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回 二莫设谋以毒攻毒 六雄相争铸甲销戈
莫沙原名莫青,安徽徐州人,先前在河北肃宁县强威武馆做教头,后只身一人到京城谋生,不料虽有一身武艺却四处碰壁。一日流落至复兴门内,偶听人讲,九千岁厂臣魏忠贤乃是肃宁人,于是机灵一动,将名字改为莫肃宁,四处张扬。一日夜晚,莫沙被七个黑衣大汉围在胡同中,为首的问道:“你是何人?作何营生?来京城何事?”莫沙道:“在下原名莫青,安徽徐州人,自幼学习拳脚,练就一身好武艺,因仰慕魏大人功德,遂改名莫肃宁,在肃宁县做了武术教头,今来京城别无他事,只想能有机会到锦衣卫中谋取一份差事,俸禄多少不计,但求将这一身本领献与魏大人。”那几人哈哈大笑,为首黑衣大汉道:“谅你肖小之辈,也想到锦衣卫谋职,真是可笑。身上有何银两速速交出,可免受皮肉之苦,如若不从,休怪我兄弟几个无情。”
莫沙早就听闻锦衣卫遍布全国各地,京城之内更是无处不在,本想以“莫肃宁”的名义吸引锦衣卫注意,然后伺机表忠心,或许能在锦衣卫中谋一差事,也不屈了自己一身本领,不想弄巧成拙,锦衣卫没遇到,却碰上此等歹人,真是倒霉也。
莫沙袖中仅有五十文铜钱,如果给了这帮歹人,明日就要靠乞讨度日了,可不给,自己一人能斗得过对方七人么?
莫沙好歹也是个武术教头,岂能束手就擒?只见他假意摸钱,趁对方不备迅速出拳,却被那为首黑衣大汉接住,二人一来一往在胡同里打了起来,其他六大汉只是围观,并无一人出手。
二人斗了一阵,莫沙越战越勇,眼见就要胜出,其他六人一拥而上,莫沙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是这七人对手,被打得狼狈不堪,浑身血迹,倒在地上站立不起。为首大汉蹲下来冷冷地道:“莫青,实不相瞒,我们乃大金国勇士,特来中原刺探情报,你如为我大清国效力,保你荣华富贵,不然,现在就结果了你。”
莫沙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遇到大金国奸细了,如果不答应,自己必然丧命于此,可是答应了,此七人定然会让自己干些诛灭九族的勾当,不仅自己丢了性命,反倒连累家人。莫沙见七人并不携带武器,料想一时也杀不了自己,暗想:“听说京城到处是锦衣卫探子,这帮金国奸细毕竟不敢暴露自己身份,我不如大喊一声,或许引来锦衣卫,说不定能惊吓走这七个蛮人。”
莫沙主意已定,费力地爬起来,那为首的大汉正等着莫沙回话,不料莫沙突然一掌推翻那大汉,继而大呼:“抓奸细,抓奸细……”
果然不出所料,莫沙这一惊呼,从大街上一下子冲进来十余个带刀捕快,莫沙大喜道:“他们是金国奸细,妄图祸害我大明江山,快拿住他们。”
众捕快迅速将七人围了,领头的令道:“跪下,不然格杀勿论!”
那为首的黑衣大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轻轻地拍拍身上灰尘,而后抬起头,冷冷目视捕快。领头捕快定睛一看,吓得浑身抖擞,慌忙跪地拜道:“袁校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
莫沙惊得目瞪口呆,捕快竟然给敌国奸细下跪?以前听说过朝廷命官通敌叛国的事,没想到眼前这帮捕快就是卖国奸贼,看来今天在劫难逃了。
那姓袁的校尉也不搭理跪地的捕快,而是看了一眼吓得战战兢兢的莫淮,对其他黑衣大汉怪笑道:“嘿嘿,此人不仅有点本事,还很忠心,难能可贵,带回去做个校令吧。”
原来,这七人是京城锦衣卫前所的士兵,因听说京城里有人名叫莫肃宁,而肃宁正是九千岁魏忠贤的家乡,因此怀疑其来历,故意着便衣前来试探,未曾想莫沙竟然是一名身怀武艺,且对大明朝和九千岁忠心耿耿的人,这样的人不重用岂不可惜?
天道紊乱,好人偏逢厄祸。世道不公,坏人尽走鸿运。
莫沙歪打正着,如愿地当上了一名锦衣卫校令。
小人一朝发达,便不可一世。
莫沙整日着飞鱼服,穿乌皮靴,佩绣春刀,骑高头马,甚是威风。怎料三个月后,新皇登基,魏忠贤自杀,莫沙等忠于魏忠贤的锦衣卫全被革职,不得已再次流落街头。莫沙既不敢用“莫肃宁”之名,也不敢再叫“莫青”了,想来想去,更名莫沙,躲到城郊避难,成天与大兴一带的恶少混在一起。后来独自一人打败西红门于家三兄弟后,在北京南郊成为一方霸主。
2
半个月后,莫淮登门造访,莫沙道:“兄弟伤势如何,我腰至今痛疼,此仇不报,你我哪有脸在道上混?”
莫淮咬牙狠道:“我在床上躺了十几日,今日勉强方能骑马,哥哥,不弄死这三人,你我兄弟定遭江湖朋友耻笑。”
莫沙用拳头狠狠地砸在桌上,恨道:“是呀,现在只怕朝阳门的武文龙、刘疤子,珠市口的曹彬都在喝酒欢庆,笑话咱们兄弟挨打呢,上次曹彬跟天津人约战,叫我相助被我拒绝了,至今还怀恨在心,这次我们出丑,他怎不开心?”
莫淮见莫沙气愤难平,神秘地道:“哥哥,你听说过‘盗跖’么?”
“江湖上神出鬼没的天下第一寇?”莫沙奇怪地问:“听说他领着三个恶煞横扫江湖,连官府都闻之胆寒,大凡贪官污吏,英雄豪杰,一旦被他盯上,那就必死无疑,你是说这三人就是盗跖手下的恶煞?”
莫淮道:“不是不是。”
莫沙长长地松了口气:“盗跖自诩义士,专杀江湖豪杰,兄弟,你平白无故地,为何提及这尊凶神?”
莫淮凑近莫沙悄声道:“我小弟金涌在三里屯酒楼结识一人,你猜是谁?”
莫沙紧盯莫淮,一脸的紧张:“谁?”
“此人名叫叶阳,好酒,贪财,胆大妄为,乃盗跖的四弟。”
“啊?盗跖来京城了?”莫沙骇然,惊惧地道:“最近是怎么了,先冒出三个魔头,现在又来四个恶煞,以后北京还是我们的北京吗?”
莫淮笑道:“大哥,我们来个以毒攻毒,盗跖是杀人越货的行家,只要你我兄弟舍得花钱,他们还不是任随我们使唤的四条狗?”
莫沙若有所悟:“贤弟何有妙计?”
莫淮道:“我们花钱,让这四条狗去咬那三个乡巴佬,不管是狗咬死乡巴佬,还是乡巴佬打死狗,他们必定两败俱伤,咱们事先让姜京生带上捕快布下天罗地网,不仅可以一举灭了仇人,还能捞一个天大的功劳。”
莫淮一番筹划,让莫沙茅塞顿开,情不自禁地拍手称好:“好呀,兄弟,盗跖早就惊动了刑部和大理寺,是朝廷钦犯,如能擒住他四人,升官发财唾手可得,哈哈哈。”
“我已接触过此人,跟他谈妥了价格,一千两银子,杀三人,只是未经哥哥同意,尚未正式成交。”莫淮道:“若大哥同意,我明日带他来见大哥。”
莫沙大喜:“好。”复又略带忧虑地道:“你明日带他来,我们当面试试真假,莫要被江湖骗子给骗了。”
3
唐海四人自与世安别后,亦在中原数省飘荡,做了十几起惊天大案后,来到北京城中游猎。叶阳酒后张狂,忘了唐海的千万嘱咐,吹嘘中泄露了身份,又引来一番血腥杀戮。
越日,莫沙家中,莫沙、莫淮以及十几个汉子围着叶阳。
“好汉大名,莫沙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幸甚!”莫沙装出一副敬仰的表情。
叶阳前几日醉酒后吐露了身份,被莫淮邀请高价杀人,叶阳知道大哥从不接受他人雇请,本不想应承,不料又为一千两银子所惑,再加上总被唐海责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中气愤,一心想干件惊天大事给大哥看看,因此一咬牙,答应了下来。今日被莫淮带至莫沙家中,直道是今晚即可杀人,因此带着十足的杀气乘兴而来,见莫沙尽说些无关紧要的奉承话,心中已有了三分不快,答道:“别说这些无用的屁话,快将银子备齐,告诉我人头在哪,我取回来给你就是。”
莫沙见叶阳说话无礼,心中恼怒,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道:“银子有的是,就不知道好汉本事如何?”
叶阳暗想:岂有此理,竟然小觑我的本领,遂道:“莫老弟若信不过叶阳,派个能打的来跟我过两招,一试便知。”
莫沙道:“正好。穆迁,向好汉讨教讨教。”
那叫穆迁的应声而起,出了大堂,站在院子中央,叶阳也大步出门,与穆迁相对而立。莫沙、莫淮等全都出来观战,莫沙道:“我这小弟也有些手段,好汉可要使出真本领哦。”
叶阳见莫沙小视自己,心中大怒,随口答了声“好”,抢步上前就是一拳,那穆迁虽然看似弱小,却是出手狠毒的角色,曾经连伤三名从辽东退回来的军士,很受莫沙器重。穆迁躲过叶阳拳头,飞脚猛踢,被叶阳接住,只一抬,穆迁就翻身落在了地上。穆迁正要抬头起身,叶阳迅速扑上去一拳打在穆迁前额上,继而双手抱着穆迁的头,用力一扭,只听“咯噔”一响,可怜穆迁二十七八岁少壮年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一命呜呼了。
莫沙、莫淮大惊,莫淮大怒:“叶阳,既是比试,为何下此毒手?”那十余汉子见自己弟兄被杀,各持刀枪围来。
叶阳也不惧怕,笑道:“你家大哥要我使出真本领来,老爷的真本领就是杀人,怎的?想要再试?”
莫沙虽然满腔怒火,怎奈自己和莫淮伤势未愈不便斗杀,也知道仅凭这十几个兄弟不一定能占到多少便宜,况且自己还需借助叶阳之手劫杀阿拉太三人,只好强装笑脸,竖起大拇指对莫淮道:“叶阳兄弟真好汉也,我看盗跖手下,最厉害的要数他了,今日你我兄弟算是大开眼界。”转身又骂众人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退回去。”喝退众人后,莫沙对叶阳道:“佩服,佩服,好汉,只要完成任务,银子分文不少。”
恰好这时有人来报:“那个粗壮的蠢大汉独自一人在成贤街出没,小的已经派人盯住了。”
莫沙大喜,即刻令人取出五百两银子道:“好汉随我前去,杀了此人,这银子自然归你。”
叶阳大喜,向莫沙要了一把不足两尺长的短刀,随着那来报信的人以及莫沙、莫淮等人骑马飞驰而去。
4
斯仁伤愈,从医馆出来后,与阿拉太、世安整日陪着罗空在广化寺内,斯仁忍受不了清闲之苦,独自一人出来逛街。刚走到孔庙外,就有一人拦住去路,斯仁一看并不认识,正要推开那人,不料那人阴笑道:“斯仁,爷爷今日送你去见阎王。”
来人正是叶阳,叶阳一边说一边摸出短刀,话刚说完,利刃已如飞箭一般刺来。斯仁一惊,急忙躲开,可是叶阳的第二刀瞬间又至,斯仁左躲右闪,叶阳步步紧逼,片刻功夫,斯仁的衣服已被划得七零八碎。
斯仁大怒,顺手抄起旁边摆摊人的擀面杖与叶阳对打,二人疯狂猛斗,只吓得街上摊贩、行人东躲西藏,虽有胆大的看热闹,也都是远远地避着莫敢近前。斯仁虽然力大,但是论动作不及叶阳敏捷,又加上叶阳持刀,斯仁拿棒,以棒对刀,武器上又劣一筹,因此渐处下风。
可是,叶阳急于成功,不慎一刀砍空,劈在了木桩上,正欲抽刀,被斯仁一脚踢来,叶阳只得放弃短刀徒手来斗,斯仁一棒打来,叶阳用手接住,二人扭在了一起。叶阳虽勇,可是哪有斯仁力大,只被斯仁推得步步倒退,反倒让斯仁占了上风。
叶阳见斯仁力大,知道扭在一起于己不利,遂挣脱开来,抓了根摊贩搭棚用的竹棍,舞得风声呼呼的响,斯仁躲躲闪闪,几次想靠近都被打了回来,只得且战且退,很快就被逼入了墙角。
二人斗得正酣,只听有人喊道:“捕快来了。”斯仁和叶阳一看,果有数十捕快拖刀飞来,二人都是亡命天涯的恶人,谁也无心恋战,只得弃了对方,分头逃得无踪无影。
5
罗空这日正与广化寺主持探讨佛法,忽有一僧人进来禀告道:“主持,有一施主布施油八十斤,米五百斤,糖果十斤,白银二十两,自言岳母不幸病亡,孩子丢失,妻子在家悲痛欲绝,三天三夜粒米未进,特请罗空大师前往其家讲经说法,解脱妻子。”
主持闻言,问罗空道:“大师意下如何?”
罗空道:“世人迷茫,执着妄想,既然有求我佛,贫僧愿往。”
主持道:“大师明日启程南归,不想今日还要劳心。”
罗空道:“宣扬佛法乃出家人之本分,何言劳心?主持,贫僧告辞。”
罗空走后不久,阿拉太、斯仁、世安来找,三人知道罗空明日南归衡阳,今日特地相送,闻听罗空去了百姓家讲法,世安怅然若失。三人无奈,只得离开广化寺,往鼓楼方向信步慢行。
正走着,忽见“京城砍刀”莫淮正在前面冲着三人微笑。阿拉太、斯仁、世安迎上去,斯仁抢先道:“你怎么没死呀?”
莫淮不理斯仁,一脸阴笑地来到阿拉太跟前:“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拥抱一下?”
阿拉太怔了一下,眼睛将莫淮上上下下仔细搜索了一遍,莫淮张开双臂笑道:“别怕,莫淮光明磊落,不是下暗手的人。”
阿拉太确信莫淮身上没有藏刀,料想无诈,也张开双臂迎上去拥抱,将嘴凑在莫淮耳边轻声问道:“还不服?”
莫淮亦在阿拉太耳边小声道:“莫淮最敬江湖豪杰,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们,不过,我又识得几个新朋友,比你们更豪杰,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阿拉太笑道:“我兄弟三个也喜交豪杰,他们在哪?”
莫淮阴阴地笑了笑:“他们信佛,正在跟罗空谈佛论法呢!”
阿拉太脸色大变,再才知道罗空已被莫淮绑架,阿拉太略一思索,随即又换回一副笑脸,慢慢地推开莫淮,嬉笑道:“罗空?我们在医馆治伤时认识他的,怎么,你也认识这老和尚?”
莫淮探知阿拉太三人常与罗空一起,料想他们关系亲密,故而派人将罗空骗出寺外捆绑起来,以此要挟仇人,现在看来,阿拉太三人与罗空也是素昧平生,不禁大失所望。莫淮惊讶地问:“你们仅是萍水相逢?”
阿拉太道:“听说南佛罗空到处以佛法教化世人,很受朝廷重视,这次来京传法,连皇上都召见了他,我兄弟几个本想将他弄来,向朝廷要点银子花狐,可后来一想,这老和尚骨瘦如柴,稍微绑紧一点可能就没命了,你说要是死在我们手上,银子弄不到不说,反倒会被朝廷锦衣卫追杀一辈子,值得吗?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莫淮被阿拉太这么一提醒,吓出一身冷汗来,若果真是这样,自己绑架罗空岂不是惹祸上身?
看着莫淮懊悔失望的样子,阿拉太正在为计谋得逞而喜,不料斯仁从后面窜上前来,先是怒瞪莫淮一眼,转而问阿拉太道:“大哥,谁绑罗空大师?我撕了他。”
阿拉太见斯仁不明就里,胡乱前来戳穿了自己的计谋,暗自叫苦不迭。
莫淮恍然大悟,指着阿拉太骂道:“我莫淮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自信察人观色洞若观火,不想今日被你给骗了。”
阿拉太正要辩解,莫淮冷笑道:“今夜子时,温榆河,我等你们,不来,我剥了老和尚的皮。”说完大笑而去。
莫淮走后,阿拉太埋怨斯仁:“你少来胡说几句不行?”
斯仁遭大哥责怪后不明就里,世安上前问道:“大哥,怎么了?”
阿拉太道:“他们绑了罗空大师。”
世安大惊,紧握铁拳道:“卑鄙!”
斯仁埋怨世安:“上次你一时心软,要以我,一刀宰了,哪有今日的麻烦?”
世安又懊悔又愤怒,对阿拉太道:“大哥,罗空大师因我们遇难,我们不可不救。”
阿拉太皱眉叹道:“是呀,罗空大师一定得救,可是这次不比上次,他们不知从那儿请来几个江湖高手,我看今晚凶险重重,稍有不慎,将是灭顶之灾,我们还须仔细策划才是。”
斯仁拍掌叫好:“就盼他多请几个江湖好汉来,不如此怎能杀个痛快!”
6
叶阳接到莫沙、莫淮兄弟俩的通知,心里琢磨着今晚要杀三人,前日交手的那大汉身手不错,最多算是打了个平手,如不请二哥,三哥出马,自己一人如何能应付得了三个?到时自己输了事小,给大哥丢了面子,坏了他一世名声那就糟了。可是,这事一旦跟大哥说,大哥必然不允,叶阳苦思应对之策,突然思得一计,心中大喜,来到客栈见唐海、山勇、林源三人。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叶阳一进房间就嚷嚷。
林源问道:“怎么了?”
叶阳道:“昨天在地安门外遇到三个恶霸调戏民女,被我路见不平一顿痛打,因此结下冤仇,刚才出去玩耍,不想冤家路窄,又碰到那三个泼皮,他们呀,不仅不思悔改,反倒出言不逊,约我今晚生死决斗,你说气人不气人。”
林源道:“既然他们昨日被你打了,今日为何还敢约你?莫不是他们定了计策,设下埋伏,诱你出战?”
叶阳道:“是是是,我也有此担心,要不,三哥,你与二哥陪我一起去,大哥在客栈里看护行李就是。”
林源道:“大哥早说了,我们的本领不是用来惩治地痞小恶棍的,我们专打江湖豪杰和贪官污吏,你何必跟三个小流氓一般见识。”
叶阳急了,忙道:“这三人可不是小流氓……”
“又惹事了?”唐海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截断叶阳的谰言。
山勇笑道:“四弟,你肚子里那点鬼主意连我都瞒不过,还想瞒大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你是在骗人?我就说呢,今天怎如此奇怪,”林源也隐隐觉得叶阳有些不对劲,但并未多想,听了大哥、二哥的话后终于明白了。
见谎言被揭穿,叶阳不胜尴尬,用手这儿挠挠,那儿摸摸,窘态百出,只得嘻嘻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这两日我在京城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叫莫沙,一个叫莫淮,二人豪侠仗义,可被三个外地魔头欺负,我一时兴起,起了仗义之心。”
唐海微惊,道:“四弟,我知你光明磊落,豪侠仗义,可是你识人不明,忠奸不辨,易入歹人彀中。今日之战,你不知对方三人姓甚名谁,武艺如何,是善是恶,不可贸然前去。”
“大哥,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且收了银两,若食言,岂不让天下英雄笑话?”
“怎么?你将我们身份告知了莫家兄弟?”唐海大怒,忽地一拍桌子。
叶阳见大哥发怒,顿时吓了一跳。
林源也责怪叶阳:“四弟,你好糊涂,我们身负许多惊天大案,朝廷捕快四处捕捉,江湖仇家苦苦搜寻,我们躲藏都还来不及,你倒好,在京城里自己宣扬出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被林源这么一说,叶阳再才明白大哥发火的原因,细细一想自己确实鲁莽了,顿时目瞪口呆,懊恼不已。
山勇想了想,对唐海道:“大哥,事已至此,责怪四弟也没用,莫氏兄弟是何样之人,会不会将我等身份泄露出去不得而知,为安全起见,我们尽快离京的好。”
唐海忿忿道:“莫沙乃京城南郊一霸,莫淮是京城北郊一恶,二人为非作歹,祸害百姓,我此番来京,本欲除了此二人。”说到这里,又手指叶阳:“他倒好,受了人家银子,受雇于他们,我如杀了二莫,等于是杀了雇主,江湖上人知道了,日后如何看待我兄弟四个?”
山勇、林源、叶阳大惊,林源道:“我们从不受雇于人,要不让四弟退了银子,推了这张买卖。”
山勇道:“推了也不济事,他们若向官府首告,我们必遭官兵缉捕,大哥,你速拿个主意。”
唐海道:“二莫乃无义之人,似此等人物,定会向朝廷告密请赏。不过,他们既然仰仗四弟为其出头,我猜暂时不会报官,待约战仇家之后,他们必起歹心。”唐海余怒未消,又瞪了叶阳一眼,叶阳嘿嘿一笑,将头扭了过去。
唐海知道事已至此,骂也无用,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问叶阳:“你受了莫氏兄弟多少银两?”
叶阳忙回头,得意言道:“五百两,待杀了那三人后,还有五百两。”
唐海道:“也好,如此一来,莫氏兄弟若要报官请赏,必会在四弟杀人后前去索取剩余银两时,与官府一道设下天罗地网。三弟,你随四弟去见莫氏兄弟,我和二弟提前潜入约战之地,你们与对方见面后,定要问清来头,如果是江湖恶人,你们可痛下杀手,待完事之后,我们直接离开京城,如此做,既不违背江湖道义,让人骂我们无信无义,又可摆脱险境,免受捕快缉拿之祸。”
林源问道:“如果对方乃江湖侠义之士呢?”
唐海道:“义士杀人,论善恶不论恩仇,论是非不论利害,果是这样,那就只得弃了信誉,远走他方。”
7
京郊,西红门,跑马场,莫沙、莫淮、林源、叶阳。
莫淮问道:“你家大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寇盗跖怎的不来?”
莫沙道:“是呀,我兄弟二人仰慕盗跖英雄久矣,早就盼着一睹尊容,今日不能相见,真乃憾事。”
林源道:“二位好汉放心,杀此三贼,我二人足矣,到领取银两时,我家大哥再来拜会。”
二莫相互一视,莫沙道:“好,今日之事,有劳二位好汉,我兄弟俩就在这里静候佳音。”
林源道:“我们去去就回,还望二位将银两准备好。”
莫沙道:“银两已经备齐,好汉放心就是,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林源问道:“何事?”
莫淮笑道:“有个老和尚是他们的朋友,你们可带去引诱对方三人现身,待杀了他们后,烦请好汉顺手把老和尚也一并送上极乐世界,我们多加一百两银子。”
莫沙笑道:“一个老头而已,轻轻一掐就完蛋了,哈哈。”
莫沙说完一拍掌,树林里钻出一人来,身后还牵着一老和尚。林源心想,大哥说这莫氏兄弟为非作歹,果然不错,竟连高龄老僧也不放过。林源不露声色,佯装喜悦,笑道:“就这么个糟老头呀,好说,好说。”
莫沙令道:“备车。”
只见一人牵来马车,林源将老僧推入马车内,让叶阳坐在老僧旁边押着,自己跳上车驾车飞驰而去。
见马车走远,莫沙对莫淮道:“兄弟,今晚是你我兄弟升官发财的日子。”
莫淮道:“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莫沙冷冷地道:“派人通知姜京生,让他速带捕快前来温榆河围捕朝廷要犯。你我兄弟这就去温榆河附近候着,叶阳、林源赢了,抓捕他二人,顺藤摸瓜抓到盗跖。输了,他们必被那三个魔头所杀,我们兄弟先杀三魔,随手捞个斩杀朝廷要犯的功劳,哈哈。”
罗空自从被莫淮骗出寺外后,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现在被拉上马车,也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干脆坐在车内闭目禅定。
“和尚,你是佛,怎么会跟魔头勾结在一起?”叶阳不解地问。
林源笑道:“官匪一家,佛魔就不能一家?”
罗空微睁双眼,仔细打量了林源和叶阳,平静地道:“我不是佛,他们也不是魔,我和他们,包括你们两个,都是众生,都是一家人。”
叶阳回敬道:“一家人?谁跟你一家人?别跟俺套近乎,你是好人活佛,我是坏人恶煞,我们天差地别,待会还要杀了你,你见过一家人杀一家人的?”
罗空心静如水,道:“善念一生魔成佛,恶念一现佛成魔,佛魔之间,一念之差。阿弥陀佛!慈悲心起是好人,贪欲膨胀做坏事,你我之别,也在一念之间,天下众生,本心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差别?”
叶阳道:“嘿,你这和尚临死了还在耍嘴皮子,别说了,你说得再多我也听不懂,省着点精神,待会我杀了人,你帮我超度超度他们,超度好了,我不杀你,如何?”
林源道:“老和尚别怕,我们俩不杀无辜之人。”
到了温榆河,唐海已与山勇藏于林中,见林源驾车前来,唐海现身道:“二弟就在林中暗藏,三弟、四弟可于明处等候对方,我将马车驾到前方林子里藏起来,你们完事后速来找我。”
林源道:“大哥,莫氏兄弟还送来一个和尚,让我们用这和尚引诱对方现身,完事后,叫我们将他……”林源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唐海见是个老僧,遂扶下马车道:“大师莫怕,我等绝不害你性命。”
罗空下车后,唐海见他一身红色袈裟,顿生一计道:“请大师将袈裟和佛帽脱下。”罗空犹豫不决,叶阳不由分说就剥了罗空的衣帽。唐海道:“三弟,你穿上袈裟,戴好佛帽。”
林源会意,暗藏短刀在身,穿上袈裟,戴好佛帽,到林子里显眼处盘腿而坐,叶阳一看笑了:“还真是像。”转身从马车上抽出一把长刀,来到林源身后十来步远处站定。
唐海见安排妥当,扶罗空上了马车,自己驾车到前方找了个隐避处藏了起来。
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远处三人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正是阿拉太、斯仁、世安。三人手执马刀,眼露凶光,今日铁心要大开杀戒。
走到林中空旷处,远远看到两条黑影一站一坐,走进一看,站者手持长刀,坐者身穿僧袍,料想定是罗空了。
叶阳见对方三人来了,正要按唐海的安排询问对方是什么人,不料世安一急,喊了声:“大师。”匆匆上前,丢了刀就要扶起“大师”。阿拉太一看有诈,大喊:“他不是大师。”又怕世安上当,急将刀甩向“大师”欲救世安。林源见对方识破自己“假大师”的身份,还甩刀来攻,一时大怒,头一偏躲过飞来的马刀,手执短刀迅速刺向近前欲扶自己的世安。
世安大惊,一手抓住短刀不放,林源站起来,狂风飞飚般地猛冲,世安见对手来势凶猛,只得闪电般后退,大约退了五六丈远才得以站稳,左拳猛击林源,逼迫林源抽刀躲闪,这才摆脱危险。
世安见右手流出了血,顿时大怒,扑上前来与林源打斗。那边斯仁跟叶阳已经互砍起来,阿拉太担心世安受伤后敌不过对手,急忙捡起地上的马刀前来助战,林源转身又来斗阿拉太。世安急于救罗空,需要先制服对方一人方能逼问出罗空的下落,因此使出浑身绝技,只一拳一腿就将正与阿拉太酣战的林源打倒。
阿拉太举刀要杀,世安拦住道:“待我问他大师下落再杀不迟。”正欲上前逼问林源,不料黑暗中又有一人飞出,寒光闪闪的长剑直逼过来,世安慌忙后退,从地上拾起刀复与来者对决。
来者正是山勇,二人在黑暗中互不相识,只将对方当成敌人,均使出全身功夫来对拼。林源得救,也站起来与阿拉太厮杀起来。
六人成三对,凶魔斗恶煞,只闻风声飕飕,但见刀光闪闪。这边是山勇斗世安,一千年难有胜负。那边是林源战灵狐,三辈子仲伯不分。再看叶阳杀斯仁,改朝换代了犹难辨雌雄。
“世安兄弟!”唐海在隐蔽处询问老僧,得知他就是南佛罗空,又听知来救罗空的是世安和两位蒙古好汉,遂慌忙赶了过来。
世安大惊,立定问道:“你是谁?”
唐海一听声音,大喜:“我是唐大哥。”
世安一看,唐海与罗空匆忙赶来,忙迎上去道:“大哥,怎是你?”又抓住罗空道:“大师,你没事吧?”
罗空道:“我没事。”
“世安,”山勇惊喜万分。
世安这才发现与自己斗了这么久的竟然是山勇,忙喊阿拉太和斯仁:“大哥二哥休要再斗,都是自己人。”
唐海也道:“三弟、四弟快收兵器,是世安。”
林源和叶阳跑过来问:“世安?怎么会是你?”阿拉太和斯仁也莫名其妙地走来,斯仁抱怨道:“都还没砍过瘾,怎么又变成自己人了,扫兴,扫兴。”
大家相互见礼,唐海和世安各自述说了事情原委,大家听了个个惊诧,未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巧事。
斯仁笑道:“世安,还以为京城砍刀请来什么厉害人物,原来是你朋友,二莫若知,不是要气死了。”
叶阳道:“我受了他们五百两银子,如何是好,不如我七人合力杀过去,灭了二莫,免得他们在江湖上散布流言,道我是个骗棍,毁我清名。”
斯仁听说叶阳收了五百两银子,心中不服,嚷道:“五百两?前几天你把我衣服砍得稀巴烂,多少也得给我分一些。”
叶阳激他道:“莫氏兄弟就在西红门跑马场,身上还有六百两银子,有本事夺他们的去。”
斯仁道:“说的是,走,我们这就去。”
唐海道:“依我猜度,此地已是险境,我们应从速离去,不可再去自投罗网。”
阿拉太道:“唐大哥说的是,二莫必定会设下埋伏,此地不宜久留。”
斯仁道:“怕他作甚,杀过去宰了二莫,烧了他的老巢。”叶阳也嚷嚷着要去杀了二莫。
唐海道:“二位兄弟休要嚷叫,此刻不是杀伐之时,我们将大师送回广化寺,让大师请广化寺方丈报官,追究二莫绑架之罪,受此罪名,二莫必死无疑,何须我们动手?”
众人听了,都称唐海之策极秒,大家以唐海意,急速往城内赶去。岂料行不到两三里,见前面火把通明,人头颤动,唐海大急:“不好,定是二莫带着官兵来捕,我们宜分头行动,我兄弟四个引开他们,阿拉太、斯仁、世安兄弟将大师好生护送进城,只要大师安全返回广化寺,二莫必死无疑。”
世安忧道:“唐大哥,你四人如何摆脱他们追捕?”
唐海笑道:“不妨事,他们奈何不了我四人,兄弟,你三人将大师送回后,可来香山永安禅寺相会。”
大家觉得此法可行,遂依计而去。阿拉太三人护着罗空潜藏于林中,远远闻听到那些举火把的人喊道:“莫要走了盗跖。”见他们朝着唐海四人逃去的方向追远了,四人这才匆忙上路。
罗空边走边想:世安乃本分之人,不意误入江湖,听他们说话和那些持火把的人叫嚷,方才与我说话那人应该就是天下第一寇盗跖,盗跖乃当世之恶魔,世安与他相聚,无异于阿难陀遇摩登伽女,岂不是要毁了一生的慧根?我当想方设法阻止他堕入恶道才是。
罗空道:“世安,二莫虽然绑我,但这是我的灾障,我岂能因此生恨复造杀业?我意无须深究此事,就此南归衡阳罢了,你可愿意送我?”
阿拉太三人大惊,斯仁道:“他们欲要杀你,你愿就此罢休?”
罗空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我又毫发无损,再说,他造罪业,自有果报,我若报官抓了他,处他死刑,岂不是我又造了杀业。”
世安见罗空执意不报官,遂道:“好,我送大师回衡阳去,只是,我们与唐大哥有约,待送大师回广化寺,明日去永安禅寺辞别他们四个后,我们再来接大师出城。”
罗空道:“二莫实力较大,我怕入了城就再难出来,不如就此南去。”
世安看了看阿拉太和斯仁,阿拉太知道如果不铲除二莫,北京城是待不下去了,还不如随罗空去中原一游,遂道:“也好,我们这就送大师回衡阳,只是,就此离去,不与唐大哥打个招呼,颇是失礼。”
斯仁道:“是呀,失信如此,成何体统?”
罗空道:“你二人初来中原,不知中国江湖乱象,那唐海人称天下第一寇,又叫盗跖,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是个人见人怕的凶徒,你们上了他的贼船,日后永无解脱之日。”复又劝世安道:“你虽一身武艺,却心地善良,不宜行走江湖,还是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阿拉太这才明白罗空用心之苦,也暗暗思忖:唐海虽有威名,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可在官府眼里,他乃天下第一寇。我与斯仁虽有重罪,但明朝官府并不会缉捕我们,如果与唐海搅在一起,必然遭他牵连,说不定哪天被官府擒去,稀里糊涂的被砍了头,那真叫冤枉。于是也劝世安道:“大师用心良苦,我们就依大师之意。”
世安点点头道:“好,全凭大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