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告别

  闻玄也没有想到，他带着独角兽踏遍四海寻找少年，竟然找了那么久，已经找了整整一万年。
  闻玄终于知道什么叫作沧海桑田，世事万千。这一万年里，女娲捏的泥人儿们自己生息繁衍，越来越多。他们建房子、种粮食、织布裁衣、商贾贸易、车船舟楫，建立礼制、男婚女嫁、生儿育女、教育子弟、薪火相传，但他们隔一段时间，就会相互杀伐、争夺财物、尸横遍野，还会阴谋诡计、杀人诛心。
  闻玄看着当初盘古所创的世界一点点地变成了之前自己熟悉的世界，心中万般滋味，百感交集。
  这一万年来，闻玄回去过木屋两次。
  第一次，是女娲传蝶信来，“小太一，快回来。”
  当时离开不过几百年，闻玄带着独角兽匆匆而归，却没有想到，终究还是错过了，女娲已经寂灭。
  闻玄踏入木屋之时，伏羲和神农正在探讨泥人如何能够寿愈千年的问题。
  “女娲？”
  “小太一，你回来了，你晚了一步，女娲已经寂灭了。”
  “怎么会？我才走了几百年。”
  “小太一，你可曾注意到天有异象？”
  “前些年看到过，跟女娲有什么关系吗？”
  “小太一，天时有漏，女娲每每熔五色石补上，但上一次，天漏得太大了，女娲只好融入她所有的灵力精元，方才将天漏永远地补了起来。”
  伏羲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闻玄。
  神农在一旁说：“小太一，女娲寂灭前，传了蝶信给你，可收到？”
  闻玄道：“收到蝶信才赶回的。”
  “女娲寂灭前，想再见一见你，抱一抱你的。”神农说。
  闻玄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不必如此，小太一，神也有寂灭，万物都有生息也有消亡。盘古如此，女娲亦如此。”伏羲道。神农看了看伏羲，点了点头，道：“女娲寂灭前，一直在想办法，让她所造的人，可以寿至千年，她一直觉得区区百年太过短暂。”
  “但还没来得及实现，女娲就寂灭了。所以我们在想，如何使得泥人，不对，他们给自己起了名字，叫作凡人，能活过千载。”
  伏羲叹了口气，“如今灵华之气在天地间已经不似天地初造时那般浓厚，且凡人的数目越来越多，要使之生生千年，绝非易事。”
  “小太一，你可有好办法？”
  闻玄默然着，伏羲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小太一，我仰观天文，俯视地理，觉得盘古所创的这个世界，事事都是阴阳相对，相对相生，大衍之数，自然之理，无需挂怀。”
  “我与神农商议，既然不能使所有的凡人都寿至千岁，那就教给他们一些法术修行，能让他们自己引天地灵地入体内，延长寿命，若是能修行中获取灵华，那寿至千岁，又何足道。”伏羲看着闻玄说。
  闻玄道：“既是女娲遗愿，没有理由不替她完成，这个办法已经很好了。”
  神农道：“是啊，至于那些学不会或者不想学法术的凡人，区区百年之后，就让他们的生生之气进入轮回好了，可以再生为人，也可能为猪为狗为鸡为鱼，全看天地造化了。”
  闻玄点了点头，心道：“原来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定下来的。”
  “对了，小太一，你找到石壁画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但是我带回来一只独角兽，它现在日日与我一同四方寻找。”
  “哦？独角兽，太难得了，我去看看！”伏羲说着，就走了出去。
  “小太一，不要难过了，伏羲说得对，我们都有寂灭的一天。”神农搂了搂闻玄的肩膀，又拍了拍闻玄的脑袋，“你都长得比我高了。”
  闻玄又留了几天，伏羲将他新研究出来的法术与阵法以及推衍之理教给通通都要教给闻玄，闻玄只挑了几个学了学，就再次离开了。
  第二次，是闻玄离开五千年的时候，那时候他第一次踏遍了四海。“是时候回木屋去了。”闻玄想。
  可是木屋已经不再了。
  闻玄四处寻找，又带着独角兽来到了湖边，才发现神农在那里开垦田地，试种新的植物。
  “小太一，你回来了。”
  “神农，木屋呢？伏羲狩猎去了吗？”
  “小太一，伏羲，已经寂灭了。”
  闻玄愣在了那里，“你们不是上古大神吗？不是应该与天地同寿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会寂灭，都会离我而去？”闻玄愤怒着，但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神农走了过来，抱了抱闻玄，“小太一，神是会与天地同寿的，其实在盘古大哥创造这个新世界以前，我们都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了，几百万年？几千万年？几亿年？不知道用凡人的算法，究竟是多少年。”
  “而且，就算是寂灭，也只是换了一方式存在。”
  “真的吗？”
  “小太一，你都长大了，还这么好骗。”
  “神农，你不要说笑。”
  “小太一，神当然会与天地同寿，我们的精魂灵力只是散育到万物之中，助天下生生而已。”
  “小太一，都五千多岁了，还哭鼻子，你小的时候都没哭过鼻子，山里的异兽被你吓得到处乱窜，不到一千年，所有的异兽都被你消灭光了。女娲一直夸你，说你消灭异兽，保护了她捏的泥人儿。”
  “小太一，我，可能再过几千年也会寂灭，虽然木屋没有了，但这个湖边的小屋我会用法力保护下来，任何时候你回来，它都在那里等你。”
  闻玄眼泪哗地落下如雨，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闻玄的时候，听到父亲与叔父死讯的那一刻，那样痛彻心扉。
  “好啦，小太一，伏羲说过，你是与这个新世界同时新生的，一定会几万年、几十万年活下去。但是伏羲让我告诉你，这个新世界的灵华越来越稀薄了，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物类出现了。凡人即使修行法术，能够寿愈千年的，也屈指可数了。所以，他们会抢夺灵华，而你，本身就是灵华，你要小心行事，这些凡人早已经不是女娲造人时的样子了。”
  “我懂，神农。我已经遇到了想要夺我灵华之人。”
  “这么快？”
  “但我的法术高过他们，”闻玄终于缓过劲来，笑着对神农说：“他们拿我没有办法。”
  “小太一，从小就很厉害的！但伏羲好可惜地说，你对他的推衍术、易道都不感兴趣，他只好教给了些聪明的凡人。”
  “天地间哪有十全十美，是不是？”
  “说得对！小太一，来看看我新种的禾苗！”
  “好啊，神农，我们去。”
  这一次，闻玄陪着神农住了半年有余，方才依依惜别。
  “小太一，你还是要去找那个石壁上的人吗？”
  “是的，神农，只不过，找了这么久，我有的时候都忘了自己为了什么出发，似乎只是习惯了漂泊而已。”
  “小太一，这颗草籽，你带在脖子上，凡人是看不出你的灵华的。”
  “谢谢你，神农。”
  “不要谢我啊，小太一。你为我们带来了许多欢乐，所以应该谢谢你。”
  闻玄几乎又要垂泪，忙转过身，牵起独角兽，在背影里大力地挥着手臂，与神农告别，与那段美好得蜜如糖的生活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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