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邪灵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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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并不是行走，而是漂浮。
他终于恍然大悟，这些打扮古怪的灰袍人能够在崎岖的道路上如履平地的原因就是他们穿行于离地数寸的空气中，而非脚踏实地。
而且不同于江湖骗子拙劣的障眼法，灰袍人的每一步都显得极为轻松自然，仿佛这已是他们的某种本能。
灰袍人再度伸出了手指，扭曲的红光在他指间一闪而逝，朵拉的挣扎亦随之戛然而止。
锐利的尖喙随着头颅无力下摆的轨迹插入了被血液浸没的泥土中。
穆塔猛地反应过来，他要逃，他必须要逃。
僵硬而不听使唤的手指在将自己固定于狮鹫背上的皮带中摸索了好一阵，才将它们一一解开。
穆塔从狮鹫的尸体一侧滑到地面上，两条止不住颤抖的大腿几乎无法支撑他自身的重量，更别提迈步行走甚至是奔跑了。
灰袍人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十指交叉叠握在一起，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穆塔的行动，似乎并没有立即出手阻止的打算。
仿佛一只在肆意玩弄猎物的猫，笃定对方逃不出自己的股掌之间。
穆塔悲哀地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很喜欢你的尝试，小家伙。”
灰袍人用刻意的嘶哑嗓音轻声道。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甜蜜的’奖励，我希望你会喜欢。”
“够了，林恩，收起你那些无聊的拷问伎俩吧。留下他一命，让他回去转告国王，三塔议会的复仇即将到来，那张肮脏的王座也将被付之一炬。”
后方的灰袍人队伍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如您所愿，大人。”
林恩悻悻的耸了耸肩。
他朝着穆塔勾勾手指，后者顿时不受控制的绕过朵拉的尸体向这个方向走来。
穆塔宛如提线木偶般走到林恩面前，僵硬的梗起脖子，望着对方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庞。
他终于得以近距离的观察林恩那双闪烁着奇特红光的妖异眸子，它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在法师的眼眶中不知疲倦的狂舞着。
“唔，看来你很喜欢我的邪灵之眼。想要体验一下吗，小家伙。”
不等穆塔作出回答，林恩便扶住了他的肩膀，口中发出一连串锐利急促的音节。
穆塔甚至仿佛看到了高速震动的声波在空气中掀起的涟漪，更为惊悚的事情随之发生。
两条血淋淋的滑腻触手从林恩的眼珠中伸了出来，触手尖端粉嫩的肉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老化，覆上了一层如老树皮般粗糙的纤维组织。
触手滑入穆塔的眼睑，深深的扎根于他的眼球深处，无法言喻的痛苦如闪电般撕裂了他的大脑。
穆塔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与这两条触手建立了某种奇异的连接。
林恩在穆塔身旁沉重的喘息了一阵，似乎维持着这种状态对他而言也是种难以承受的沉重负担。
“现在，睁开你的眼，仔细看看吧。”
这真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体验，邪灵之眼的视野不存在盲区，穆塔能够同时看到每一个方向，甚至只需稍稍动念，就可以观察到自己。
但最可怖的是落入他眼中的诡异景象，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扭曲世界。
所有的动物在他眼中都变成了一团怪异的阴影，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阴影由成百上千条丑陋的黑色蠕虫彼此缠绕而成。
这些蠕虫简直是这世间一切污秽的集合，它们既无口鼻，也没有任何排泄器官，只有肉乎乎的躯体和肮脏褶皱的表皮。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蠕虫不应该是活物，但它们一刻不休的扭转翻腾又证明了它们仍以某种形式“活”着。
同样改变了模样的还有周围的植物，无论是高耸的枞树还是低矮的野草，都像是粗糙的剪纸一般嵌在暗红的空气中，既苍白又虚假。
穆塔茫然的望向天空，相比于尚能分辨出大体轮廓的地面景物，天空中的景象如同一幅胡乱涂改的废弃画稿，六七种颜色杂乱无章的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块块大大小小的污迹。
在污迹之间留出的狭窄空白区域中间，一群怪模怪样的黑毛乌鸦聒噪不休，拖动着一只不圆不方的橘色轮子缓缓飞过。
橘色轮子上不时会有细小如芝麻粒的黑点坠落，引得附近的黑毛乌鸦竞相啄食。
许是注意到了穆塔投向天空的目光，鸦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粗嘎的喊叫，更加卖力的扇动起翅膀，那只轮子便又在无形的轨道上向前滑出了一小段距离。
这荒诞不经的景象在穆塔的脑海中停留了许久，他才猛然意识到，那只橘色轮子所占据的，正是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
还有大地，大地也变得如此怪异，丰腴的泥土变成了漆黑的腐肉，暗红的旧血在其间流淌。
脚下的土地如同一只不知死去了多少年月的巨兽的腐尸，柔软、糜烂、恶臭。
穆塔把视线转回自己身上，果不其然，他的身上也爬满了丑恶的黑色蠕虫，更准确的来说，他也是由黑色蠕虫所构成的生命。
唯一与这个死气沉沉的腐臭世界格格不入的是漂浮在他身前的十几团轻柔的光芒。
它们隐在灰色长袍的深处，如巨大的萤火虫般闪烁着梦幻的浅浅白光。
它们看起来是那样纤弱，仿佛只需一场狂风便会七零八落，却又那样沉静，似乎比巍峨的群山更加不可撼动。
很快穆塔就意识到这些光芒正属于那群古怪的法师。
他们并不是由黑色的蠕虫构成，而是一团团在旷野上闪耀的孤灯。
穆塔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渴望，他想要抛下自己这副丑陋的躯体，加入这群法师的队列中去。
但他的理智马上驱散了这个荒唐的念头，穆塔心虚的高喊起来：
“黑法师，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巫术？我告诉你，这样低级的障眼法对我不起作用！”
穆塔努力挺起胸膛，想要摆出一幅讥诮的神情。
“呵。”
对于他的质问，林恩只是轻蔑的报以一笑，似乎根本不屑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