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第509章 十方少年
他脸上的面纱已经在战斗中被撕掉，露出惨白绝望的脸颊。
张开嘴的刹那，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是喷了一口血，这才气若游丝道：“你……怎么没死？”
这声音好熟悉……
“金平？”张楚眼神有些复杂，没想到之前阴险恶毒的金平，竟然长着一张如此斯文的面孔。
金平惨笑一声：“我以为我们的流血牺牲是值得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儿戏，咳咳咳……”
说话牵动了受损的心肺，导致剧烈咳血。
金平几乎把肺都咳出来了，好半天才终于又攒出一口气：“妙笔堂的仇人，早已晋升成为隐世宗门，我们想要给小师妹报仇雪恨，只有夺取三魔九派。为了复仇，我们全都变成了怪物……早在我们舍弃了修者风骨的那天，就注定了会是这种下场……咳咳咳……”
张楚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也只是问道：“金力呢？”
金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然后昏昏沉沉的抬起手，指了下远处的石头：“我弟弟……像狗一样死在了石头后面。我弟弟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说……我们善于墨笔丹青的手……吟诗作对，歌颂风雅……怎么变成了冷酷嗜血的刽子手。”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咳咳咳，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说完最后一个字，金平咽了气。
眼眶泛红，含着泪，尽是不甘于懊恼。
或许，他不甘的事情是没有和弟弟作完最后一首诗。
或许，他懊恼的事情，是没有为弟弟的词，谱上曲。
张楚见了太多太多生死离别，从东洲的厮杀，到高原的冷眼旁观，再到此时的无能为力。
张楚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
张楚和金平金力两兄弟，没有任何区别，一腔热血，全都变成了争名夺利的工具，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也是张楚的宿命。
那个睚眦必报，为了家人可以冷血无情的男人，看着金平这个‘喽啰’在面前咽了气，竟再也无法产生半点快意，相反，尽是落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扑到金平身上，捏住金平的嘴，探了一下鼻息，然后叹了口气，强撑着身体，又扑向了下一具尸体，同样是捏开嘴，探鼻息，摇头离开。终于，他来到第三个人面前，欣喜若狂的发现，此人还有一口气。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从穿着打扮来看，并非妙笔堂弟子。
听闻‘炎阳派’善于医术，难道说……此人是炎阳派的弟子？
只是，他为何刚才要来救金平，救敌人？
在张楚略有呆愣的不解眼神注视下，中年人捏开伤者的嘴，强行将丹药塞入其中，又双手化掌，徐徐真气催之。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躺在旁边的雷明阁弟子，发出大笑，笑的眼泪鼻涕横流。
“刚才杀人的时候，你比谁杀的都凶，怎么现在又来救你的手下败将？”
雷明阁弟子笑着笑着就大哭了起来，因为那名炎阳派弟子，还没来得及救活伤者，自己先因为真气耗尽，噗通一声栽了下去，直接死在了伤者身上。
“煞笔，大煞笔。”雷明阁弟子嚎啕大哭着，一边哭，胸口一边往外窜血：“我要是还能动弹，便给你们修一座墓，我雷明阁的工匠手艺，整个北洲都首屈一指。修个金碧琉璃墓，立个青石泼墨碑……”
说着说着，雷明阁弟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或是舞文弄墨的文豪，或是悬壶济世的医者，或是修缮建造的工匠……
但是来到天山，他们都变成了刽子手。
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变成这个样子，愿意夺走他人生命。
可惜，他们是宗门弟子，只能听命行事，只能放下心中的情操梦想，变成冷冰冰的工具。
当他们的使命完成之后，本能便再也不受控制。
或是临终之前，吟最后一首诗，或是医者父母心，拼死想要救活敌人，或是为敌人修墓立碑……
张楚眼眶泛红，心中弥漫着滔天恨意。
张楚恨得不是这些自相残杀的修者，恨的是当今修行界，将浩然快意的修者，全都变成了怪物。
一直以来，张楚都是为自己而活，而身后的家人而活。
所有的争名夺利，拼命厮杀，都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今天，所见所闻，彻底摧毁了张楚的三观。
这一刻，张楚突然想要为修行界做点什么。
“这就是修行界！将人变成怪物，揉碎所有美梦。”一旁的沈浪也大受感触，叹息连连：“他们被修行的美好骗了，只以为进入修行界，便可游历桃花源，执笔御剑唱今朝。却不知，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桃花源，手中的笔用来诛心，手中的剑用来杀人。”
沈浪一字一顿：“还记得死在天山外的那些人吗？拜月门和天枭门，他们甚至连天山都没到，便死在了路上，像随处可见，暴尸荒野的畜生。可在我看来，他们却是幸运的，至少他们对着修行界，还抱有一丝幻想和美好。不像这些人，梦彻底碎了。”
“这天山，从来不是修者的长眠地，而是梦碎孤魂的收容站。”
张楚缓缓站起身，嗓音惆怅伤感：“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若不是梦碎了，恐怕连我也要变成怪物。”
张楚看了一眼沈浪：“你比我醒得早，我佩服你。”
若不是见到这最惨烈的真相，恐怕张楚永远都意识不到，他早已经被修行界同化了，从突破底线，到舍弃规则，从珍惜一切，到冷血无情。以保护为借口，无情摧毁着任何与己相悖的事物。
张楚的心碎了，也彻底醒悟了。
那所谓的风骨，所谓的修者荣耀，不过是修行界为张楚编织出的美梦。
杀光所有混蛋，净化一切，修行界就会变好？
不！修行界从来没有变好过，也没有变坏过，修行界始终是修行界，是修者自己迷失了自我，却将一切责任，推给修行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