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兔死狗烹
院子里有两间正房和一间偏房,均用泥坯垒成,长在房檐上的青草正随着山风摇曳,正房的窗棂上糊着一层又一层的报纸,偏房的窗棂上干脆只是一个个空洞的黑暗。
“吱呀”一声,偏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男子出现在门口,一身又小又破的粗布衣衫配着他高大健硕的身躯,显得无比的滑稽,他走到院外的松柏下,向远处望去,刘震把他们扔在这个破地方已经一个多月了,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王翼的心慢慢揪紧,然后回头狠狠地看了正房一眼,要不是他和占广已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早就冲进去把那个残废暴揍一顿,他千辛万苦的将占广救出来,占广不仅不知道感恩,还把他当做下人一样使唤。
他不禁想起在诚敬侯府舒心安逸的生活,两个美人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努力把她们赶出自己的脑海。要不是这两个贱女人,他又怎会落入周彦勋的圈套?恨意从他的心头涌出,冲击着他的理智和精神,一阵猛似一阵。
他使劲的咬着牙,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自己只是王府侍卫军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统领,怎么没过多长时间竟然就到了这步田地?想着想着,那个媚态嫣然的女人仿佛又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想接住这柔弱无骨的身体。
可是当他的手指就要碰到的时候,眼前的幻影却消失无踪了,原来他还是忘不了郡主殿下,即使他知道郡主殿下只是利用他,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脸上一片神往,他忘不了紫色纱帐里的巫山夜雨,能将如此高贵柔媚的美人揽在怀中,就是他这一辈子里最幸福的时光。
他拔开腿快速地向山林深处掠去,因为逃的匆忙,他的身上没带任何值钱之物,刘震离开前给他们准备的食物也早已吃光了,虽然这片山林很少看见行人,但是动物倒是不少,为了能够活下去,他只能充当起猎人的角色。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王翼拎着几只松鼠和一只山鸡走了回来,他走到院子里的烤架前,抽出腰间的匕首,麻利的处理干净,将它们架在炉火上烤了起来。
鸡油从山鸡表面渗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噼噼啪啪的柴火里,火苗略微一顿,便紧接着向上翻卷着烧了起来,不一会,一股诱人的香味便涌进了他的鼻腔,他看着旁边已烤的黑乎乎一团的松鼠,心中骂了一声,然后不屑地瞟了眼紧闭门窗的正房。
“呸”的一声,一口浓痰飞在了烤鸡的身上,看着在烤鸡身上慢慢消失的痰渍,他的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笑意。
“熟了吧!今天的味道倒是不错!”饥肠辘辘的占广从屋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
王翼将烤好的山鸡递给占广,占广接过去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只觉得今日的烤鸡格外美味,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赞叹,自从逃到地表,他就一直躲在这间屋子里,虽然这间屋里四下透风,可是比起阴暗潮湿的地牢,这里就跟天堂一样。
他这次身无分文,自然住不了从前的总统套房,可是他总觉得这只山鸡比总统套房的河豚肉还要美味,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脸上洋溢着重见自由的欢喜。他将最后一口鸡肉慢慢咽下,满意的咂了咂嘴巴,他一想到有一天会重回地心,一想到那柔媚可人的郡主,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王翼看着占广一脸色眯眯的神情,心中满是憎恶,他一想到那日在地牢门外偷听到的郡主殿下和占广的对话,他就想走过去把这个残废踹上几脚,可是他不能,他还要忍,除了一身武艺他已一无所有,而占广有家世,有根基,俯首帖耳的跟着他,或许还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这时,一个高个男人一脸苍白的走进小院。
“妈的,你小子总算回来了,你是想把本少爷饿死吗?”占广看到刘震就走上前去踹了他一脚。
刘震双腿一软,“咚”一声跪了下去,“少爷,全没了,占家和先奇军都没了!”
“你说什么?”占广闻言一晃,伸手抓住刘震的衣领怒吼道。
“先奇军被逼到卉琅山全军覆灭,侯爷及其下属均已被抄家问斩!”刘震战战兢兢的看着占广。
“不可能!不可能……”占广抓住如稻草的头发咆哮着,父亲的先奇军可是先王时期的无敌军团,就是由于为先王立下了汗马功劳,父亲才得以封为异性侯,况且在这十几年里,父亲一直招兵买马,训练军队,这样一支战无不胜的精英军团怎会就覆灭在狼口呢?
刘震看着占广崩溃的模样,心中一阵窃喜,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终于尝到了失去亲人的滋味。
他看着站在占广身旁的女人一阵心痛,这个就是自己那个被占广霸占的可怜的妹妹,在占广还未逃离之前,周彦勋就找到他,让他帮助占广逃离地表。
他妹妹和父亲的性命都握在周彦勋的手中,他愤怒,无奈,令他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逃离时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妹妹正被占广拖拽着头发朝着自己跑来。
那一刻,他的心都凉了,因为他知道稍有疏忽,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妹妹都会因为自己而牺牲。
他千方百计才找到了这处可以栖身的小院,虽然简陋,但山上偶有野狼出没,因此这一带罕有人迹,占广是尔多族的要犯,只有这样偏僻的地方才能确保安全。
随后,他便被占广派回地心去取珠宝,只是他刚刚到达地心,整个王城就被封了个水泄不通,他才知道占侯反了,他心里一慌,赶紧四处打听自己父亲的下落,没想到他的父亲早就被放了出来。
他急忙往家赶,赶回了那个已经多年都不敢再回的家,已失去了一条腿的父亲正失神的坐在已经倒塌的围墙上,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被强行带走的女儿,他心里一酸,跪下去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父亲,由于常年遭受占府的迫害,父亲远比常人衰老了很多,他不敢告诉父亲妹妹的下落,只是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妹妹从恶魔手中救出来。
一个月后,在占颜及其同党伏诛后,大世子才宣布恢复地表的商务往来,他赶紧借着地表运输的机会赶来这里。
其实,在来地表之前,他就有千百次去告发占广的冲动,可是一想起可怜的妹妹,他只能忍住,他知道妹妹已服下了占广的毒药,如果没有解药,恐怕一时三刻就会撒手人寰,他心如刀绞,心里不停的咒骂着占广,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还不是要一如既往地保护占广,然后跟着占广去伤害那些无关的人。
杨老一家的惨剧还历历在目,祖孙三代就那么从这个世间悄然消失了,虽然地表官方对这个悬案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谁能想到,这个灭门惨案的真正的凶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心人?
“你他妈别嚎了!”站在一侧的王翼走过去将已成疯癫之状的占广踹在了地上,占家一完,他十几年的出生入死就都打了水漂,而且还变成了一条有家难回的丧家之犬,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缺了胳膊的废物所赐。
“你竟敢踹我?”占广疯狂的站起来扑向王翼,这个男人平时就对他充满着厌恶,他一直看在眼里,但苦于自己还需要他的保护,就暂时忍了下来,而他这次竟敢把自己踹翻在地上!
王翼没几下就将占广擒住,掐着他的脖子一脸鄙夷地说:“我踹你又怎样?我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臭虫,我本是堂堂正正的侍卫军统领,却因为你这个废物,躲在这个山沟里给你捕食烧烤,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一个受到通缉,人人杀之而后快的通缉犯!”
“你,你……”占广一脸愤怒的看着王翼。
“你什么你?”王翼迅速截断了占广的话,狠劲的把占广的头摔在地上,“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占公子了,我看你还是识趣些的好!”
占广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他坐起来,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脸庞流了下来,他看向王翼,一脸的凶狠恶毒。
王翼看着占广不堪的模样,放声大笑了起来,谁会想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占大公子还能有今天?占广抹了抹自己的脖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进屋里。
刘震的妹妹愣了愣,赶紧跟了进去,随后一阵打骂声就从屋里传来,刘震的眉头紧锁着,他紧紧地盯着正房的门口,难以抑制的怒火在他的眼睛里熊熊的燃烧起来。
王翼的一番羞辱,反而使包扎好伤口的占广突然冷静下来,他眯着眼睛躺在土炕上,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刘震回来了,王翼那条犯上的狗已没有留下的必要,他又看了看这间残破的泥草屋,他也不能总是躲在这间破落的房子里受罪,既然父王已死,他总要想办法为父王报仇。
“你出去,把你哥叫进来!”占广冲着站在身旁的女子没好气的说道,自从被他抢来后,这个女人就一脸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当着她的面打折了她父亲的腿,可是她还是那副表情,要不是她长着一双跟郡主相似的眼睛,他早就打发她见去阎王了。
“少爷!”刘震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一脸惶恐。
“你将我父侯藏匿的珠宝带来了吗?”
占广声音不大,却让刘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占广一提到钱,不是找乐子就是杀人,只是此时恐怕占广已没有找乐子的心思了。
“珠宝太多,下人只带来一部分。”说着他解开上衣,将缝在衣服内胆里的两个小布袋拽了下来。
“好,你这就去给我采购些可以下酒的美味,王翼统领辛苦了,我想好好的犒劳犒劳他!”占广笑眯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毒。
“小人这就去办!”刘震连忙转身,没成想脚下一软,身体便斜斜地向门框撞了过去,他脑袋一蒙,赶紧伸出手扶住泥墙,东倒西歪地走了出去。
占广摸着口袋里的一包粉末,冲着刘震的身影轻蔑地扬起了唇角,刘震从小就胆小怕事,他一会吓他一吓,难不成他还能逃出自己的手心?
……
七月的天本应是暖暖的,但山间的风却凉凉的,刘震回来时天色已晚,一轮月牙清冷的挂在夜空,让他感到浸入骨子里的寒凉,他站在门口翠柏的影子里站了半晌,才抬起腿向院子里走了进去。
晚餐异常丰富,鸡鸭鱼肉伴上扑鼻的美酒,比那腥味发柴的松鼠肉不止好了千倍,王翼抓起酒壶起劲的喝着,他一直对自己的疏忽痛恨不已,现在终于有了能让他暂时忘掉苦痛的机会了。
才喝了几口,他周身就传来了难以描述的疼痛,仿佛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在啃噬着血肉和骨骼,手一松,酒壶便落在泥地上,他看向占广,心中瞬间明白了个大概,没想到他算计一世,先是掉入了周彦勋的陷阱,现在又让占广下了毒。
他使出最后的气力向占广抓去,还未抓到,就倒在了地上,痛苦的蜷缩起来。占广站起来,抬起脚狠狠地踩着面目已扭曲的王翼,狞笑道:“你个该死的卑贱东西,竟然敢向本少爷下手,这就是跟本少爷作对的下场。”
粘稠的鲜血从王翼的口鼻流了出来,他握紧拳头就要向占广挥去,但还没待抬起胳膊,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差点使他昏了过去,占广已将他的双手斩断,手里还扬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占广一边用脚碾压着王翼的脸,一边得意的大笑起来。
过了没多久,满目仇恨痛苦的王翼就停止了扭动,占广蹲下身,用他的衣服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然后漫不经心地吹了吹。
站在一旁的刘震呆呆的站着,腹中翻江倒海袭来,忍不住俯下身体呕吐起来……
“吐完了吗?”占广不屑的声音传来,“吐完了我们就下山,我可不想再呆在这里了。”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刘震连忙捂着肚子紧跟着走了出来,夜色朦胧中占广正拽着他妹妹的长发向山下走去,眼泪突兀的从他的眼睛流了出来,积聚了一个月的勇气随着刚刚的那一幕都散尽了,他终究还是没有与占广对抗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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