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神秘男孩

  一拳之威,乃至于斯。
  当玛格丽特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缓缓举步离开时,没有一个士兵敢于阻拦。
  一行人徒步返回尤乌利萨高塔,街道两旁零散的士兵望向他们的眼神且惊且惧。
  戴着面具的少女旁若无人的咀嚼着刚刚收拢的阵亡者的灵魂。
  细碎的呜咽在人骨面具里破碎。
  两名苦修者极力把头瞥向另一侧,假装听不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悲泣。
  泰内罗耶全无血色的面孔上却显得淡漠许多。
  沿途仍有粘稠的血从年轻修女的长袍上滴落下来。
  一两只侥幸躲过了寒夜的绿头苍蝇贼头贼脑的从角落里飞出来,追蹑着香甜的血腥气息
  夜空尽头那弯暗沉的残月沉默无声。
  没有光,也没有星。
  尤乌利萨高塔仿佛一根黑黢黢的天柱,独自撑起了因黑暗更显得沉重的天幕。
  嵌在高塔上的那些个狭小的窗棂里偶尔会闪过一丝烛光,稍纵即逝,让人怀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埃尔蒙德能觉察到这座城市正在长夜里慢慢腐烂。
  为高塔守门的还是那个年过半百,又聋又哑的驼背老人。
  他借着灯笼的火光一一看过了这行人的面孔,又重重的咳嗽了好一阵,才从衣领里扯出一把脏兮兮的大钥匙。
  “唔,请进吧,诸位大人。”
  他含混的嘟囔了一句,费劲的将橡木大门向里推开仅能供一人穿过的缝隙。
  玛格丽特等人鱼贯而入。
  老人在他们后面重新关上了大门,锈迹斑斑的大锁咔哒一声卡死,随后就是他渐渐远去的混浊脚步声。
  高塔底层入口后面是一条数百米长的石砌甬道,昏黄的油灯在缺乏空气流通的通道里艰难的燃烧着,将那一豆灯火附近的石板熏燎的乌黑难看。
  埃尔蒙德费力的呼吸着,却总也得不到足够的氧气。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在无望的苦苦挣扎。
  一名苦修者注意到他青紫的脸色,低声安慰道:
  “我们马上就要穿过通道了,大堂那里的空气要好得多。”
  泰内罗耶赞同的点点头,发誓说他再也不想再从这里进入高塔了。
  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修女忽然停下脚步。
  “喏,神迹大堂到了。”
  她语气轻快的解说道。
  清新的风灌进了埃尔蒙德的胸膛,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张开,吸取着新鲜的氧气。
  不经意间,他瞥见了年轻修女垂在身侧的那条右臂,不自然的扭曲着,仍在滴滴答答的流下殷红的血。
  相比于朴素的甬道,大堂的装饰可谓富丽堂皇,超越了一般平民的想象。
  只是那些琉璃和金饰上的灰尘让埃尔蒙德疑心这里从未有人打扫过。
  也许她的鲜血也会干涸在纹饰精美的地板上,保留好几百年,直到被时间磨灭而止吧。
  埃尔蒙德天马行空的想着。
  年轻修女在影影绰绰的烛光里侧身而立,黑色剪影的轮廓单薄而庄严。
  一粒灰尘在她鼻尖熠熠明亮,宛如钻石。
  戴着面具的少女鬼魅一般闪在他身旁,青葱的长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老色鬼,在看什么呢,玛格丽特可是早就有心上人了哦,你没有机会的。”
  埃尔蒙德苦笑着摸了摸自己久未打理、胡子拉碴的面庞。
  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么?
  年轻的修女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旁若无人的怔怔注视着大堂正中那座高大的神灵雕像。
  雕像的面孔分不清男女,背后生着三对洁白的宽大羽翼。
  六只手臂中分别握着剑、弓、锤、盾、杖、矛。
  埃尔蒙德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雕像胸口位置的铠甲上有一块半人高的残缺,在那个直通雕像心脏位置的缺口里,一蓬闪烁着梦幻光泽的水晶草绚丽夺目。
  两个苦修者也注意到了雕像的异状。
  从他们惊讶的神情来看,雕像被破坏似乎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喜欢么?”
  悦耳的男声从众人背后响起。
  一个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缓缓走了出来,站在玛格丽特身旁。
  他的面孔超凡脱俗,看上去竟与雕像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男孩拍了拍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满意足的说道:
  “这样看起来感觉好多了,呼,费了我好大力气。”
  “你是谁?”
  年轻的修女冷冷的问道。
  男孩摊开双手,老气横秋的耸了耸肩。
  “一个不受欢迎的老古董罢了。”
  接着,他又对着站在埃尔蒙德身旁的少女深深施了一礼:“当然,和您比起来,我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辈呢,赤翎殿下。”
  少女在面具下弯起好看的眸子,笑容玩味。
  “那么,你认识我?“
  男孩连忙摆手否认。
  “不不不,即使在我最年长的长辈面前,您也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玛格丽特的身上漾起危险的气息。
  “你最好对你的身份给出一个我满意的解释,否则……''
  “玛格丽特,不要失礼!“
  不等男孩回答,从大堂另一侧走过来的齐格勒大祭师就喝止了蠢蠢欲动的年轻修女。
  他那对湛蓝的眸子扫过玛格丽特和神秘的男孩,又落在远处的埃尔蒙德的身上。
  虽然他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埃尔蒙德却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被老人一览无余了。
  “你受伤了,去找安赛尔修女吧,她会帮你治疗的。赤翎殿下,我能麻烦你陪她一起去吗?“
  戴着面具的少女无声的点点头,牵着玛格丽特的手静静地远去了。
  齐格勒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阴影里,这才转头对两名苦修者说道:
  “恐怕教皇冕下已经等得很焦急了,你们最好还是先去向他汇报一下吧?”
  虽然老人用的是温和的征询语气,但他的声音里自有一股说服人心的魔力。
  两位苦修者迟疑的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泰内罗耶和与他彼此搀扶着的埃尔蒙德。
  “没关系,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这两个孩子说,你们就向教皇冕下这么禀报吧。''
  齐格勒微笑着催促道。
  两个苦修者交换了一下眼色,沉默不语的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