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暌违相见
众人见萧昭贤出来,将话头调转。
“说你呢。萧兄,听说齐王殿下入京之时,在城外遇险,可有查明元凶?”
两日前,齐王与溧阳王城外倾船落水,陛下派出整个御医院为齐王与溧阳王诊治,他们皆有耳闻。对比先前定王府的冷遇,天子喜恶,何其分明。
“江风作浪,无足为怪。”萧昭贤一派心安,不受影响。
“萧兄不在病榻前侍奉,难道不怕回去被杖责?”
齐王世子顽劣不受宠,年少就被赶到瑞安为质子,长成一介讨人嫌的纨绔子弟,自是一件可揶揄的事。
“不劳你们费心,自有我家二弟替我尽孝。”
“你家二弟来了瑞安,怎不带来让我等见识一下‘盛世君子’的风采?”
齐王次子萧昭毅,素有“齐国第一公子”之称。少年时初来瑞安城,得当今庆历帝御口亲封“盛世君子”的美名,闻达全国。天家早有以文悦公主相配之的迹象,怎不让众人羡慕?
“我家二弟是天人之姿,怕你等见了,自惭形秽。”
“去!自惭形秽的怕是你吧。与天人做兄弟,萧兄你何德何能相匹之?”
众人齐齐大笑。他们与萧昭贤向来是彼此嘲弄惯了。
萧昭贤浑不在意众人的嘲讽,泰然应对:“本世子无德无能,不正好与你们做狐朋狗友。哈哈……”
“萧兄,你这骂人的功力见长了。骂自己可以,别扯上我们啊。”
“本世子骂你怎么了,骂你是看得起你!不想听的,把耳朵堵起来。别给我啰里啰嗦的。”萧昭贤提脚一踢,踹翻了脚凳,酒水一泼,浑劲儿要上来了。
想当初,他萧昭贤也是瑞安小霸王,怕过谁!不过这两年安分沉稳了许多,真当他是病猫了。
他这一吼,众人也不敢再取笑了,只小声表达不满。
“说话都给我小声点,别咋呼呼的,没分寸!堂堂异姓亲王,轮得到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胡说八道吗?再不爽都给我憋着,就凭你们那点门第比得上人家吗?怪只怪当年你们祖上没一个有种,敢舍了头颅跟高祖皇帝打天下,就知道跟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活该你们看着人家封王……”
众人被他骂得不敢抬头,一个个蔫蔫的。
萧昭贤骂了这么一出后,替自己也替阜陵王出了口气,心头舒畅了。他一甩袖子,回内厢了。发现阜陵王正定定的站在窗前,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入神。
“阜陵王,你在看什么?我也来瞧瞧。”他凑上前去。赫然发现隔壁的窗前站了一个淡眉锁轻愁的女子。
隔壁间,江琪等人将萧昭贤的骂声听得清清楚楚,禁言心直口快:“没想到这群废物里,就这个姓萧的还算个人样。”
说完,禁言方意识到自己失言,她不该夸萧家人的。
她觑着江琪的脸色,看不出生气与否,只看她站在窗前,望着一河之水发呆。
“主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也来看看。”她走过去,站在江琪身边,四下里瞅瞅,一侧头,发现隔壁窗口有二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
“主人,旁边的人在看咱们……”
闻言,江琪漫不经心地侧首一望,不期然与萧昭贤、阜陵王二人的目光相撞。
看清了二人正是城外迎马相撞的那两人,禁言大咧咧的说:“真是冤家路窄,姐姐,快来看,是城外的那两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再找咱们过几招?”
禁笑没有回应她,她发现那二人不是在看她们,而是把目光锁定在了主人身上。
“主人,我们要避开吗……”禁笑向她请示。
江琪清眸里水光回转,朱唇微启,淡淡道:“走。”
言毕,她似清凤游天,婉转惊艳的自窗口飞起,正好落在了水上船娘等候已久的小船上,禁言禁笑一愕,随后也跟着施展轻功飞跃到船上。
停泊的船重新划动,从阜陵王所在的楼下离去,自月形拱桥下行过,慢慢地向远处而去了。
阜陵王的目光仍胶着在远去的江琪身上,愈见深邃。分明是芳华,却有一股让人心惊的遗世苍凉之息?眉目淡然,却隐隐一弯轻愁,凉薄又冷清。
“风华绝代!瑞安城何时有了这等女子?”他不禁感慨出声。
而萧昭贤自从看到江琪,便仿佛被人当头击了一棒,猝然变了脸色,心波轰天翻腾。
“是她!”
“谁?”
“就是那两个丫头,在城外惊了我们的马。快走,别让他们跑了!”萧昭贤匆匆而去。
“等一等!船上的人,等一等!停下!给本世子停下!”岸上,萧昭贤策马追逐。
河中,轻舟棹水,悠悠而行。身后传来的嘈杂声,惹得禁言频频向岸上回头。
“主人,他们追过来了。我去去会会他们。”
江琪微一点头,禁言便飞身上岸。
“继续行船。”禁笑对船娘吩咐道。
“快停下,停下!”见船不停,萧昭贤愈加焦急的呼喊,引得路人投注怪异的目光。
“好一个无法无天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公然骚扰良家女子,快快报上名来。”禁言一副“女侠”的派头,从天而落挡住萧昭贤前进。
“让开!”萧昭贤下马,用力一推。哪知对方一个瘦弱的小女子,竟纹丝不动。
“快让开!”再推,还是不动。
他心知自己是遇到内功高手了,不宜纠缠。赶紧侧身避开,要去追江琪。
禁言却不罢休,她眉目含笑,像个无害的俏皮少女:“哎——别走啊,该我了……”
顺手一拉,萧昭贤来不及有所反应,眼前景物变化,潜意识里认识到自己像一块投石,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眼睁睁地向河中而去……
嗵!他毫无悬念地落水。
“哈哈哈哈……”禁言喜笑颜开,“瑞安城的男人真不知羞耻,敢追我家主人,欠打。”
后面追过来的阜陵王见到这番情形,放声喊道:“好生放肆!本王来会会你们。”
惊鹄腾空,人影翩跹,玉带黑发,身姿雅然,阜陵王破空而来。他越过了禁言,直向船上迎风而立的江琪而去。
船上,禁笑见一人驭轻功而来。飞身一起,推出一掌,直击而去。
阜陵王自恃得过隐国师真传,且对方乃女流之辈,心下轻敌,与禁笑凌空连过几招。
禁言反应及时,与禁笑前后夹击阜陵王,招招都是凌厉的狠招。
阜陵王借轻功后避,暗悔小瞧了这瘦弱的小丫头,招架不住前后方袭击,内力一泄,直直落下水去,与萧昭贤做了落水的难兄难弟。
当他们二人爬上岸时,游船及船上三人已不知去向。
不见了的主仆三人来到了一处宅院的后院。禁笑敲了门,杳娘亲自接了三人进去。
禁言不忘边走边向杳娘抱怨:“都怪萧昭贤,搅了主人游玩的兴致,烦死人了。”
杳娘脸色一紧:“主人,他认出你来了?”
“嗯。”江琪并未有多少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有实力就足够从容。几人进了花木掩映的一处暗房,门关上了。
“恳请少侠救我家殿下,少侠有何条件,我家殿下都答应。”房内,苦求清歌的,正是齐王的心腹李鼎。
清歌不为所动,吹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饮了一口才说话:“跟你说过了,救不救要听我家主人的。”
“请少侠代为引见贵主人,无论贵主人有任何要求,我愿听驱使,肝脑涂地,不惜一死。”
“肝脑涂地太脏了,死倒是可以考虑。”江琪的身影自屏风后出现。
清歌起身行礼:“主人。”
如此清冷又如此年轻,淡然一眼如看死人,李鼎后背发冷,又见闻名于瑞安的群艺楼楼主相伴,讶异之下更多了几分慎重。
“李鼎见过阁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你无需知道。”杳娘代答。
“我家殿下服了阁下的蛊药,病痛得到遏制,特遣在下延请阁下治病。请阁下随我前去。”
“你说去就去,你以为你是谁。”禁言忍不住出言讽刺。
李鼎被这么一顶,有些不悦:“阁下有何要求,不必拐弯抹角,尽管说吧。”
“好说。”清歌自瓷瓶里取出一丸药,“你服了它,就是条件。”
在清歌的注视下,李鼎突然有一种自投罗网、羊入虎口的感觉,脑袋莫名的抽了一下。目光在几人身上打转,最后还是停在了江琪身上。
“阁下,这是何药?”
“碎心丸。”
江琪的瞳仁深幽幽的像猫眼,有一种摄魂的威力。看得李鼎如被蝎蛰,他慌得一退一回头,离她远了些,仓皇下脱口而出:“你怎会有齐王萧氏的秘药?”
“碎心丸,萧氏秘药,服之让人内力尽锁,力气全失,心如刀搅,直至活活疼死。李鼎,十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吧。”
她的话里有无形的痛、无形的恨,仿佛感同身受的心碎之痛。
李鼎一时竟不敢与她对视,心扑通扑通跳得要裂开了,后背吓出了一层汗。
这声‘十年前’,让他不得不握紧拳头,克制住惊惧,勉强自己看她。十年前的事,除了当事人,还有谁会耿耿于怀?以她的年纪来看,十年前,她应该……
“是你,是你!”李鼎瞬间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惊醒过来,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心慌慌的仓皇四顾,暗暗寻找可逃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