅堂里的暖意,把二人在外行走,身上的雪花化开了,融成了一滩水,湿了衣裳,黏腻了一身,天寒,瞬间身上便寒凉起来。
  一碗姜茶下肚,驱走一些寒意。
  连大山闷着头就出厅堂去:
  “我去劈柴。”
  他哪儿是去劈柴,他这是满心郁闷无处发泄。
  连凤丫倒也懒得阻他,任由他去。
  虽那些事情他没做,是叫人冤枉的。
  可那样的上当,他也能叫人算计去。
  憨厚老实不假,但也该受些教训。
  没得如此惯着,即便这人是她爹,那也不成。
  也不理万氏,她这爹有今日这样老实巴交,她娘也逃不脱干系。
  两人成婚这些年,若是好生调教自己丈夫,如何也不能拿着自己妻儿,与他一起犯险。
  万氏瞧着自家闺女面无表情从自己个儿身前过,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心中顿时难受起来。
  等到闺女离开了厅堂,她立刻追跑了出去,追到连大山身后,伸手重重就是一拧连大山的耳朵。
  连大山被突如其来的这一拧,拧得痛呼起来:“疼疼疼,秋娘你这是做甚咧!”
  万氏凶巴巴责骂:
  “都是你,都是你。
  儿子不愿意回家里来了。
  俺闺女也不搭理俺了。
  俺做错甚了,做错甚了呀!”
  她这是真急了,出了那凤淮山后,早些年那些土语都渐渐改掉,到了这淮安城里后,更不会“俺俺”的这样说话了。
  如今是真被这一双儿女的冷落逼得心里难受又焦急。
  一想这罪魁祸首,她这更气得难受,对着连大山就是一通臭骂。
  “你说你这做的都是甚事儿?
  你那一大家子没个省心的,咱们一家子是亏待他们了,还是咋的了?
  这哪儿像是亲人,俺瞧,那就是仇人呐!
  仇人都没那么狠的。”
  说着呜呜咽咽哭起来。
  连大山愧疚又伤心:“秋娘,你莫哭,哭坏眼睛俺、俺、俺心疼咧!”
  “哪个要你心疼?
  你要真心疼,就别干那档子傻事。
  咱家这家业,可都是咱闺女儿一步一步置办起来的。
  你也瞧着了,哪一步容易了去?
  凶险的事儿,闺女儿不与咱俩说,可你不能当做不晓得。
  你倒好,闺女儿置家业,你败家业。
  你倒是心疼你那好二弟,可你咋就不晓得心疼心疼俺闺女儿?
  啊?连大山。”
  这真是气了,直呼其名来着。
  “俺、俺、俺”
  万氏见他半天憋不出个正经话来,两个眼睛红通通的,下手狠了,直接就把连大山的耳朵拧了大半圈,疼的连大山“嘶”的一声,却再也不敢喊疼。
  “秋娘,小力点儿,可别伤着你的手,俺舍不得。”
  “啊呸!
  明明是怕伤着你自己个儿,
  连大山,你别忘了,你还把你三弟那个小妾给睡了。
  发生这种事儿,咱家竹心以后还怎么考秀才老爷?
  大哥睡了三弟的小妾,这事儿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
  你是没事儿,可你想过咱家竹心吗?
  你叫他以后可咋办!”
  说完,万氏抬脚狠狠剁了连大山的脚面,转身就掉着眼泪跑了。
  连大山脸色白了又白。
  他家竹心以后是要考秀才老爷的啊他两个弟弟就那般狠啊!
  这是要彻底绝了他儿子考科举的路呀。
  之前倒还没想过这些个关联,这一刻,被自家婆娘这么一提醒,
  连大山整个人都大受打击,那么大一个儿的人,身子晃了晃,就一屁股摔坐在雪地里了。
  天色渐晚,连凤丫一身清爽地推门而出。
  她是累的,不知不觉竟打了瞌睡。
  直到浴桶里的水渐渐凉却,才被凉意惊醒。
  一推开门,门口一张大大的笑脸。
  是她从陇右带回来的江贵儿江老头儿,正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大娘子。”
  她眼底微诧异,早早候在她门外,这老头儿必然有事与她说。
  “先去前头。”
  “诶,好咧。”
  二人一前一后,踩着雪,往前头大厅去。
  “谢九刀呢?”褚先生早已经候在厅堂里头,她左右看看,却不见谢九刀的人。
  “去喂马了。”褚先生指了指家里暂且安置马车的地儿:
  “说是这马陪着你俩,也算是行万里路了,别叫它饿了。”
  “烦请褚先生去叫他来。”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连大山、万氏、谢九刀三人算是到齐了。
  褚先生垂眸这下好了,不用他这老身子骨雪里跑一遭了。
  桌上已经摆了饭菜,她一声不吭率先坐下去,捧着碗便埋头吃起来。
  旁的人间她如此,也各自安静地捧了饭碗吃起来。
  只江贵儿一脸惊奇地望着这主仆共一桌的景象。
  褚先生仿佛看透他的想法,低声说了句:
  “别惊讶,在这个家,没那么多规矩。”
  江贵儿倒也有腼腆,但见其他人默不作声用饭,他也就不再多言。
  只这一顿饭吃下来,静默无声,和从前有说有笑的和谐不一样,吃一顿饭,胃都开始绞着痛了。
  一通晚饭结束
  饭桌上,连凤丫放下碗筷。
  连大山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立刻跟着放下了碗筷。
  “闺女儿”他可怜兮兮地小声叫了一声。
  无人搭理。
  “爹爹这次是真的惹下大祸了,咱家刚过上好日子,爹不想害了一家子人。
  竹心好学,爹不想他以后有个坏名声的父亲。
  明日爹就自己离开,再也不回来。”
  万氏闻言,虽震惊地抬起头,最终却没说什么,只是一双眼里已经续上眼泪。
  好半晌,厅堂里依旧静默无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突然一声讽笑:
  “您倒是都想好了,您这莫不是以为你一走,事情就能解决了?
  倒是自以为英雄,为了妻儿牺牲自己?”
  连凤丫撩起眼皮,袖中手,手背青筋浮动,眼里按捺着怒不可解的怒火,
  连大山那张粗犷大脸,寸寸的惨白。
  “爹我,”他自称“爹”,说出口的时候,却脸一阵燥红,只觉得羞愧,当不起这一声“爹”,
  连忙改了口:“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与一家子人断绝了关系,再也没有人能够对这家里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若是一走真能够一了百了,我保准不拦着你。”她冷笑,心里并不想说什么狠话,只这一次,当真是气急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心软何时何地才是个头?
  “那咋整啊!”连大山一听,离开也没用,顿时更急了走没有用,那“死了”呢?
  他已经开始琢磨起来。
  连凤丫一瞧他分神恍惚的眼神,就猜到他往哪儿想了。
  顿时更怒了。
  “别想了,一走不能了之,一死就能够了之?”
  “死了也不行?”连大山闻言,立刻抬头闻起来。
  连凤丫脑门儿上青筋一蹦还真是叫她猜中了!
  她深呼吸,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好半晌,才压住心中气怒,端坐正色道:
  “爹。”
  这一声“爹”喊出,连大山壮硕的身子猛地一颤,牛眼瞬间便红了眼圈,颤颤哆嗦地问道:
  “凤丫,你还愿意叫俺爹?”
  瞧这满脸愧疚和希冀,连凤丫蓦地心一软。
  叹息了一声。
  整肃肃穆道:
  “您呢,有些事情,我必然要与您说清楚,您好生听着。”“闺女你说,爹听着记着再也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