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相信你

  “你是说，这是他们的一项测试？”
  少女略有惊讶的问道。
  “没错，一项测试，或者说，一个正式入列前的欢迎仪式。”
  “可是，这种做法难道不是很危险吗？我想即使是技艺精湛的骑手和坐骑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吧。”
  玛格丽特撇了撇嘴：“当然，你说的没错，空骑兵组建以来出过不止一次的事故。就在去年，一组倒霉的空骑兵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能力，没能成功转向，而是直接撞在了尤乌利萨高塔上。喏，大概位置就在那里，当时为了清理掉那些黏在墙壁上的碎骨和烂肉，高塔上层的高阶神官们很是伤了一番脑筋。”
  少女顺着她指点的方向将身子探出栏杆向下望去，果然看到了一片形状不甚规则的深褐色斑迹。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而且这样的行为，对于教会来说应该是一种冒犯吧。”
  “这恰恰就是国王的本意。近年来教会的高层一直忙于处理各地出现的腐蚀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务，而国王代表的世俗力量则在这些年里快速的膨胀。诸神的荣光已经被世人遗忘了太久，教会的权威同样江河日下，对于一个有雄心有抱负的国王来说，教会无疑是一个令人厌恶又难以公开敌对的阻碍，两者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
  玛格丽特顿了顿后继续补充道。
  “狮鹫空骑兵就是国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自然也就成了他试探教会的不二选择。这种保持着一定克制的挑衅发生在云层之上的高空，不会暴露在普通民众面前，也就在最低限度上保全了教会的颜面。事故发生后中心教区的主教曾经觐见国王要求得到合理的解释，而国王只是口头上责备了一番负责空骑兵的将领，在那之后甚至就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是吗，可是我在边陲小镇中见到的景象是只需高阶神官的一个口信便可以调动驻扎在当地的军队啊？”
  “在那种偏远的地方教会的影响力确实要强上很多，或许是因为当地人一直在温饱线上下挣扎，终日都在祷告神灵庇佑的缘故吧。”
  玛格丽特用冷静的分析语调阐述着对于她的身份而言可以说大逆不道的见解。
  “梵特里希曾经对我说过，他不会怜悯没有力量的弱者。”
  “梵特里希？那个堕落为腐蚀者的神灵吗？他只是一个愚蠢的战士而已，除了战斗一无所知的低阶神族。”
  玛格丽特深邃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对于神灵而言，他们在乎的只是我们身上的价值。神灵们只需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就可以换来人类全副身心的崇奉，有了这些信仰之力，他们便可以拥有更漫长的寿命、更强大的力量、更舒适的生活。神灵并不怜爱世人，那些冠冕堂皇的故事不过是教会的杜撰而已。对于神灵来说，我们渺小卑微如尘埃，又哪里值得他们关心？”
  话锋一转，玛格丽特又把话题引到了少女的身上，她定定的注视着少女隐在面具后的面庞，轻声问道：“那么你呢，赤翎殿下，据我所知你已经吞噬了数十条灵魂了吧，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并不是被你所杀，但你在夺去他们的生命，摄取他们的灵魂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的怜悯或歉疚？我想应该没有吧。不过，你和其他神灵还是有着一点本质上的不同，你只是出于本能的去掠夺，而非为了力量或者权势，这也是我今天愿意和你说上这么多话的原因。”
  “有过的。”
  “你说什么，有过什么？”
  玛格丽特显得有些不解。
  “我有过犹豫，在边陲镇的时候我曾经想要留下一个小女孩的性命。”
  “后来呢？”
  玛格丽特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我还是吞噬掉了她。”少女坦然的作出回答：“她唯一的亲人死去后，留给她的就只能是悲惨而绝望的命运了，如果我不动手的话，也许几个小时之后她就会烂在邻居家的铁锅里，成为一顿难得的美餐，死在我的手上，至少会不那么痛苦。”
  玛格丽特忽然沉默了。
  少女可以肯定她并不是被边陲小镇中赤裸裸的吃人恶习所震惊，因为从玛格丽特的谈吐中可以看出她既不缺乏智慧，也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天真理想主义者，对于这个世界的黑暗面，玛格丽特理应比自己了解的更深。
  少女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玛格丽特会主动的和她谈论这些对神灵不满的言论。
  因为她是一个身份特殊的外人，还是想从她这里寻求到某种答案？
  更深的去思考的话，少女更想知道，玛格丽特的这些想法，究竟是孤立的偶然出现，还是已经成为了教会中一部分人的共识？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在她与教会之间，或许除了彻底的对立之外，可能还留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原来是这样吗？事实上我曾经专门调取了那次案件的尸检报告，卷宗中将那个小女孩的表情形容为甜美的沉睡，我还以为只是那些无聊者的胡言乱语。”
  “甜美吗？”
  少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上缀满了泪珠，其实根本无法与甜美一词画上等号的吧。
  不过她又想起小女孩在她怀中被抽去灵魂的那一刻，出现在对方脸上的像是在一场疲惫不堪的负重赛跑后终于能够放松下来的恬静笑容，又变得释然了。
  或许，对于不知道笑容为何物的贫民窟孩子来说，这样的结局已经称得上甜美。
  “其实我并不想滥杀无辜，只是那种饥饿感实在是难以忍受。”
  少女有些内疚的说道。
  不论是杀死休伊、村民、采矿人还是小镇的士兵，都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在饥饿感占据了她的大脑的那段时间，她的世界中便只有两种存在：食物和非食物。
  玛格丽特把少女揽进了自己的怀中，用几不可察的耳语低声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