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信

  北部边关。
  自从上次的城下一战后,郑士青便在屋内修养,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韩将军另外调派了两个亲卫过来。
  将军的帐外。
  “报……”
  一个小将飞身而至:“将军,朝廷的军信!”
  韩将军听得,急忙恭敬地接出来,先是行过君臣之礼节,然后才郑重地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研读。
  “大喜!”
  读完后,他的脸上涌现出笑容。
  “季大人在哪里?”
  “回将军的话,根据前方的探子说,最近这两日就到。”
  “哈哈哈……”
  “走,去瞧瞧那小子,只怕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怎样高兴呢!”
  说着,他见那信用黄绸裹好,转身回到帐内,拎起案上的剑,便朝着郑士青修养的小木楼走去。
  夜半。
  三更时分。
  黑夜沉沉,号角嘹亮,在阒寂的夜空中响动。
  “吱呀……”
  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黑沉沉的房屋内,沿着门缝儿,漏进来一丝光。
  一个妇女的身形,悄悄地潜行进来,她蹑手蹑脚地,故意将动作放得极轻,眼睛还时不时地朝床榻的方向觑。
  “谁?!”
  少年警觉出声。
  随即下一刻,床榻上的人,立即翻身过来!没想到猛然一用力,反而扯动了肩膀上的伤,疼得他“嘶”的一声。
  “公子,是奴婢。”
  黑黢黢的空气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
  “瑶琴?”
  少年惊疑地开口。
  “是……是奴婢,难为公子还记得……”
  一句话没说完,她的声音猛然哽咽住,衣裙了几声,仿佛在擦拭眼泪。
  榻上的人听见声音,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韩叔叔早就下令,不许你再进这个屋子,你这样,若被亲卫发现,不是自己找死吗?”
  无人应答。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抽噎声。
  许久后,一个妇人的声音,才缓缓地响起:
  “奴婢知道,自己没福分伺候公子,但照顾公子这么久,说句僭越的话,奴婢早就将公子,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
  “如今你受伤,却偏偏将我支开,奴婢怎么放心?”
  空气寂静。
  许久后,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先回去吧。”
  “这里,你不能再来了。”
  那封信,明明只有自己看过,且藏得极其隐秘,怎么会被人发现,还检举到将军那里去?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是身边人的手笔。
  想起前几日韩将军的话,他嫌恶地皱皱眉头。
  黑暗之中,妇人纹丝不动。
  “怎么?你还有别的事?”
  听得问话,她仿佛听到了逐客令,抹黑蹒跚地走进来,将一样东西放到桌上,又静悄悄地走到了门边。
  “奴婢担心公子的伤……”
  “晚上便趁人不注意,去伙食房,自己炖了些鸡汤,守着好些时辰,还热乎着,请公子……务必要喝。”
  说完,不等榻上人说话,她便悄声退出。
  “吱呀……”
  廊道上的光射进来。
  那蹒跚的黑影,终于消失在门口处。
  等人走后……
  郑士青才挣扎着起来掌灯,揭开那食盒时,一股鸡汤的香味迎面扑来。
  借着光线看去,那汤汁黄澄澄的,上头还漂浮着各类补药。
  第二日。
  一大早,郎中来换药。
  待伤口包扎完毕,他命人将那桌上的汤药拿来。
  “先生请看,这里头可有不妥?”
  郎中细细查看一番后,又取出随行携带的银针,伸入汤里验过,取出来看时,银针的颜色如常。
  他将针收好,指着汤笑了笑。
  “这鸡汤不错啊~”
  “十全大补药!”
  倏然间,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疑惑,怔怔地瞧着榻上的少年。
  “不知道这汤药,公子是从哪里得来?”
  郑士青垂下头,脸颊亦有些猝红。
  “是……是伙食营今早送来的,说是叔叔的意思,因为尚在病中,要多一分小心,所以不敢冒然喝,就等着先生验一验。”
  “哈哈哈……”
  郎中听得,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并不以为然。
  “既然如此,公子可放心喝下了。”
  话音刚落,他紧接着笑着拱手,道:
  “听说皇上封了公子为骠骑将军,真是可喜可贺!老夫虽是一介郎中,也为公子感到高兴,等诏令下来,可就要改口,叫‘将军’了!”
  “先生这是哪里话?”
  ……
  少年毕竟脸皮薄,说过几句客套话后,便连忙放他离开。
  自从那次深夜送汤后……
  第二日,第三日,夜夜三更无人时,瑶琴都会拎来一提食盒。每次只放下东西,又静悄悄地出去,并不惊动人。
  次日,又有人来将盒子收走。
  如此一个月后,紧接着,一连三四天,那食盒却像消失了般,竟再也没来过。
  “奇怪……”
  少年在心里默默嘀咕。
  “莫不是……死了?还是犯下什么错处,被韩叔叔逐了出去?”
  这样想着,他竟被自己吓了一跳!
  “来人……”
  “少将军,有何吩咐?”
  茫然间,少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舔舔嘴唇,嗫嚅两下后,又无奈地摆摆手。
  “没事,你出去吧。”
  那侍卫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约摸十来日后。
  等到这日黑夜,他只身躺在木榻上,将双手枕在头下,耳边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一更,两更,三更……号角响起。
  “吱呀……”
  门开了。
  他几乎一跃而起!
  “少将军?”
  这仍旧是个女子的声音,却脆生生的,和那嘶哑的声音,完全出自两个人。
  “你是谁?”
  “将军别慌,奴婢是营帐后边、做杂役的婢女,受人之托,给少将军送东西来。”
  不等少年说话。
  黑夜中,那声音再次传来。
  “她病得实在严重,让少将军看在以往的主仆情面上,无论如何,去瞧瞧她。”
  “奴婢不敢进屋,便只将东西放在门口。”
  话音刚落,随即“吱”的一下,门又合上了。
  “生病了?”
  “难怪……”
  念及瑶琴曾经的遭遇,又想到她照顾自己的那段日子,霎时间,同情与怜悯,充斥着他的内心,加上格外思念母亲,眼泪竟滚滚地流下来。
  “唉!”
  “也许……真是我们怀疑错了人?”
  这样想着,他对瑶琴的疑虑,当即减少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