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误走金沙滩
这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沙滩，地势平缓，适合登陆。那数不尽的细沙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夺目的金黄色，因此，水师为其取名金沙滩，并打算竖碑勒石，以为大周疆土。
放眼望去，数以百计的舢板小船往来穿梭，将水师军卒运往陆地。楼船巨舰吃水太深，只能在远处收起风帆，抛锚停下。
统帅端木安、清河国世子二人立于舰首，指挥登陆。
无双与苏烈亦在，水师诸将隐隐以无双为首。
想到登陆后，便要与大军分开，踏上寻找玄衣鸦儿军的征程，无双心里不免有一丝不安。根据瀚海国的地图显示，要向南穿越蛮荒森林之后，才能到达乌梁海大草原。蛮荒森林步步杀机，危险重重，加之没有杭伦大帅没有提供其他援助，想来此行不会太顺利。
咳，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登陆不就挺顺利的么？想那些烦心事做甚。
无双摇了摇头，驱散诸般杂念，看向金沙滩。
水师军卒在浪涛中艰难登陆。在最前方，十多只舢板冲到了沙滩上，军卒们立即跳了下来，朝着陆地走去，只有足迹留在沙滩上，海水涌来，又退去，将足迹抹平。
更多的舢板冲了过来，场面颇为混乱。
“啊……”
蓦然间，惨叫声响彻整个金沙滩。
只见一个军卒在跳下舢板船的一瞬间，沙滩下突然刺出一根长刺，将那军卒的前胸洞穿。那军卒被高高举起，鲜血顺着那长刺流下。
众军一时竟为之所摄，不知这沙滩下究系何种怪物，以至于呆立当场，忘记了挪动脚步。
须臾，那长刺缓缓而动，沙滩不断向上隆起，海水退去，却见沙滩下露出一只巨龟的背甲，那长刺竟是这巨龟的尾巴。
那巨龟赫然便是先前水师所见被海中怪兽围攻巨龟的同类，只是眼下这只个头小些罢了。
那巨龟猛地一甩尾巴，被刺军卒朝陆地飞去，在数十丈外轰然落地。
众军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之下，四散奔逃。已登陆的军卒朝陆地深处跑去，尚未登陆的军卒抢上舢板船，朝楼船划去。
此时的沙滩上到处都是狼奔豸突的军卒，王师精锐在怪物面前，也只得崩溃。
然而，悲剧便在这时发生了。四散奔逃的军卒惊扰了更多的巨龟，只见一根根长尾刺出，犹如遍地开花，军卒的屍体在半空中乱飞，浑浊的海水夹杂着血液，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只是转瞬间事，登陆场在这一刻化作了人间地狱，水师军卒伤亡者数百人。
此时，楼船旗舰远在数十百丈之外，这沙滩上的情景，水师一众将领毫不知情。
须臾，只见众多惊慌失措且面无血色的军卒拼命靠拢旗舰，嘈杂声中，传来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巨鲎，沙滩上有巨鲎！”
无双心中好奇，那巨鲎他先前已经见过了，体型如此庞大，不在水中，却为何跑到沙滩上？
端木安自有一股傲然之气，大军征战，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区区海中之兽，射杀便是。何况此刻，仙家当面，正好露一手。
“传令，射杀巨鲎。”
随着命令下达，船队中的海鳅大船起锚扬帆，向金沙滩靠近。海鳅大船比楼船巨舰小，吃水浅，能近距离靠近海岸，其上装备的巨型弩机能射数十丈。
转瞬间，十多艘海鳅大船一字排开，下一刻，只听得阵阵呼啸之声，天空中巨箭如蝗，飞向金沙滩。
诸将无不面带笑意，要知道，海中鲨鱼、鲸鱼死于巨型弩机下不在少数，区区巨鲎，亦不在话下。
但是片刻之后，传来的消息让水师一众将领彻底失望：巨型弩机发射的巨箭不能射穿巨鲎。
直到此时，端木安方才脸色大变，原本还道登陆顺利，不意竟遇到巨鲎，眼下不能射杀巨鲎，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巨鲎怕不是普通海中之兽啊！若是另寻登陆场，可方圆百里内只有此金沙滩一处地方适合登陆，就算是绕道寻得另一处，谁知道还会不会遭遇巨鲎？若是仍旧在此处登陆，这巨鲎当道，不知要杀伤多少军卒，届时，如何再战？
如今要灭掉巨鲎，恐怕只有动用火药。想这火药还是数百年前圣祖皇帝太武年间，由仙人所授，此乃皇家绝密，轻易不得示人，似此奈何？
诸将也不知如何应对，茫然失措间，只是本能地看着端木安，谁让他是全军统帅喃。
看着海水中惊恐万状的军卒，端木安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只得看向无双，寻求帮助。
无双心中一震，暗道这是要来找我帮忙么？可惜，我只是个冒牌仙家，于是不动声色地避开端木安的目光。
却见端木安收回目光，仰天呐喊：“周天列仙之人，何不援我？”
似乎是端木安的这一声呐喊让诸将醒悟，眼前不是正有一位仙家么？可大帅为何要向天呐喊？
“噗通……”
只见一个虬髯大汉，跪在甲板上，膝行上前，其穿戴的山文甲与甲板摩擦，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无双看去，知道这虬髯大汉乃是水师将领。
这虬髯大汉径直到无双跟前，声泪俱下道：“仙长，恳请出手，救救水师众兄弟吧！”
无双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即便是想出手相助那也是有心无力，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苏烈也是尴尬无比，此刻的无双在众军心中，是仙家大能，若今日无双不出手相救，天下便会传言其见死不救，人言可畏矣，必将不利于无双。是以只得缄口不言。
那虬髯将军仍不死心，磕头不止。
无双只得道：“将军，非是我不愿救众兄弟，奈何这巨鲎不是普通的水族，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虬髯将军涕泪横流，道：“您不是仙家么？神通广大，还对付不了那些畜生？”
众人似乎是现在才彻底回过神来，甲板上无论军官还是普通军卒都齐齐跪倒，拜请无双出手。
无双苦笑道：“即便是仙家，也有高下之分，这巨鲎，我实在是不能敌之。”
无双的话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之前，众军凭借血气之勇尚可支撑，现在亲耳听闻仙家之言，便彻底崩溃了。
高来高去、飞天遁地的仙家尚且不敌巨鲎，凡夫俗子更不堪用，一时，或号哭不止，或跳海自尽，而将官莫能止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水师上下军心大动、混乱不堪之时，那金沙滩上的巨鲎纷纷下水，朝船队冲来。
“坏事啦，巨鲎朝船队冲来。”
蓦然间，一道示警之声传来！
端木安心头一沉，眺望海面，只见成群的巨鲎疯狂地朝着船队游来，更有甚者跃出水面，再次落下时已在数丈之外。
看着近乎崩溃的水师军卒，端木安面如死灰，悠悠说道：“此天亡我也，夫复何言。逃命吧，逃吧，水师儿郎们，我端木安对不起你们啦。”
端木安的话使得水师加速崩溃，场面更加混乱，清河国世子李绍脸色更是脸色苍白，在亲兵的簇拥下，无头苍蝇似得乱窜。
此刻，无双也不免有几分慌乱，更何况他来自内陆，根本就是旱鸭，这茫茫大海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苏烈似乎有所察觉，对无双道：“无双校尉，你放心吧，我保你跨海，即便是死，那也是我先死。”
无双回视苏烈，双眼湿润，这便是战场同袍情谊么？虽相顾无言，无悔赴死。
“轰……”
巨响传来，只见外围一艘海鳅大船水线处被巨鲎砸出一个一丈有余的大窟窿，海水倒灌船体中，伴随着阵阵木头断裂的响声，船体逐渐倾斜下沉，不少水师军卒在落水的那一刻，便被巨鲎刺死，整个场面残酷而又血腥。
在半空云端，哪怕是燕双飞与李仙卿二仙也不免动容，想这二仙弃世出尘，寿已数百，经历多少沧桑之变，这世间又有多少场面能够震撼他们？
李仙卿不忍，对燕双飞道：“燕道友打算就这么看着？”
“哎……便留几个活口吧。”燕双飞一声叹息，“现在死几万人，总比将来死千万人，乃是亿万人要好吧。”
李仙卿闻言，为之一滞，问道：“燕道友何意？”
燕双飞道：“你我金丹修士，人仙之属，寿元千又二百年，经历了数次朝代更迭，遍看世间兴衰。中土强大，四夷来朝，中土衰落，四夷旋即化身死神，中土人民便如绵羊一般任人宰割，那真是人间地狱。”
李仙卿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知，可是这与眼前之事有何关联？”
燕双飞道：“李道友还记得我与所说南宫适在北蛮发现有修士干涉凡人之事吧。”
“当然记得。”李仙卿道。
燕双飞道：“今日水师覆没，天子必定会兴兵出海，猎杀海妖，届时，我便放出风去，便说这海妖肉不但可食，且能令人力量大增，强健体魄，那时，不单水师猎妖，便是普通百姓，也会成为猎妖勇士。”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李仙卿忽然想起这句圣人之言，不想有着“癫仙”之称燕双飞想得竟是这般长远。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不认识燕双飞的感觉。
二仙相顾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