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弗尔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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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尔塔心平气和的与她谈论着死亡，坦然的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而不是刚满六岁的孩子。
玛格丽特困惑的低下眸子，注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和善面庞。
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陌生，让她再度想起了初遇那天那个咬着嘴唇满脸倔强的小男孩。
她能看到对方眼底的固执和坚持，却不知道更深的原因。”其实，这件事我本来想一直瞒着你的，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至于我坚持要留在这里的原因，这就是答案。“
弗尔塔从自己的脖子里拽出一条细细的金链，递给玛格丽特。”很抱歉，之前我从来没有和你谈论过我的父母，因为我胆怯，我害怕自己会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里发生的一切。“
金链的末端系着一只精巧的纯银首饰匣，玛格丽特在弗尔塔的示意下掀开匣盖，匣底嵌着的一块椭圆形的魔法水晶薄片顿时映入眼帘。
烙印在魔法水晶薄片上的画面中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高个子的男人有着与弗尔塔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圆脸和栗色卷发。站在他身旁的妻子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两人并肩站在一棵茂盛的杉树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毫无疑问，画面中的一定就是刚出世不久的弗尔塔和他的父母了。”我的父母一直有在夏天去乡间别墅度假的习惯，去年夏天也不例外。那里是偏僻的远郊，除了一间位于山顶的教堂和我们的别墅之外附近再也没有其他建筑了。“”起初的几天一切如常，母亲喜欢挎着篮子去树林里采摘蘑菇和浆果，而父亲要么外出打猎，要么在院子里做些木工活。“”可是就在第五天傍晚，那个怪物出现了。当时我和往常一样，呆在二楼的卧室里看书，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母亲的尖叫。“”我冲到窗前，看到那个浑身血淋淋的怪物用双手撕开大门，闯进了我们的院子，父亲挥着他做木工的斧子向怪物砍去，结果反而被它抓在手中。我听到父亲痛苦的嘶吼，他的身体在怪物的手中像架在火堆上的蜡像一样熔化。“”我的母亲也冲了上去，被那个怪物如法炮制，同样化为了一团扭曲的灰烬，而我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去，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泣。“”你知道后来的验尸官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我的父母死于雷击。我告诉他们真相不是那样，我的父母死于怪物之手，但是没有人在乎，没有人相信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他们觉得我只是受了惊吓，所以给我灌下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汤药。“”来到这里之后，齐格勒大人带我参观了监牢，我在那里找到了真正的答案。杀害了我的父母的，是一个失控的腐蚀者。“”玛格丽特，你知道吗，在那个瞬间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我注定要与它们为敌，我愿意成为囚禁它们的牢笼，或是毁灭它们的利刃，或是其他的什么，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死亡。“”我不想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惨剧在别人身上再度发生，也不想在那样的怪物再次试图伤害我深爱的人的时候除了哭泣之外依旧无能为力，所以我一定要成为一名苦修者。“
玛格丽特缓缓合上了首饰匣。”我明白了，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的话。“
弗尔塔推回她递还链坠的手，轻声道：”你留着吧，万一哪天我真的……不在了，就当作是个纪念好了，留在我身上也没有用。“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诚布公的长谈。
此后的十余年里他们的故事愈发平淡如水。
弗尔塔按部就班的依照着齐格勒大祭师给他制定的计划表进行修炼，玛格丽特则在西维尔的指导下学习各种复杂深奥的魔法技艺。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她十五岁的成年礼那天，弗尔塔和西维尔合力为她准备了一件意料之外的礼物：足以照彻传送门附近整片荒地的发光琉璃水晶雕塑和一座美丽的玫瑰花园。
玛格丽特无从得知固化一块如此巨大的发光水晶到底需要消耗多么庞大的魔力，也不知道在她眼皮底下瞒着她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培植一座繁茂的花园需要付出多少心力。
她只知道，她被爱着。
玫瑰花园成了枯寂地底几乎唯一的一抹亮色，除了经常前来照料花园的弗尔塔和玛格丽特，许多苦修者都曾不止一次的在这里驻足。
玛格丽特曾经看到蒙着面纱的安赛尔修女在花丛中聘聘袅袅的穿行，偶尔会伏下身嗅嗅某枝玫瑰的香气。也曾看到过克莱因教皇与齐格勒大祭师两位老人在花园的尽头相偕默立，沉静的面容里尽是追忆。
可是她还是常常会在压抑的地底觉得气闷，在齐格勒大祭师破例允许她登上高塔之后，玛格丽特常常会在塔顶的露台上消磨去整整一个白天。
相比于死气沉沉的地宫，她更喜欢高塔外变幻不定的天气，无论是炙热的阳光还是冰冷的雨水，都能让她雀跃不已。
弗尔塔从没有踏上过塔顶的露台，在玛格丽特对他讲述外界的天气时也只会微笑着静静倾听。
四季轮回寒暑更替的规则似乎并未将这片地下花园包括在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盛放的玫瑰很少会勾起人繁花落尽的忧愁感伤。
它们似乎和为它们修剪枝叶的年轻苦修者一样，沉默无声，永不改变。
然而这只是玛格丽特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
没有什么能永恒不变。
弗尔塔离去的很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和她道别。而她就连两人之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都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正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晚安，玛格丽特。“，又或许是一句别的什么。
“其实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凡人的感情，在神灵眼中根本无关痛痒。”
玛格丽特隔着衣衫轻轻握住了挂在胸前的首饰匣，泪水无声的潸潸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