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废后

  华阳殿的牌匾下。
  两个女子脱发待装,直挺挺地跪在殿门前,一个是大殷的皇后,另外一位,则是后宫的贵妃。
  小夏子急得直跺脚。
  “两位主子,你们这是何必呢?”
  “皇上正在气头上,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慧贵妃的心里冷笑一声。
  但她说话的语气,却分外真挚:
  “公公不必管,这样大的事情,岂能匆匆就审?如今证据尚且不足,小将军年纪不过才十六,本宫怎忍心,见他白白送命?!”
  一席话说完,皇后早已滚下眼泪来。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神之中,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意味。
  时光匆忙流转。
  转眼间,又是一日。
  冬末春初,寒风袭人。
  华阳殿牌匾下的青地砖上,二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冻得瑟瑟发抖,却犹自坚强。
  几日不食不饮,不眠不休,皇后终于支撑不住,“咚”地栽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
  一声惊呼后,众人齐齐将人围住,七手八脚地抬下去了。
  晚晴走上来,为慧贵妃搭上披风。
  “主子,您好歹估计着自己的身子,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婢女怎么办?”
  “滚!”
  慧贵妃发出无力的低喝。
  “如今皇后倒下,本宫一定得跪在这儿,你若再来打搅,便打发你去掌刑司!”
  小夏子在一旁见着,暗暗叹了口气。
  可终究是强弩之末。
  傍晚时,慧贵妃也病倒在地上,索性一病高烧不起,太医忙前忙后,殷帝知道后,只是吩咐“莫传染小皇子”。
  “报……”
  “皇上,驿站有信件呈上。”
  “什么信?”
  小夏子有些紧张:“是……是有关皇后娘娘的……”
  听得“皇后”两个字,殷帝一把取过来,信封已经拆开,显然被人看过。他急忙打开,沿着宣纸读下去。
  越读,他的脸色越来越铁青。
  “啪!”
  盛怒之下,上位者一掌打在案上,上头的折子“哗啦啦”地掉,落了一地。
  “皇上息怒……”
  尽管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从主子神情看,怕又是一件大事!
  唉……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
  那夜,华阳殿内灯火通明。
  殷帝坐在龙椅上,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呆呆地发愣,像是在回忆什么。小夏子站在一旁伺候,大气儿也不敢出。
  约摸四更时分,邶安王进宫求见。
  案前的人回过神来,朝身边的人摆摆手。
  “你下去吧。”
  “是。”
  殿内,只剩下了殷帝与殷夙两个人。
  无神的眼眸看向下方,案旁的九阳缠枝烛台上,烛光在翕动跳跃,映衬着他疲惫的脸。
  “怎么样?”
  底下人抱剑拱手。
  “回皇上的话,这信上的笔迹,与郑小将的亲笔,一模一样。”
  刹那间,殷帝紧紧地闭上双眼。
  他的内心深处,充斥着无限的绝望与愤怒,在不停地翻滚煎熬,和脑海中的回忆交杂,让人更加痛苦。
  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
  “他可承认了?”
  底下人摇摇头:“郑小将始终说,皇后不知道这件事。”
  “来人!”
  “去凤栖阁,请皇后来。”
  “皇上……”,殷夙连忙阻止他,担忧道,“此刻夜已四更,若是冒然去请,怕惊动了六宫,反而不好,何况听说……皇后娘娘病重。”
  上方的龙椅上,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
  “也罢!朕明日亲自去。”
  小夏子猛松一口气,感激地瞥了邶安王爷一眼。
  第二日。
  紫薇阁内。
  晚晴坐在床榻前,端着白玉碗盏,刚服侍完主子喝完药。
  慧贵妃猛咳了几下,婢女连忙为她捶背,又用茶水伺候涑完口。
  “华阳殿那边,怎么样?”
  饶是嗓子嘶哑,风寒侵体,对于宫中的消息,她也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晚晴的嘴角处,扬起了笑意。
  “一切果然如同娘娘所料。”
  榻上人听得,登时睁大了眼珠!她一把拉住婢女的手臂,猛然间,就要坐起来……
  晚晴连忙摁住她。
  “娘娘您先歇着,奴婢讲给您听。”
  “听华阳殿的伺候的宫人说,昨夜皇上一宿没睡,又连夜,召了邶安王爷进宫,今儿一大下早朝,便去往凤栖阁的方向去了……”
  “如何?”
  “您稍安勿躁,有信儿,奴婢立马禀告您。”
  慧贵妃躺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咳咳……”
  泪花激涌出来,她却会心地笑了。
  三日后。
  废后的诏书,从章台殿连夜传来!
  殷帝亲拟,加盖国玺,命小夏子马不停蹄地,亲自去传……
  “娘娘不好了!”
  听得消息,明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何事?”
  皇后从榻上探出头,脸颊上头,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明雁和明山同时进来,见着主子的面容,倒是都唬了一跳!
  “没……没……”
  三人的眼神惊慌,却都满满含着泪,将方才要说出的话,全都哽咽在了喉中,只怔怔盯着自家主子。
  “主子,没事。”
  “您好好儿歇息……”
  话还没说完,明月的泪水先落下来。
  “圣旨到!”
  苍茫间,小夏子已经进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行人。
  “明月姑娘,皇上的旨意,奴才也违逆不得,皇后娘娘既然病着,也不勉强。”
  说着,两个太监进来,抬上一面琉璃雕花屏风。
  他面向那床榻站定,一把拉开手上的黄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郑氏,目无国纪,举止有违纲常,纵弟霍乱放诞而不止,置千万将士性命于危难……”
  后面的话,榻上人听不到了。
  她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病痛交加,惊慌失措,心乱如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娘娘……”
  明月跪在凤榻前,脸上晶亮一片,牢牢握住她的手,还在抽泣不止。
  殿内的人,已经散光。
  “娘娘,咱们不怕,好歹还有太子呢,您好好儿养身子,皇上也只在气头上……”
  她的话说得语无伦次,连自己也慌乱成一团!
  时间,仿佛静止了。
  榻上的人平躺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惨白的脸上,全是死灰般的绝望,两滴眼泪滑落下来,流入了鬓角里。
  许久后,她的手动了动。
  “别……别哭。”
  “你去,替本宫,将济先找来,本宫要交代几件事。”
  明月连连应声。
  她念念不舍地看一眼榻上的人,终究哭着去了。
  待婢女走后。
  皇后挣扎着爬到屉子旁,费力地拉开第三格,从里头拿出一面素白的手帕,做完这些,她的额头上,已是大汗涔涔。
  将手指放入口中,使劲儿一撕……
  殷红的血珠子,立即渗出来!
  她对着地上的手帕,紧忍住心头的痛楚,一字一字地写下。
  十日后。
  凤栖阁内,挂满了洁白的缟素。
  一缕春风拂过,园中的梅花摔落,带着料峭的春寒,与大地新生的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