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叛乱之潮初起

  如果说尤乌利萨高塔是神明恢弘伟力的象征，那么苏希密尔平原便是造物主给予凡人种族的慷慨馈赠。
  帝都北方的皑皑群山为它抵御了自极地南下的寒流，由东部长驱直入的湿润海风则带来了丰沛的雨水。加之充足的日照，优良的土质共同铸就了苏希密尔平原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这片富饶的平原占据着整个帝国六成以上的粮食产能，也因此聚集了近全国半数的人口，但它事实上只占据了帝国领土五分之一不到的面积。
  作为帝国版图中财富最为集中的地区，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除了最南端数百平方公里的狭长土地在近两百年中落入了部分大贵族的口袋，苏希密尔平原一直作为皇室的属地而被历任国王牢牢握在手中。
  但看似光荣的身份并没有给当地居民带来任何实实在在的好处，实际上，这里是帝国中赋税最为沉重的区域，没有之一。
  农民每年要上缴田地收获的七到八成，而商人和手工业者也有着类似的税收比例。也就是说他们终日辛勤劳作所创造的财富不过是将自己勉力维持在温饱线的边缘，其余部分都化作叮当作响的金币流入了国王的私库。
  今年的收获季刚刚过去，各家的谷仓中都堆满了色泽金黄的麦穗。而在人们因又一次的丰收而欣喜不已的时候，一个灾难性的传言像风暴似的席卷了整片平原：国王准备再次加税。
  没有人知道消息的源头是哪里，但这并不妨碍恐慌和不满地情绪在底层民众中蔓延。人们在忐忑不安中艰难的捱过了几天后，从帝都被派往各地的税务官亲口证实了这一消息，今年的赋税竟然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九成。
  多年积累下的愤怒似乎在一瞬间就爆发了。各地的农民、小商人和手工业者自发的行动起来，开始用暴力反抗国王的横征暴敛。
  首当其冲的是各地的税务官和他们的扈从。
  先是几位大意的官员在偏僻的道路上遭到了伏击，马车连同尸体都被推进路边的水沟。再后来，暗杀演变为了光天化日之下的谋杀，暴怒的居民们有组织的闯入税务官的住处，把他们拖到街道中心公开审判，绝大部分官员都在被私刑折磨之后丢掉了自己的脑袋。
  从北到南，由东至西，到处都是被钉在旗杆顶端或是城墙上醒目位置的头颅，最能欣赏这种血淋淋的艺术的自然是食腐的鸦群。
  它们为这些突然出现在人类建筑上的狰狞妆点大肆鼓噪欢呼，且不吝于给隐匿在墙角的蛇鼠留下些残渣碎骨。
  渐渐的，某些居民们不再满足于此，他们呼喊着“到皇宫去，处死国王。”的口号，拿着菜刀，镰刀，镐头或是任何唾手可得的工具，从四面八方向帝都汇聚。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和组织调度之下，各地反抗者们组成的涓涓细流很快便扩大成了滔天浪潮。部分落魄的骑士也或主动或被动的加入了这支队伍。
  有了他们的指导，叛乱者们的松散联盟也初步形成了军队的雏形。尽管要说他们有足以攻破帝都的力量还太过勉强，但仅从叛军庞大的规模而言，已经足够让躲在坚固城墙后的贵族们胆颤心惊。
  帝都的街巷中小道流言漫天飞，人们彼此交换自己掌握的“最新情报。”，其实不外乎叛军又攻陷了某某城镇，或是叛军又扩充了几万人云云。
  很多消息不但夸大其词，而且还自相矛盾。
  可以相信，深居皇宫之内的赫卡乌国王手头必然掌握着关于叛军的最详尽和准确的情报，因为空骑兵针对城外的大规模侦察几乎从未间断过。
  在他的授意下，空骑兵保持着每日三到五个轮次的出动频率，在某些关键方向上甚至更高。
  才加入空骑侦察队不久的穆塔虽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新兵，但由于当下人手的匮乏，已经多次单独深入叛军控制的腹地执行前出侦察任务。
  穆塔很喜欢在高空中飞行的感觉，尽管并不是凭他自己的力量。他与朵拉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建立了足够的默契，使得他可以如臂使指的操纵后者在空中做出任意高难度的动作。
  朵拉无疑是这群母狮鹫中最活泼的一个，但它在飞行中总是能表现的既轻盈又平稳。
  此时，穆塔正翱翔于叛军外围据点的上空，出于谨慎，大多数时间内他都将自己的飞行轨迹控制在云层底部。
  他依照往常的习惯，将头伏在朵拉蓬松的鬃毛间，视线越过空隙向下搜寻。
  忽然，穆塔注意到了地面上不同寻常的一队行人，他轻轻拍了拍朵拉的后颈示意它下降高度。
  随着朵拉逐渐迫近地面，穆塔的视野变得愈加清晰。
  这队衣饰古怪的行人穿着将全身覆盖的严严实实的深灰色罩袍，十指交叉握在一起，他们的步幅如同机器般精准固定，高低不平的崎岖土道也无法影响他们的动作。
  朵拉载着穆塔从背后逼近这一行人，走在最后的一个灰袍人忽然转过身来，他的兜帽无声的滑到肩头，露出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苍白消瘦的面庞。
  穆塔可以看到在灰袍人的眼眶中，一抹奇异的红色如蛇般跳跃着。
  几乎是瞬间，那抹红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挤进了穆塔的大脑，烧灼的痛感让他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灰袍人举起了一根修长的、很有力量的手指，对着他念了一句音调尖锐的咒语。
  穆塔听到周围的空气中传来密集的咻咻声，好像有千百条鞭子一起掠过他耳畔。
  紧接着，在下一秒，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一沉，像是被沉重的铁链捆缚了一般。
  朵拉在他胯下狂怒的鸣叫了一声，两只宽大的羽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制性的合拢，如同一块生满了褐色地衣的岩石。
  失去升力的狮鹫不可避免的开始坠落。
  朵拉砸在一片并不柔软的泥土上，半边身躯几乎化为肉泥，不禁让人感叹，哪怕是如斯强壮的生物在重力的面前依旧无比的脆弱。
  即使由身下的坐骑吸收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穆塔依旧觉得眼前发黑喉头发甜，五脏六腑几乎彻底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