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回:段七诱哄代海霞,唐海计欺巴洪良

  1
  成都的冬天虽不甚寒,但也有风刀霜剑的时日,出门时若不戴帽裹头,冰凉的寒风也足以侵肌刮骨,让人浑身寒颤。
  代海霞今天特意上街购买了一套上好的貂皮大衣,晌午时分腹中饥饿,在饭店里吃了牛肉片,喝了羊肉汤,然后拎着一大袋子衣物准备回家,刚走到街上,猛然与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撞了个满怀,差点被撞倒在地。
  代海霞骂道:“死鬼,急着去投胎么?”
  那汉子已然走出五六步远,听到代海霞咒骂,回头一看是个妖艳美女,嘿嘿一笑道:“小妖精,你敢骂我?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那汉子闯过来扬手就要打人,代海霞见此人脸带凶相,吓得赶紧丢了袋子,双手捂着脸,闭眼尖叫起来。
  “畜生!”一个尖锐凌厉的声音在代海霞耳边响起,奇怪,那醉鬼扬起的手竟然没有打下来。代海霞睁开眼睛一看,身边站着一个四十上下的美少妇,正怒目瞪着那个要打自己的醉汉。
  “管你屁事,又不是你朋友,信不信连你一起打?”那醉汉骂道。
  “不是我朋友,是我妹妹,信不信我叫官差抓你,让你在大牢里过年,”那美妇人全然不惧,怒斥醉汉。
  这时旁边几个人指指点点地议论道:“粗鲁!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欺负一个女人,真不要脸!”那醉汉见这么多人数落自己,亦感尴尬,指着美妇人和代海霞骂道:“下次休让我碰到你们。”说罢骂骂咧咧地溜走了。
  醉汉走了,代海霞长长地吁了口气,砰砰直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代海霞抓住美妇人的手道:“谢谢姐姐仗义执言!”
  美妇人道:“客气什么,你我都是女人嘛,妹妹,对付这种粗俗男人千万不可胆怯,朗朗乾坤,怕他做甚,”美妇人捡起代海霞丢在地上的袋子送到代海霞手上,亲切嘱道:“妹妹快点回家,免得那畜生又回来找麻烦。”
  代海霞接过袋子,对美妇人感激不尽,问道:“姐姐如何称呼?家住哪里?改日小妹和丈夫登门相谢!”
  美妇人笑道:“区区小事何足谢,妹妹去吧。”
  代海霞道:“那怎么行,我丈夫为人仗义,知道你救了我,他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美妇人笑道:“傻妹妹,这点小事情谢什么谢,我家住东林庄,离此地远,今日家里来客人了,我得赶紧回去,就不陪你了,妹妹快点回家吧。”
  美妇人说完转身即走。
  “东林庄?我也住那边,我家住在益州大街呢,”代海霞没想到这美妇人竟然跟自己住得不远,仅一街之隔。
  美妇人猛然回首,一脸惊讶状:“当真?”代海霞点头道:“真的,我家在益州大街,与姐姐仅仅相隔一条街。”美妇人大喜:“真是太好了,既然同路,你我姐妹可同轿回家,来,妹妹,姐姐送你!”说着就拉着代海霞的手来到路边,此时两个大汉抬着一辆轿子过来了,美妇人邀请代海霞一同上轿,二人一起往东林庄而去。
  这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段七,那醉汉却是林源,旁边帮腔指责醉汉欺负女人的就是唐喜,而这两个轿夫却是叶阳和狼霸,这一幕全是唐海设的抛砖引玉之计。
  2
  倚竹佳人翠袖长,天寒犹著薄罗裳。美人自古爱胭脂,只为郎君弄梳妆。
  代海霞正在家里的镜子前试穿自己的新衣服,忽闻叩门之音,走过去开门一看,见是段七笑眯眯的站在门口,代海霞高兴地喊道:“七姐,你怎么才来呀,不是说好第二天来看我嘛!”段七笑道:“近几日事情繁忙抽不开身,可姐姐一直惦记着你呢,这不,刚一忙完就来看妹妹了。”代海霞赶紧将段七迎进屋内,段七笑吟吟地缓步进屋,四处打量一番赞叹道:“好整洁呀!一看就知道妹妹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我呀,特别喜欢。”
  代海霞请段七坐下,给段七泡了一杯浓浓的西湖龙井,道:“我丈夫最喜欢喝这种茶了,七姐尝尝。”
  段七尝了一小口道:“不错,香气清新醇厚,喝起来甘泽润喉,妹夫真是好品味。”
  代海霞也坐下来,浅浅一笑,问道:“姐夫做什么的?”
  段七听她问起姐夫,哀怨道:“妹妹,别看七姐穿着光鲜,七姐心里其实苦得很,唉,不说也罢!”
  “哦,怎么了姐?”女人天生的嗜好就是打探别人的闲事,尽管段七摆出一副不愿深谈的样子,代海霞还是小心翼翼轻声探询。
  “跟你说说也无妨,你姐夫呀,他做药材买卖,钱倒是有,可是,人家有自己的妻子,七姐只不过是人家的一个红颜知己,唉……七姐的这种好日子迟早有一天会到头的!”段七语气惆怅,眉头紧锁,显得无可奈何。
  听到这里,代海霞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自己不也是一样吗?巴洪良虽然有钱,对自己也还不错,但是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自己的这种日子还不是跟七姐一样,迟早也会有到头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代海霞脸上微微泛青,一副尴尬、忧愁之相。
  这一切都被心机颇深的段七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代海霞试探着问段七:“那姐夫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他妻子多一些呢。”
  段七略带愤怒地讥讽道:“他那妻子脸黄肌瘦的,男人看了恶心的想吐。”
  代海霞显然很不解:“那姐夫为什么不休了妻子,取七姐过门,或者,将七姐纳为小妾,七姐多漂亮呀!”
  段七见代海霞追问,决意进一步引诱她,故意叹气道:“唉,这都是七姐的命,你姐夫早就想把他那黄脸婆休了,可是七姐不准他这么做。”
  这有违常理的话更加引起了代海霞的好奇,女人争风吃醋再正常不过了,七姐作为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这样?“为什么呀七姐?”代海霞万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
  段七见时机成熟,遂道:“唉,七姐去算过,七姐与你姐夫只有露水恩爱的缘分,没有结发到老的福气。”
  代海霞一听笑了:“七姐,抽签算命那事怎么能相信,很多都是骗人的,你听听就是了,不能当真呀。”
  段七道:“妹妹你不知道,我不是找普通人瞎算的,我找的可是‘天道通’唐天师,这唐天师算命算得可准了,连我少年时倾心的男人姓蔡都被他算出来了,不信可不行哦。”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要迷信,特别在婚姻感情问题上,女人骨子里就有很顽固的姻缘天定情结。听到有如此神通广大的奇人,代海霞心中自然蠢蠢欲动,本能地趋身向前问道:“唐天师在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段七道:“妹妹想去我带你去,让唐天师给你算算什么时候生个儿子,呵呵。”
  代海霞害羞地笑笑,此时的代海霞已经完全将段七当成亲姐妹般的亲人了,对于这样的至亲,何须隐瞒自己的隐私?代海霞抓着段七的手道:“七姐,不瞒你说,我跟你一样,他也很喜欢我,只是不愿意休妻再娶,也不肯纳我为妾,不知是何缘故。”说到这里,代海霞颇显沮丧,复又急切地道:“要不七姐这就带我去找唐天师吧。”
  “啊?真的假的?妹妹也跟我一样,未经明媒正娶?”段七佯装不知道,很是惊讶。
  见代海霞无奈地点头,一副楚楚动人的忧郁模样,段七用手缕了一缕代海霞的黑鬓,无不心痛地道:“你我姐妹真是同病相怜。”
  “是呀是呀,我也是这么想。七姐,你带我去吧。”
  段七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去,先让天师给你算算,回来我们对症下药,七姐一定帮你把姻缘给栓牢固了。”
  代海霞使劲地点头道:“嗯嗯嗯,七姐真好!”
  3
  段七带着代海霞在大街小巷左转右拐,终于在一破旧木屋前停下,段七与代海霞推门而入,沿着狭窄的通道走到后院,在一房门前停下,段七让代海霞站在那里不动,自己上前轻轻叩门。
  不一会,只见唐海头戴青布帽,身着道袍,手握拂尘开门迎接,段七行了作揖礼后道:“天师好,这是我妹妹,特来请师父指点迷津。”代海霞赶紧也学段七的样子行了个作揖礼。
  唐海道:“道祖慈悲!请进。”
  二人随唐海进屋,只见屋内四周墙壁上挂着三清尊神像、道德经经文、八卦图、洛河图、奇门遁甲阴阳图,三清神像前摆有一香炉,香炉里插着密密麻麻烧过的香棍,香炉前地上有跪拜的蒲团,屋内东侧放着一木桌,桌上铺盖着黄色画布,布上画的是八卦图,上有布书一本,名“六十四卦象大全”,又有一签盒,内有竹签数十支。
  唐海在木桌后坐下,请段七和代海霞在桌前落座,唐海道:“你妹妹想求什么?”段七道:“我妹妹现在与人相恋,想请天师算算这段姻缘的前景。”段七说完后看了看旁边的代海霞,代海霞点点头,表示段七所说没错,又进一步补充道:“我还想请天师算算他的前程如何。”
  唐海点点头,将三枚铜钱递与代海霞道:“你将这三枚铜币放在手心,心中默念欲问之事,默想一会,然后丢在桌上。”代海霞接过铜币放在手心,两手捧着铜钱,眼睛微闭,默默祈祷与巴洪良共结连理白头偕老,忽睁开眼将铜币往桌上轻轻一放,唐海看后,用笔在纸上记下数字。如此连续六次,唐海记了六组数据,然后就在纸上乱画乱写,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唐海放下手中之笔看着代海霞,神色庄重,欲言又止。
  代海霞见状,心中碰碰地直跳,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段七先问道:“天师,如何?”
  唐海叹气道:“从卦象看,此是吉卦,枯木逢春早,朽树发新枝,说明你丈夫年龄比你大很多,他对你恩爱有加,百般宠爱。但是花瓶虽美,瓶颈南通,你丈夫纵然对你有情,怎奈有瓶颈制约,终究难成,只怕恩爱不会长久呀。”
  代海霞忧愁地问道:“什么瓶颈?”
  唐海又仔细看了一番卦象,道:“你们夫妻情深意笃,你属土,他属木,木欲入土,奈何为金所克,致使木虽爱土,始终浮于土上,难以扎根深入,终不牢靠。”
  代海霞问道:“我什么也不懂,请天师详细解说。”
  唐海叹口气道:“你丈夫很喜欢你,但是有人制约着他,使他对你爱而不能,只得偷偷摸摸地与你一起,始终不敢将你们的恩爱公开呀。而且制约他的人是他灾星,按卦象看,你丈夫应该为这颗灾星而受过大难,差点丧命,真险呀!”
  代海霞听罢暗暗称奇,天师所算丝毫不差,巴洪良四十七岁,比自己年长二十四,本来很喜爱自己,却因为惧怕妻子的表哥建兰宁,因此除了几个亲信外,巴洪良一直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一个多月前,因为要给建兰宁送金子过去,被金子刺瞎一眼,差点丢了命,看来这个克星就是建兰宁了。
  “但是你丈夫如寒冬青松,虽然暂受积雪压迫,终有出头之日,到那时克星自灭,你二人可拨开乌云见红日,寒冬过后迎新春。”唐海又一番言辞,激发了代海霞的信心,赶忙问道:“天师,怎样拨云见日,雪后迎春?”
  唐海将笔交予代海霞道:“请赐一字。”
  代海霞拿着笔不知写什么,茫然看着唐海,段七鼓励道:“你随意写就是。”代海霞这才颤抖着写了一个“成”字,祈求婚姻能成,万事大吉。
  唐海微微一笑道:“这个‘成’字写得好,你们的姻缘必定能成,你丈夫的事业也定将成功。”
  代海霞道:“请天师详解。”
  唐海道:“第一,这‘成’与‘诚’同音,说明写字的这个人很忠诚,女人对丈夫忠诚,丈夫对妻子忠诚,下人对主人忠诚,小弟对大哥忠诚,这个字说明你很爱你丈夫,对你丈夫忠诚,而你丈夫对他的上级也很忠诚。”
  代海霞点头,段七道:“天师之言有理。”
  唐海又道:“第二,你再看,‘成’乃‘万’、‘戈’组成也,‘万’,多也,‘戈’,刀也。这个字说明你丈夫经常打打杀杀呀!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豪杰,就是沙场上百战百胜的将军。”
  代海霞暗暗称奇,巴洪良乃黑道枭雄,打杀乃常有之事,想不到我随手一字,竟然暗藏天机。
  唐海道:“你对你丈夫无比忠心,即使刀山火海也不改初心呀!综合你的卦象和这个成字来看,只要将瓶颈打破,那时你们树藤两相连,鸳鸯共白头,不仅你丈夫前程似锦,你本人亦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听了这番说辞,代海霞喜不自胜,想了一想又道:“天师,他打打杀杀会不会有危险呀?”
  唐海自信满满:“不会,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天佑,只要肯下决心,万事有惊无险,无甚大碍。”
  4
  代海霞赏给“唐天师”五两银子后,又惊又喜地与段七离开了,路上段七问道:“妹妹,唐天师算得准不准?”
  代海霞道:“说得全对,只是怎么打破这瓶颈,我得回去跟他说说,由他拿主意。”
  段七笑道,你将情况跟七姐说说,七姐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代海霞道:“不怕七姐笑话,我丈夫大我二十四岁,是龙虎帮的虎爷,我也是被他强占过来的。天幸他待我不薄,如今我穿金戴银,还真离不开他了,再让我去过那种穷酸苦日子,我可活不了。不过,龙虎会主人建兰宁就是他妻子的表哥,此人极凶,我丈夫虽然爱我,却因此而不敢休掉丑妻。建兰宁蛮不讲理,上次看上一个姑娘,命我丈夫送这姑娘去龙虎帮,哪知人家姑娘不愿意,半路上刺瞎了我丈夫一只眼睛,建兰宁不但不体谅,反倒还骂我丈夫没用,你说气人不气人。”
  段七惊叹道:“这样看来,天师说得一点也不差,那就按照天师指点的方法来解此瓶颈吧。”
  “天师都指点了些什么,我不太懂呀,七姐你听明白了吗?”
  “傻丫头,你自己的事应该自己明白呀,七姐哪里明白?”
  代海霞心里总琢磨着‘唐天师’的话,突然问段七:“怎么打破瓶颈?难道是让我丈夫将建兰宁给杀掉吗?太可怕了。”
  二人来到一处园林门口,段七拉住代海霞进去,找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坐下,抓住代海霞的手说:“妹妹,妹夫很怕建兰宁吗?”
  代海霞道:“应该不是,我每次骂他没出息,这么怕他主人的时候,他都说不是怕,而是龙爷很器重他,不想伤了和气。记得有一次我埋怨他为了兄弟和气,却让我一个人受委屈,太不公平了,他向我保证等他生意做大了,就休掉丑妻,跟龙虎会分道扬镳,然后把我光明正大的娶过去,嘿嘿!”说到这里,代海霞开心的乐了起来。
  段七心想,这傻女人连巴洪良这种哄人的谎言也相信,真是可悲!嘴上却不说,又问道:“妹妹可知道唐高祖李渊起兵称帝的故事?”
  “不知道,什么故事?”代海霞这种女人哪懂什么历史。
  段七道:“李渊是个本事很大的大将军,能力远远超过了皇帝,很多人劝他把皇帝赶下台自己做皇帝,李渊都不愿意,因为他怕跟皇帝伤了和气,让世人指责他不守君臣之道。有一天他儿子李世民和一个叫裴寂的官员邀请他喝酒,喝醉后将两个绝色美女送到李渊床上,第二天李渊醒来吓了一跳,原来这两个美女就是皇帝的妃子,跟皇帝的妃子同床共枕,那就是跟皇帝翻了脸,何来和气可言?李渊见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兵造反,终于打败昏君,自己做了大唐开国新皇。”
  代海霞听着听着似乎醒悟过来,有点兴奋地望着段七,“七姐,你是说……”
  段七进一步开导:“你找个机会,让你丈夫的丑妻和龙虎会主人知道你丈夫最爱的女人是你,将事情摊牌,你丈夫和建兰宁也就没什么和气可言了,一旦翻脸,大不了建兰宁将你丈夫清出龙虎会,那时你丈夫必然会休丑妻迎新欢,与妹妹结为百年连理,自己做自己的帮主,岂不更好?”
  “不行不行,龙虎会帮规严厉,建兰宁手段毒辣,如果打起来,定会闹出人命来。”代海霞望着亲爱的七姐忧心忡忡。
  “男人打架算什么?天师不是说了吗,打打杀杀是必然的,但最后结局一定会完美无暇,再说了,这样也可以试试你丈夫的真心,看看他真的会为了你跟帮主翻脸不。妹妹你想想呀,你现在才二十出头,等你三十多时他若变心了,你还能嫁出去吗?男人的话不可全信。”
  代海霞都听入迷了,想来想去总觉得段七的话在理,自己不主动争取,哪来的幸福姻缘?代海霞银牙一咬,粉拳一握,喊道:“对,就得让他们闹翻。”
  此时已近午时,二人饥饿,找了个饭店,要了一壶老酒,二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将一壶老酒喝完,代海霞脸蛋上红云似霞,内心里迷情意乱。段七见她有了七分醉意,有意挑逗道:“妹妹真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你丈夫要强行霸占,要是我是个男人,我也强抢了你。”
  代海霞格格一笑,得意言道:“不瞒七姐,喜欢我的人多了,要不是看他有些权势,他想留住我?咯咯……”
  段七道:“除了他,还有谁?”
  代海霞道:“钱广,我丈夫虽然有钱,可他瞎了一只眼睛,年龄又大,与钱广哥比起来差远了,只是我舍不得他的钱,嘿嘿。”段七正在思考,代海霞又笑道:“七姐可要替我保密,我与钱广哥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真真的天生一对!”
  段七暗想,听枭龙说钱广是代海霞表哥,没想到他们却是情侣,而且,代海霞跟了巴洪良后,与钱广仍有私情,遂问道:“钱广是你何人?”
  代海霞一来已经喝醉,二来将段七当成了亲人,因此并没有提防,直说道:“是我情人,我丈夫还以为是我表哥呢,我把钱广哥光明正大地带进家来,他也不会怀疑,以为只是叙叙兄妹情谊而已,哈哈……”
  5
  川人素有过腊八节的习俗,这天腊八,巴洪良在家里与妻子一起过节,但是心里却老惦记着小情人代海霞,急忙忙地扒了几口饭后,巴洪良借口有事匆匆离开,径至代海霞处。此时代海霞早就备好了用黄豆、花生、肉丁、白萝卜、胡萝卜熬成的腊八粥,见到巴洪良来了,欢喜得一头扑进情人怀里。
  巴洪良看到客厅里桌子上的腊八粥,心里无比温馨:“美人,你亲自做的?我得好好尝尝。”代海霞点头道:“嗯,我给你盛一碗。”代海霞盛了一碗,巴洪良来到桌边坐下,捧起碗喝了一口,赞道:“真好喝。”“你喜欢就好,”见巴洪喜爱,代海霞也满心欢快。
  代海霞偎依在巴洪良肩旁上,神秘地告诉情人道:“我昨天跟七姐去算卦了,你猜怎么着。”
  巴洪良从来不信这一套,笑道:“哈,胡说八道骗你钱呗,那鬼东西我不信。”
  代海霞娇滴滴地道:“才不是呢,那个‘天道通’唐天师算得可准了。”
  “哦,怎么个准法,说来听听,真的准我也去试试,他要多少银子都行,”巴洪良调侃道。
  代海霞道:“我一去什么也不说,就说算婚姻,唐天师直接说我丈夫年龄比我大很多,还说你是老牛吃嫩草呢,”代海霞指着巴洪良的前额一点,一脸羞答答的样子。
  巴洪良哈哈大笑,一下子来了兴趣,赞道:“这一事倒是算准了。”
  代海霞接着说:“他还算出你有妻子,我只是你的情人,说你虽然爱我,但是有瓶颈制约着你,使你不敢娶我过门,对了,还说你有克星,不久前差点把你克死了。”
  巴洪良又是一阵大笑:“我哪来的克星,在成都只有我克别人,谁能克我?那算命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见巴洪良不信,代海霞急了,说道:“你还不承认?依我看,你那帮主就是你的克星,他让你给他送姑娘去,差点把你命都弄丢了,你竟然还不信?”
  听代海霞如此一点拨,巴洪良倒是沉思起来,过了一会道:“哎!那都是意外,什么克星不克星的,别相信那一套。”
  代海霞道:“你别不信,我随手写了个‘成’字,唐天师说:‘成’与‘诚’同音,说明我很爱你,对你忠诚,而你也对帮主很忠诚。同时,‘成’是‘万’、‘戈’组成,‘万’代表多,‘戈’代表刀,说明你经常打打杀杀呀!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豪杰。”
  巴洪良这下可真是吃了一惊,本来准备喝八宝粥,听这么一说,赶紧放下碗,用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个“成”字,反复琢磨着唐天师的话,越想越觉得奇妙,自言自语道:“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人?”
  “当然啦,我还骗你不成,哼!”代海霞翘翘嘴道。
  “你带我去,我倒想亲自见识见识,如果真那么神奇,我赏他百两银子。”巴洪良从不相信算命,但经代海霞信誓旦旦地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迟疑起来,巴洪良决定一探究竟,他知道,帮主建兰宁颇信算命,家中时常供奉着神像,如果真有此等奇人,自己将他推荐给建兰宁,定能讨得帮主开心。
  6
  代海霞约段七陪自己和巴洪良一起去找“唐天师”算命,段七借口要回娘家推辞了,代海霞只好自己带着巴洪良和三个护卫来找唐天师。到了门口,巴洪良暗忖:这算命的已经识得代海霞了,我与她同去,这臭道士定然猜知我的身份,若要试出真假,还需将代海霞留在外面才行。遂道:“美人在外面候着,免得天师知道我是你丈夫。”代海霞一听,知道巴洪良尚不相信天师,生气地道:“好吧,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巴洪良留了一个护卫陪着代海霞,自己带另外二人进去了。唐海问明来意后请三人落座,又问道:“善主要测何事?”
  巴洪良进屋后也不坐,来回走动审视着屋内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神像、图画,见唐海询问,才回头上下审视一番唐海,巴洪良根本不相信算命之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就给我算算过去的事吧。”说完一屁股坐了下去,两个护卫也跟着在巴洪良左右两侧落座。
  一般算命最难算的就是过去的事,算未来的婚姻、财运、官运等,算命先生可以信口雌黄,反正事情还未发生,准不准谁人能知?要算过去事情,一开口就会露出破绽,真的能算还是胡诌蒙骗,别人一听便知,所以很难靠蒙骗唬人。
  所幸的是,枭龙和金子早已将巴洪良从小到大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唐天师”,再加上丰富的江湖阅历,因此对于蒙骗巴洪良,取其信任,唐海是成竹在胸,信心满满。
  巴洪良抛了六次铜币后,唐海开始在纸上比划起来,一会儿工夫,唐海放下手中之笔,望着巴洪良道:“善主摇的是八八六十四卦中第三十二卦‘恒’卦,恒者,久也,正所谓‘天上雷动声威状,地下万物阳气足,郎朗乾坤澄玉宇,狂风暴雨顿时消。’此乃大吉大利之卦。”
  巴洪良呵呵直乐,笑道:“天师详细说来听听。”
  唐海道:“天地之道,恒久不已,初爻主心,二爻主身,三爻主家,四爻主人,五爻主官、六爻主国,虽然恒卦是吉卦,但也有一些波折,善主听我一一讲解。”唐海喝了口茶水,郑重言道:“初爻主心事,浚恒,贞凶,无攸利。是说掘进不止,没有什么好处,善主一直以来在心里渴望冒进,但是没有得到顶头上司的认可,因此虽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心里并不痛快。二爻主身事,悔亡,说明善主身体上受到伤害,非常悔恨。三爻主家事,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若是不能恒久的坚持美德,必然会有羞耻之事发生,恕我直言,善主在家事上并不顺心,不得已做了有违圣人高德的羞耻之事,移情别恋呀。四爻主人事,田无禽,田中无禽兽,哪来的收获呀,说明善主一直以来未得上司信任。五爻主官事,恒其德,贞,善主虽然不是官员,但事业还算顺利。六爻主国事,振恒,凶,善主非王公大臣,与国事无关,故虽凶亦无害也。”
  说罢这些玄乎的东西,见巴洪良以手挠脑,似懂非懂,唐海进一步诠释道:“从卦象来看,善主幼时家境贫寒,生活困顿,但你不甘贫弱,立志上进,往西南方向来到成都打拼,娶妻之后,时来运转,慢慢垒起万贯家财。但你违德冒进,做了很多违法度坏律令的大事,幸好你是大贵之人,凶事有惊无险,帮你的人进了大牢,而你本人却无有一天牢狱之灾。你虽有能耐,却不得上司看重,宏业受阻,踌躇不前。虽有妻室,奈何并不恩爱,休与不休,进退两难。虽身强体壮,怎料贪功冒进,险遭小人暗算,真乃不幸之万幸也。”
  巴洪良暗暗称奇,心想这道长果然有些手段,过去的事被他算得分毫不差,近年来心中之烦恼亦被他参透得八九不离十,遂对唐海态度大变,恭敬地道:“天师,请你指点我如何才能突破困境,免灾避难?”
  唐海道:“你属木,为金所克,此金不是别人,乃善主上司也。善主既忠诚又能干,可惜上司心存偏见,对善主顾虑重重,只消去了这偏见,善主必然飞黄腾达。知府只管知府事,他年必定封侯王!”
  巴洪良对“知府只管知府事,他年必定封侯王”不解其意,问道:“天师,这后面两句何意?”
  唐海笑道:“善主现在就是小小的知府,只管自己狭窄地盘上的小事,日后拜封王候,定会统辖广阔的天地。”
  巴洪良好不欢喜,心里琢磨道:“唐天师果然神算,看来这世间还真有能人异士。建兰宁一直小瞧我,骂我办事不力,不肯将整个成都南城的地盘划归我管,他最喜神佛,若将唐天师推荐给他,让天师替我在他面前多多善言几句,何愁他不刮目看我?”
  想到这里,巴洪良大喜,对唐海道:“天师,您可愿意移步俗家卜卦?”唐海道:“贫道很少算卦,大部分时日需要打坐秘修。”巴洪良道:“天师,只要你屈尊前往俗家,多大的价钱我都愿意出。”唐海猜想巴洪良一定是要带自己去龙虎城,不禁暗喜,单手作揖道:“善主既诚,贫道愿往,只是俗家主人需焚香祷告,斋戒七日方可请我道祖临凡!”巴洪良大喜:“好,我一定让主人焚香祷告、斋戒七日,然后再来恭请天师!”
  巴洪良一喜之下赏了“唐天师”二十两银子,然后带着护卫毕恭毕敬地徐徐退出。
  7
  刚开始那阵子,钱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美人被巴洪良强要了去,心里很不是滋味,足足悲伤了三天三夜,这三天吃不好睡不着,整日唉声叹气,郁郁寡欢。第四天一早跟着许斌到各家店铺收取例银,别人见了许斌和钱广就像见到魔鬼一样战战兢兢地,每到一处,店主都是恭恭敬敬地奉茶,老老实实地交钱,见到有几分姿色的女店主、女帮工,许斌、钱广等人调戏几句,女店主、女帮工也只能是笑脸相迎,不敢有半句牢骚。一天下来,除了好吃好喝之外,还收得几十两银子,许斌当即给了每人三两,其余的全部交给虎爷巴洪良。钱广乐呵呵地谢了许斌,晚上一个人在家美美地喝了几碗酒,感到人生从来没有这样惬意过,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穷鬼,今日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自此以后,钱广也不再留恋代海霞,而是借助代海霞表哥的身份,受到巴洪良的特别照顾,整天嚣张跋扈,有一种出人头地的感觉。这天晚上喝了酒,到青楼女人窝里风流快活了一整子,出来时已是半夜了。钱广摇摇晃晃地准备回家睡觉,刚出大门,就来了一辆马车,车夫喊道:“小哥,去哪里?”钱广想也没想爬上车道:“给大爷送到日日欢赌坊去。”说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广感到有人用力拍打自己的脸,又觉得浑身冰凉,不禁打了个寒颤,勉强睁眼一看,自己被绑着睡在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蹲在跟前,钱广大惊,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问道:“你是谁?”
  “呵,不认识了?”那汉子冷笑道。这时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钱广细看二人,惊叫道:“枭龙?金子?你们?”
  枭龙冷笑不语,金子道:“龙虎帮不是正到处找我和龙哥吗?这不,我们送上门来了。”
  钱广惊恐万分,忙辩解道:“龙哥,这可与我无关呀,虎爷交待大家抓你们,说要将你们碎尸万段,其他弟兄们四处寻找,我从来就没有关心过这事,我发誓……”
  枭龙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关心抓我们的事,你只关心跟巴洪良的女人约会,对吧!”
  钱广一听大骇,自己和代海霞是情侣的事没人知道,巴洪良和兄弟们都以为自己是代海霞表哥,枭龙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偷窥到自己与代海霞约会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广惊恐地问。
  枭龙道:“你和代海霞本是情侣,而你为了发财,将玩剩的女人丢给巴洪良,如今巴洪良最想找的人并非我和金子,而是你钱广。金子只是刺瞎了巴洪良一只眼,而你却经常与他情人私通,让他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钱广,你可真行呀,巴洪良现在想碎尸万段的人是你,不是我。”
  “啊?”钱广唬得魂飞魄散,眨眨眼睛一想,又觉得不可思议,疑问道:“你二人怎知此事?”
  枭龙道:“我二人昨天经过乱坟岗,见许斌正在那儿埋人,只因他与我要好,因而不惧他抓我,上前问话,得知他埋的女人是代海霞,我问她为何敢杀巴洪良的女人,他说这个**跟钱广私通,受主人之命杀之。他还告诉我,巴洪良下令全城搜你钱广,扬言如果寻你不着,就派杀手到福建安海你的老家去灭你全家。而且还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把钱广这个王八蛋交出去,赏银一百,即便是他的仇人、死对头,只要能绑你去见,他也宁愿将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钱广惊得目瞪口呆,枭龙又道:“这事也只怪代海霞,昨晚酒后吐真言,她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却连累了你,唉!钱广呀,我枭龙被他巴洪良追得急,把你抓来也是迫不得已,你休怪我!”
  钱广听得心惊肉跳,他娘的,女人就是不靠谱,这要命的事她也乱说!钱广暗暗诅骂代海霞。
  “龙哥,你不会骗我吧?”钱广真希望这是枭龙和金子在逗自己玩的。
  金子道:“不信?带你去看看代海霞的尸体去。”
  枭龙和金子果真押着钱广来到乱坟岗,只见土堆上插着一块木牌,写着“**”二字,土堆下露出两只人脚,拖出来一看,正是代海霞。
  枭龙指着不远处另一空坑道:“你看,巴洪良将你的坟也准备好了,要不,你躺进去试试合不合体?”
  钱广转身一看,空坑边也放着一块木牌,上写“奸夫”二字。钱广见了吓得半死,这才相信枭龙和金子的话,又暗想,自己落在巴洪良手里,那必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哭求道:“龙哥,听兄弟们说你是最重义气的人,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不能为了自己将我给害了呀?”
  金子假意劝枭龙:“龙哥,巴洪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强抢钱广的女人不说,还要将人家赶尽杀绝,真是可恶。要不我们放了他吧,你看他也够可怜的。”
  钱广见金子替自己说话,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是呀是呀,金子妹妹说得太对了,龙哥求你了求你了。”
  枭龙无奈地道:“金子,你不晓其中利害,你以为我要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如果我们放了钱广,巴洪良不仅会到处追杀钱广和我们两个,还会派杀手去福建杀掉钱广一家老小。现在只有牺牲钱广一个人,你、我,还有钱广家人才能保全。”
  听枭龙这么说,钱广唬得张口结舌,眼巴巴地盯着枭龙、金子问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枭龙沉思一会,缓缓道:“除非……”
  “除非什么?”钱广急切问道,那一脸期盼的神情,就像盼奶的婴儿看到久别的娘。
  “除非……,唉,算了,估计你也没这个胆,”枭龙摇摇头。
  “有有有,我有胆子,要我干什么龙哥只管说就是,我什么都敢干,”求生的本能让钱广变得异常英勇起来。
  枭龙看看金子,慢条斯理地说:“放了钱广,我们还得继续逃命,万一哪一天被龙虎帮的龙虎抓住了,巴洪良肯定会剥了我们的皮,除非,除非将巴洪良除掉。”
  除掉巴洪良谈何容易?钱广想都不敢想,听了枭龙的话,钱广张口结舌无言以答。金子望着钱广道:“我看也只有这两条路了,要不我们三个合力杀掉巴洪良,要不我们三个人中牺牲一个。”
  金子说到“牺牲一个”时,手指正正地指着钱广的脑袋。
  钱广明白自己再不表态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赶紧哀求道:“我们合力杀掉巴洪良吧,需要怎么做我全听你的,龙哥!龙哥……”钱广哀求的声音近似哭泣。
  “你真有胆?”枭龙问。
  “有,你叫我做什么都敢!”钱广眼充血丝,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