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夫人难道还能让你拦着大夫不成？”
平水是个粗人，武功高强，没读过多少书，也看不惯周家仆从那种附庸风雅的模样。
往日里，他瞧这门房带了一股子酸腐臭味，没有个门房的模样，光晓得附庸风雅着吹牛，心里便一直有些窝火。
今日正好，这门房运气不好，又趁着这种要紧关头，跑来他面前找不自在。
平水想都没怎么想，直接拎着他的领子，抬手就将这个瘦鸡似的周氏家仆丢到了后门外边。
琼玉吃惊地看着他。
门房躺在外边的青石砖地上哀嚎。
平水握拳，朝他拱手。
“平水晓得公子心急，这便带公子进大小姐的院子。后院家眷不少，公子只待跟在我后头即可，为了大家伙的声名，还请公子莫要跟丢了。”
琼玉静默点头。
他原本也不会在裴府里乱走，只是刚刚心急了，失了以往的分寸。
现在被平水闹了这么一出，琼玉很快便冷静下来。
只拿好药篓，跟在他身后进了裴府的后院。
裴历青尤好奇石，裴家后院里专门造了个景观园，里面摆放了一堆奇诡的太湖石。
琼玉跟在平水身后，亦步亦趋。
也不怪他们两个小心。
这景观园，白日里看起来好看，但现在是半夜，周围漆黑一片。莫说是对此不甚熟悉的琼玉，就是已经担任了十来年裴府侍卫长的平水……稍稍大意些，也会在这迷宫一般的太湖石阵中迷失方向。
平水抹了抹额间的汗水。
“琼玉公子千万别心急，我们老爷前几天刚让人重新换了太湖石的摆放，我还未完全记清楚。所以走得慢些，但小姐院子的方向，我是不会记错的。”
琼玉跟在他身后心不在焉地点头。
平水感到气氛一阵尴尬。
这琼玉公子一句话也没回复他就算了，他也不能怪他，毕竟是个哑巴。但他听了他的话，却一点反应也无，全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这就让平水心里有些不舒坦。
但他并没在这要紧关头发作出来。
平水在裴历青身边做事多年，这点子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握拳咳嗽两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想赶紧从现下这尴尬气氛中摆脱出去。
琼玉对他的尴尬一无所察。
他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担忧着裴皓的伤势。
当时为快速见效，他冒进给她下了一剂猛药。
按理来说治疗过程中是该出现些副作用，但裴皓晨醒晚睡，能吃能喝，身体眼看着就好起来。
他还以为是她运气好，得幸逃过一劫。
现在想来，还是他疏忽了。这病症竟然是拖到今日，一通全部发作了出来!
琼玉加快脚步，紧攥着拳头里满是冷汗。
“琼玉公子，前方便是我们小姐的清风院。”
平水讪笑着指了指前头。
琼玉抬头一望，绕过面前的平水，大跨步朝那边跑过去。
夜色暗沉如墨，他眼中只有院门前挂着的两盏灯笼。
平水急忙跟了上去。
守门的婆子倒没有那门房这般难缠，见他走过来说明了琼玉是大夫后，便痛快地打开门，将他们二人放进去后，又走在前头领路。
也是。
平水缀在最后，其实他心里也清楚。
无论如何，小姐现下还是整个清风院的主子。即便周氏真瞧她不喜，想在背后做些什么，那也只能放在背后偷偷地做。
毕竟老爷还健在，没道理怀王会听信她一个外家妇人的言语，疏远嫡亲的外甥女。
这是决无可能的。
想明白这一层，平水悬着的心很快也放了下来。
老爷同琼玉公子一样，都是太过关心小姐以致于乱了方寸。
结果最后还是他一个侍卫最先看清。
唉。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声。
琼玉没理会他。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婆子背后，跟着她绕过三道回廊后，来到了清风院的内院中。
“小姐在正屋那间。”
婆子一边说明一边领着他们两人进去。
结果他们脚步刚一进去，便听到碧水在院子里嚎哭的声音。
“怎么回事？”
平水略皱眉头，大步走进去。
“小姐不过是发个热，这丫头不做事便罢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他一向瞧不起惯爱哭啼的碧水。
没点子可取的能耐便就算了，还一遇到事就哭天抹地，仿佛全府上下都欠了她一般。
像这种没用的丫头，按他来说，就早该发卖出去。偏小姐护人，老爷以往便也没拿她当回事，只当给小姐多养了只会说话的巴儿狗。
可现在，这人却还不如狗。
狗是不会赶在主人病重的时候，专跑出来哭喊博同情的!
平水皱眉看着婆子。
她讪笑着回答：“大夫请先进去，我这就去喊红玉姑娘过来看看。”
眉目间却没有丝毫被外人看到的郝然。
可见这种事在这院子里也是司空见惯地发生。
琼玉心下了然。
连院中的奴仆都管束不得。这般看来，玥儿能被周氏母女所害，也是极为正常了。
婆子匆匆离去。
平水上前一步，领着琼玉，率先撩起门帘。
银钩听到响动站起来，走到外间，发现进来的两人。
“您便是琼玉大夫吗？”
琼玉点头。
她顾不上行礼，直接请他入内室。
平水没有再跟进去。
见人已经带到，他便转身离开，向裴历青复命去了。
银钩一边领路，一边与琼玉说明情况。
“我家小姐不知怎的，回来时精神头还好。晚食用了一盅莲子汤，没再用其他的，随后便按着正常的时辰睡下了。”
银钩说着，皱起眉头回忆。
“但当我惯例来看小姐时，却发现她呼吸急促着，似乎是喘不上气。再一探头过去，便发现她便已经在发高热了。”
琼玉点头。
他环顾看看四周。
【可有纸笔？】
银钩一见到他的手势，便想起来琼玉大夫不能说话的事情。
赶紧应道：“有的。奴婢这就去拿过来，还请大夫稍等片刻。”
她小步往外间跑去。
琼玉看看周围。
原来这里便是玥儿的闺房。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垂落的纱幔后边，裴皓的面孔隐约从后头透出来。
她的呼吸声沉重而虚弱。
琼玉不敢耽误，立刻放下药篓，从里面拿出一包银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