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师徒夜话

  却说安西城,位在大周西部边疆,茫茫戈壁滩至此而止。南北两面皆是终年积雪不化的大山。北面鸣沙山,南面昆仑山。只一条狭长的通道连接东西,这条通道被大周称为安西走廊。安西城便扼守在这条走廊的西端。
  得益于两面的高山积雪融水,安西走廊绿树如茵、水草丰茂,还有个好听的名字——鸣沙绿洲。
  鸣沙山山阳的仙林寨,便是谷梁无双的授业恩师南宫适的住所。
  谷梁无双自离南大营,取道向东,一路疾驰,直来到安西城下。
  好一座安西大城,谷梁无双勒马一观。
  城墙高二丈有余,尽是巨石砌成,城关两侧筑起一字城墙,直延伸到两侧山脚之下。比起梁河城大了数倍不止。想来也只有大周国才有如此国力筑起如此巨城。城墙之上旌旗飘扬、甲士林立。下开三座城门,甲士拱卫两侧。
  谷梁无双见大周军容强壮,为之一振。不过眼下心不在此,策马继续前行,守门校尉将他拦下,急从怀里摸出令牌,才得以通过。
  进得城中,一派繁华景象,人群熙熙攘攘,各种肤色,各国人等,人物喧哗,络绎不绝。店铺、酒楼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披伏。
  如此景象,谷梁无双只得下马慢行,沿路左顾右看,寻间当铺,将随身所佩戴的羊脂玉换了银两,又去药铺买了几味上等药材。这才出了东门,又上马疾行,终于在黄昏时抵达仙林寨。
  仙林寨不大,环境却很好。这里的人主要以打渔为生,顺带做些绿洲农业,如种植葡萄等,日子也过得滋润。
  时至黄昏,整个仙林寨炊烟袅袅。
  谷梁无双幼年拜师时,曾来过一次。此时根据幼年记忆,找到恩师的宅院,一股浓烈的药香味便扑鼻而来。这宅院倒也简单:三间堂屋,一道篱笆。屋后是一间储物室。尽管翻修过,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
  谷梁无双将马栓在一旁的胡杨树上,来至前院。
  院中一半百老者正围着炭火烤鱼,正是南宫适。一个大约6、7岁的男童趴在他的膝盖上,两只小眼睛冒着金光,眨也不眨地盯着烤鱼,不时地皱着鼻子嗅了嗅烤鱼的香气。
  “义父,烤鱼好了吗,我要吃烤鱼。”男童撒娇道。
  南宫适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小馋猫,这就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谷梁无双并不认得这男童,想来必是师父收养的义子。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心里一阵莫名的痛,说不出的悲凉之感。千言万语,只化为两个字。
  “师父。”
  谷梁无双跪倒在篱笆之外,声泪俱下。
  南宫适扭头看到谷梁无双时,先是一惊,继而大喜:“无双,是你?”起身上前,打开木质篱笆大门,“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谷梁无双却不起身,含泪道:“师父,先父于昨天去世了。”
  南宫适闻言,心头怒起。
  “啪!”
  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得谷梁无双毫无防备。
  “如你所说,令先父去世,你不在家中治丧,却跑到我这里来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嘿嘿,似你这种弟子,不要也罢。”
  南宫适说完,仍旧余怒未消,喘着粗气,很是激动。
  谷梁无双左脸颊火辣辣地疼,南宫适的这一巴掌力量很重。此刻他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没有一丝意识。
  男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着南宫适的腿说道:“义父,你不要打大哥哥了,你看,大哥哥都哭了。”说着,伸出小手指了指谷梁无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南宫适。
  南宫适随即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抱起男童,径直走到炭火前,继续烤鱼,不再理会谷梁无双。
  谷梁无双回过神来,不敢起身,膝行上前,道:“师父,你有所不知,就在昨天午时,方戎人攻入梁河城,城内无辜百姓尽遭屠戮,先父先母双双投井而死。”
  南宫适闻言,脸色为之一变,慌忙道:“你何不早说。”上来扶起谷梁无双,“是为师错怪你了,快起来。”
  谷梁无双这才起身,就炭火前坐下。
  南宫适递过来一只烤鱼:“来,吃烤鱼,再仔细地说说当时的情况。”
  男童见本来属于自己的烤鱼被眼前的大哥哥拿去了,便嘟着嘴道:“义父,这是我的烤鱼嘛。”
  谷梁无双擦了擦眼泪,笑着道:“来,小师弟,烤鱼给你。”
  男童便高兴地接过烤鱼,大吃起来。
  南宫适佯怒道:“你这只小馋猫,只顾着吃,要叫大师兄。”
  “哦。”男童冲着谷梁无双做个鬼脸,“谢谢大师兄。”
  “小师弟乖。”谷梁无双微笑道。
  南宫适又递来一只烤鱼,谷梁无双急忙接过来,赶了一天的路,又饥又渴,于是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将昨天梁河城的详细情况并自己来仙林寨的本意细述一遍。
  这番话说出口,谷梁无双的心情也平复不少。
  南宫适听后,唏嘘不已,又劝了谷梁无双一回,方才问道:“我虽不曾亲来参加你的加冠礼,却托一支昆吾商队捎来书信,你不曾收到?”
  谷梁无双摇摇头,答道:“弟子并未收到书信,现在想来必是这支商队为方戎人所害。”
  南宫适点了点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又问道:“今后有何打算?”
  谷梁无双答道:“现今公羊将军正在安西城,如能请动安西大将军出兵,则光复梁河城指日可待,弟子便要随军回去,为父母报仇。待大仇得报,再侍奉师父左右。以后便在这鸣沙绿洲,做个渔夫便了。”
  南宫适笑而不语。
  谷梁无双只道是师父同意他的决定,问道:“未知师父书信所言何事?”
  南宫适道:“说起来,还跟安西大将军有关……”
  “现今,大周新君即位,且年龄尚小。正是‘主少国疑’之时,诸事如麻,无暇他顾,北边的方戎人便趁机联合几大部族,进攻大周。如今,双方数百万军队在东方的两界山对峙。有鉴于此,安西大将军便秘密派人深入乌梁海大草原,刺探方戎机密,并绘制地理图本,以便能够出其不意地攻击方戎,从而扭转战局。
  最初,一切顺利。不想在回来的途中突遭变故……”
  谷梁无双听了,一脸凝重,问道:“是何变故?”
  “天马斧虫。”南宫适只说了这四个字。
  谷梁无双却一度不相信,这“天马斧虫”不就是螳螂吗,也能称得上变故?因问道:“师父,确定是天马斧虫,不就是螳螂吗,怎么能说是变故?”
  南宫适道:“不错的,正是此物,不过,却不是普通的螳螂,据回来的军卒说,这些螳螂身形足有成年人大小,且颇有智慧。简单来说,它们已经不是螳螂了。”
  “那是什么?”谷梁无双问道。
  “妖兽。”
  谷梁无双听得“妖兽”二字,脊背为之一凉,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妖兽,只是一直以来都只当是传说,却不想着世上真的有妖兽。
  世间万物充盈,各有其道。其中除人类之外,也不乏有智慧的生灵,吸收天地灵炁,日月精华,从而修炼成妖,数中更有一般大妖,通天彻地之能,若能更进一步,证道归真,便能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
  便是人类,也有这般异能者,在大周被称为“修真者”、“修仙者”,又叫“修士”,在方戎被称为“法师”,那真是神仙般的存在。
  现在看来,这不仅仅只是个传说。
  谷梁无双想到这里,心中颇为激动,又问道:“那这些军卒又是如何回来的?”
  南宫适道:“据说是遇到一位方戎法师,那螳螂妖兽被法师收了。也算他们命大。不过这些法师视普通人如蝼蚁,没有出手相救,因此,派出去的几十人,回来时只剩五个人。且重伤在身,普通药石全然无效。”
  谷梁无双想了想,道:“想来必是安西大将军请师父前去医治这五人了,因此不能前来参加弟子的加冠礼。”
  南宫适笑道:“你还是这般聪明。正因如此,我去书告知,却不想你并未收到。”
  “事情竟然是这样,那五人可曾医治好了?”谷梁无双问道。
  南宫适点点头:“当然。”又指了指身旁的男童,“而且安西大将军还让他的幼子认我做了义父。”
  谷梁无双心中一凛,师父既然能医治妖兽造成的伤害,想来必是修士无疑,却为何不愿对自己说起?
  不过转念谷梁无双就释然了:是了,修士神仙般的存在,如果为旁人所知,怕是难有清净日子过了。
  谷梁无双也不去问,心中知晓便可。又见小师弟聪明乖巧,吃相可爱,更不想小师弟竟是安西大将军的幼子,便去逗他,从小师弟的口中得知他的姓名:周德立。
  谷梁无双将周德立抱在怀里,若有所思:安西大将军的所作所为,只怕是深有打算,或许……
  谷梁无双想到此处,一阵欣喜。
  南宫适见状,问道:“无双,你何故如此欣喜?”
  “师父,弟子想到了报仇之事,或许安西大将军能帮我一个大忙。”谷梁无双答道。
  不等南宫适说话,周德立便道:“大师兄,你放心,我爹肯定会帮你的,他要是敢不帮,我就一直哭。”
  南宫适与谷梁无双都是一阵大笑。
  “那大师兄就先在这里谢过小师弟了。”
  周德立一口咬下烤鱼,口齿不清地道:“都是同门师兄弟,不必客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摸样惹得二人又是一阵大笑。
  又过得片刻,天色大黑,谷梁无双这才取来药材,先前一番悲情,竟忘了此事。南宫适精于医道,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百年人参、何首乌等,欢喜地收了。方才各自收拾床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