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哀鸿遍野
陆明霆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狼烟四起,哀嚎遍野。敌军已经进攻过一轮,短时间内大抵不会再进攻。
西北面吹来的冽风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城墙上守城的士兵皆是满脸疲惫,有的即使受了伤,仍然坚守在城墙之上。
他们是士兵,保卫家国,保卫幽州是他们作为士兵的责任。陆明霆的目光从士兵身上移开,他已经着上了厚厚的貂裘,刚过去的一轮战斗并未使他有半点狼狈。
依旧白衣胜雪,目光悠远,仿佛这不是硝烟滚滚的战场,而是他闲庭散步时的庭院,闲散自得,一派风流。
没有人能看出他眉间淡淡的愁绪,放眼看去,他眼瞳清亮,永是一副淡如湖水,柔若轻云的模样。
陆明霆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春日多芳草,夏至是白瓷梅子汤,秋阳插上茱萸草,冬梅煮酒话桑麻。
沈喻不知何时站在了陆明霆身旁,他身着银甲,腰系利剑。沈喻的五官在这天色沉沉之下,竟变得明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好看的唇角紧闭成一条线,眼神坚毅,神采奕奕。
二人皆未说话,目光看向的是百里外安营扎寨的蛮夷,这一战,是生是死,是输是赢,没有定局。
“世子。”
不知过了多久,陆明霆才听见沈喻低低的嗓音唤了他一声。沈喻像是刻意压着嗓音,又不像是,是作战时嘶吼声太大,坏了嗓子。
“沈校尉。”陆明霆回了沈喻一声,他的尾音拉得很长,那一刻沈喻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觉得陆明霆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带着苦楚。
带着陆明霆那些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世子,回去休息吧,明日又是新的一天。”沈喻喟然长叹,乌桓这一次的攻击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攻击都要猛烈,他的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是,明日又是新的一天。”陆明霆收回看向乌桓的军队扎营的眼神,语气淡漠地仿佛什么都没有说过。
幽州城外是蛮夷的步步紧逼,幽州城里是处处哀嚎的瘟疫横行。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谁说不是呢?
乌桓的目光慢慢掠过下首的十来位将士,他的眼神带着审视,脸上露出一贯的讥笑。
“废物,都是废物!”乌桓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像利剑一样插入众将士的胸膛里。偏偏,没有人敢抬起头来怼回去。
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在乌桓讥笑的语气下害怕得瑟瑟发抖。
“三日之内若再拿不下幽州城,以死谢罪吧。”乌桓冷冷吐出最后的命令。
“是将军,末将等明白!”众人拱手称是,不敢有半点反驳。
“都滚下去!”乌桓的话音刚落,营帐里已经只有他和秦风了。
秦风看着处于暴怒边缘的乌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脚步一动,走了出去。
乌桓生平还未受过这样的磨难,三番五次地栽到女人手里,最可气的还是这个女人是一个人。
“呵,陆明霜。”乌桓在口中默念陆明霜的名字,眼神里的怒气此时换作了冷漠,比冬日里冻了三尺的寒冰还要凉上几分。
乌桓这是彻底记得陆明霜了,不管是恨,抑或是对力量相等的人的欣赏。
战报传来时陆明霜正在明德楼里查阅医书古籍,幽州城损伤惨重,乌桓的军队在幽州城百米外安营扎寨。
陆明霜闻言,翻阅书籍的手一下子顿住了。她向传消息的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轻轻松松地打发来人。
这个结果,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幽州城的士兵多是新招募的普通百姓,本就无多少战斗力可言,何况对上的又是乌桓所带领的蛮夷。
蛮夷作战,最是凶猛,幽州城能够守住,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陆明霜的脑海里莫名又多了乌桓那狠厉的模样,若是幽州城不保,他们所有人都得落入乌桓的手里。
“不行,绝对不可以。”陆明霜不知从哪儿来了戾气,翻阅古籍的手悄悄握紧,眼神里流露出坚韧。
陆明霜闭上眼,再缓缓睁开,她不能意气用事,幽州城里还有无数的百姓身感瘟疫,正等着她们想办法。她不能就这样任由自己的情绪毁掉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仍然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明霜,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谁都不可以。
陆明霜再次起身,陷入层层的书籍之中,一本一本,看得仔细。
突然,一本堆满灰尘的书落在陆明霜的眼底,她俯下身捡起,抖落书身上的灰尘,随意翻开了。
是本平常的游记,没甚看头。
陆明霜正打算放下,游记里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过百越,路遇疆人患奇病,三日之内,传染者甚众,一长者见之,费十日才练得解药,一同行长者见多识广,称此病为瘟疫。记者身无长物,故将此长者药方记下,以观后人用,望后人好生珍重,不负长者心血。”
陆明霜眼神一亮,后面记载的果然是治疗瘟疫的病方,只是,当陆明霜看完药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脸色凝重,叹息一声,用纸笔将药方抄下,出了明德楼。
治疗瘟疫的药材多数在幽州城可找得到,只有一味药——九州莲,幽州城里没有。
九州莲只生草原或是温暖潮湿之地,幽州城里干冷,养不活。
事到如今只有两个办法,九州莲生草原,乌桓那里一定有,但现在两军交战,怎么可能从乌桓哪儿弄来九州莲?不论是偷是抢,乌桓已经吃过亏,一定不会再上当。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向朝廷求助,只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陆明霜否决了。
现如今朝廷是太后佐政,怎么可能会给幽州百姓救援?她只怕希望幽州城全城都死光,好治陆礼的罪吧。
到底该怎么办?陆明霜蹙紧眉头,坚毅的脸上是惶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