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鸡汤

  她今天没去星宸公司,曹丛河通知她避避风头,刚得到这份工作就出了这档子事,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她的人生中有哪件事带给过她惊喜呢,也早已习以为常失望了,般配的闵洋和婉如,薄情的家人,艰难的处境,一帧帧画面从眼前闪过,为了生计奔波的人是没权利谈情绪的,无论情绪怎样,该做的事还得做,没有其它的选择。
  头发梳到一半,想到闵洋,突然疲惫的连举手都困难了,抹了把眼泪,快速地趿拉上鞋。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她愣了一愣,租住的这间屋子地处偏僻,在城乡结合部的边缘,是在和之前的男朋友分手后搬过来的,没有认识的人知道她住在这,包括家里人和婉如。
  这里的人员复杂,有外来打工的人,有等回迁房的本地居民,也有为省吃住开销的白领图这里房租便宜,却打扮得光鲜亮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天楼道里像菜市场一样热闹。方锐属于为数不多的第四种人,她的家离这里不远,但有家不能回,因为总是半夜归来,那些熬夜洗衣服的妇女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异样,一个单身的小姑娘总会令人浮想联翩。方锐知趣,她不跟他们任何一类人走得近,没人知道她的故事,她的过去和现在,也没人懂她的孤独和害怕。
  而这里的很多人是坦坦荡荡的,他们成为了朋友,恋人,抑或是隐秘的一种关系,在异乡通过各种方式抱团取暖。她刚住过来的时候,经常会和一对年轻的男女碰上面,他们从一扇门里手牵手走出,有时还会旁若无人地接吻,恩爱的很。可有一天,男人回老家结婚了,再来的时候把他的妻子也带来了,他妻子的肚子已挺得老高,没过多久就生了一个女儿。他妻子是从医院一路哭回来的,因为之前所有人都说她一定会生一个儿子,男人也不安慰她,一直站在门口抽烟,倒是因他妻子到来不得不搬回隔壁住的那个女人热情地端了一碗鸡汤过去。那天方锐毒瘾发作,正用牙齿拼命咬住防盗窗的栏杆,睁大眼睛望着那个女人忙里忙外地买鸡、杀鸡、熬鸡汤,就像对待身边一个特别重要的人似的,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到心里,洗刷着她自认为的肮脏和卑微。后来那个女人没有再找过男朋友,服侍男人的妻子做完整个月子。
  每次觉得快控制不住毒瘾,整个人游离在死亡边缘的时候,方锐就会想起这个女人。她是怎么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的,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和韧劲。有次方锐还在楼下碰到那个女人,那女人说:“你是住在二楼的吗?有空我去找你玩。”
  方锐敷衍地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主动来搭讪,或许因为方锐发现了她一个秘密,她也发现了方锐什么秘密,认为他们是同道中人。方锐仔细看过她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倔强和无奈,也许她真的来了,方锐想着,问道:“谁啊?”
  敲门的人不回应,可敲门声没有停止。
  “是谁?”
  敲门声停了,然后又响了起来,她打开门,来人竟然是付老板。付老板也不客气,边把带来的夜宵和鲜花放桌台上,边脱外套。方锐一脸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大概见她皱着眉头,又解释道:“我从会所那打听到你的住址,他们说你不干了。”
  方锐低下头不语,这会所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你不干了,我都不想再去了。”付老板自行将夜宵的包装盒打开,他买来了麻辣烫,牛排和红酒,这种搭配不伦不类的,一如他们现在的关系。
  “我要去上班了。”方锐并无坐下来的意思,下了逐客令。
  “你要去哪里上班?我和你一起去。”
  “不是在会所,你去不了。”
  “那你在哪上班?”
  方锐不说,她不想他再去找她。
  “你不会给人家洗盘子吧?”
  “差不多吧。”
  “为了什么呢?”
  “为了钱。”
  “这是我的工资卡,给你。”他真的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手掌心里,说:“以后你掌控。”
  他说话的时候环绕四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一贫如洗,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可他的目光中没有同情和心悸,反而含着一丝的惊喜,如同抓到了控制她的软肋,确定她是会为钱而屈服的。
  方锐没料到一句无心的大实话会招来他如此的举动,推脱着,付老板道:“你可以认为我以前是逢场作戏,可我今天的确是真心实意。”
  “我不需要你的钱。”
  “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
  “我相信,但你之前买过的酒已经够了。”
  “我们就没有将来吗?”
  方锐笑了一笑,仿佛他在讲一个笑话。
  付老板一脸认真道:“我比不上那个男人,对吗?”
  “是我配不上你。”
  “我有房子,也有车。”付老板激动地抱住她,男人即是这样的,有了一个假想的情敌,就脑袋一热,非得证明自己是王者,爱不爱的哪里重要,争的就只是一口气。这时门被粗鲁地踢开了,她的父亲和方成冲了进来,方成见到付老板就要打,被他父亲一把拦下来,他父亲倒直接,抓住付老板的领口道:“给钱!”
  方成道:“姐,你不能让这个男人白睡了,钱呢?他给了你多少钱?钱呢!”
  方锐淡定地扭过头,双手交叉在胸前,生活没给她什么恩惠,却让她顺其自然地变得处变不惊。
  “爸,你看看,你看看,她都吃上牛排喝上红酒了,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方成气鼓鼓地坐下来,用刀叉切了半块牛排塞进嘴里,叫道:“这牛排真他妈的好吃!爸,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排!真他妈的!”
  他吃着吃着哭上了,打开红酒瓶咕噜噜地往里灌,他父亲竟然也开始抹眼泪,好像遭到了方锐的虐待,他们是见不得她一丁点的好的。付老板大致揣摩出了他们的家庭关系,打开钱包,把所有的钱放在桌上,说:“叔叔,你们先拿着用,用完了再来问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