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轻罗小扇扑流萤 中

  一股清凉扑面而来,凌楚瑜被这股清流惊醒,张开眼睛,只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捆丢在刚才房间地上,面前有三个人,为首的燕迴楼老鸨,一个五大三粗的打手,还有一个俊郎的年轻人,脸色白皙,手拿折扇,站在老鸨身边。
  凌楚瑜瞬间明白了,刚才是被下了迷药,这里八成是个黑店。左右看看,身边吴仕、何潇之、唐礼和宋至远也都被粗绳绑了起来,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说,你是谁?”老鸨一改刚才热情的声音,板着一副冷冰冰刻薄的脸。
  凌楚瑜心思敏捷,立马猜到老鸨似乎知道些什么,装傻充愣道:“妈妈啊,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得罪你啊。”老鸨不相信凌楚瑜的求饶话,一手插着腰,一手用罗扇指着凌楚瑜道:“哼,还演戏呢?”然后从一张长椅上站起来,道:“你根本不是来这里玩乐的,说,那个臭丫头在哪?”
  凌楚瑜这时候才明白了,原来这里的人早就知道自己此行目的,故意摆了一个龙门阵将自己拿下。可自己又是怎么暴露的呢?
  凌楚瑜笑了笑,道:“妈妈果然厉害,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既然对方已经将事情挑开,就没必要隐瞒。
  老鸨面有得色道:“哼,年纪轻轻学人家多管闲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来我燕迴楼闹事?也不打听打听,我柳三娘是什么人!”凌楚瑜陪笑道:“是我不好,这里给妈妈赔罪了。”柳三娘见凌楚瑜低声示好,冷眼相看,用罗扇摁在凌楚瑜头上,嘲笑道:“哟!不是充英雄好汉吗?怎么,这就求饶了?”凌楚瑜依旧陪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在妈妈面前,我就走不动了。”
  “少给我油嘴滑舌!”柳三娘怒斥道,但心里还是对凌楚瑜恭维的话很受用,语气有些缓和道:“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凌楚瑜听出其中意思,道:“这个自然,我定当孝敬您。”柳三娘点头一笑,道:“这就对了,孺子可教。”然后吩咐那汉子道:“把人带过来!”那汉子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久,门缓缓打开,那个汉把一个女子架了过来,随手摔在地上。
  那女子头发凌乱,衣裳污秽,眼角留泪痕,凌楚瑜定眼一看,果然是王如萱。此刻她已经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披头散发,眼中充满不安,但又不失坚定。
  凌楚瑜看了心头一痛,王如萱虽是名义上的未婚妻,但如果当时自己在应天府多加劝留,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王如萱也认清凌楚瑜相貌,惊愕道:“你怎么在这?”
  凌楚瑜心头酸楚,强压心中怒火,笑道:“多谢妈妈。”柳三娘见了王如萱,心头怒火蹭蹭冒气,咬牙切齿地用罗扇怒拍了一下王如萱的头,悻悻道:“这个臭丫头,硬骨头,不肯接客,浪费我的这么多米饭,怎么也得这个数。”说罢右手张开,摇晃五根粗壮的手指。
  凌楚瑜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冷冷道:“妈妈,这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我可不带在身上。”柳三娘沉思一会,道:“这个好办。明天一早,我派人押着你去取,别给我刷花样。”凌楚瑜冷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柳三娘道:“那你什么意思?”凌楚瑜道:“我意思是,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忽然间,凌楚瑜竟然摆脱了身上的绳子,左腿扫倒大汉,右手变爪,抓向柳三娘。
  柳三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发白,此时她旁边的那个俊郎男子出手了,以鬼魅的身法挡在她身前,右掌封上。凌楚瑜早在之前就一眼看穿这个男子武功不凡,这一爪只是试探,旋即右手往下,环住王如萱的纤纤细腰,往后撤去。
  “来人!”只见门外蹭蹭进来五六个壮汉,柳三娘被吓得不轻,怒火攻心,大声喝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凌楚瑜抱着王如萱,用脚踹了宋至远屁股,笑骂道:“你们还装睡到什么时候?”宋至远被踢了一脚,尖叫一声弹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屁股,委屈道:“大师兄,轻点。”此时吴仕、何潇之和唐礼也起身,将身上的绳子扒拉干净。吴仕道:“大师兄,这绳子割得有些慢了。”说罢手指夹着一约一寸长的刀片。
  “你们?”柳三娘此时才知道,凌楚瑜等人原来是偷偷拿东西把绳子割断。“怎么会有刀?难道早有准备!”凌楚瑜等人笑了笑,显然是默认了。柳三娘脸色一凛,道:“那酒里有迷药,你们也知道了?”凌楚瑜几人是镖师,对饮食极为小心,如果有迷药之类的,定是一闻便知大概。
  那俊郎的男子道:“你们什么时候知道?”凌楚瑜反问道:“那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要来救人?”那人楞了楞,恍然道:“你知道我在偷听?”凌楚瑜道:“我现在才知道是你。”
  男子将折扇一收,道:“好,果然年少有为。”柳三娘听了一脸糊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淡淡说道:“我在跟踪他们时候被发现了,他们就将计就计,故意掉进我们陷进里。”
  柳三娘吃惊道:“谢问柳,以你的身手竟然也会被发现?”那人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谢问柳?”凌楚瑜惊道:“你是采花大盗谢问柳!”
  谢问柳道:“哦,你居然知道我名号?”
  凌楚瑜道:“一偷二盗三采花,你消失几年了,没想到你躲在这里。”然后看看柳三娘,道:“你在为她卖命?”
  谢问柳笑道:“你不必知道太多,死人知道得太多,到了地狱是要被小鬼割嘴巴的。”宋至远奇道:“为什么是割嘴巴?”谢问柳冷冷道:“因为听多了,你就会乱说话,乱说话的人,是不是要被割嘴巴。”说罢以鬼魅的身法游走过来,折扇猛点向凌楚瑜。
  凌楚瑜脸色大变,急忙将王如萱推开,双手护在身前,对众人喝道:“快带她走。”
  谢问柳冷冷道:“全部都走不了。”旋即变招,身体大步流星,绕过凌楚瑜,折扇转向吴仕等人。凌楚瑜救之不及,只见谢问柳“刷刷”几下,折扇就在吴仕的身上点了穴道,让他动弹不得。这还没完,他又以鬼魅的身法绕过唐礼的一拳,“刷刷”两点,将唐礼和何潇之点住,宋至远大惊之余挥掌而来,劈向谢问柳脑袋,谢问柳潇洒一侧身,附身点了宋至远腰间穴道。宋至远腰间一痛,但并没有想其他人一样被点穴,立马横手一挂,逼退谢问柳。
  谢问柳颇为吃惊,自己点穴功夫一流,为什么连武功最弱的宋至远都没点住。凌楚瑜疾步回撤,看了被点定的三人,指尖运足“玄火真气”,在三人身上连点两下,众人只觉得热气在体内游走,冲开被阻塞的穴道。
  “呼!大师兄,多亏了你!”吴仕从获自由,与其它人聚集在凌楚瑜身后。谢问柳最得意的武功被破,颇为意外,冷冷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凌楚瑜知道谢问柳不好对付,他成名已久,武功更是不凡,就凭刚才轻功和点穴功夫,就远远在自己之上。但是自己在客栈时候察觉有人在旁监视,不知道是他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忽然间,凌楚瑜觉得后背发凉,难道自己的将计就计,被对手将计就计再就计,掉进陷进的,还是自己。忽然猛抬头看着谢问柳,他冷若冰山,全身透着一股阴气,让人望而生畏。
  凌楚瑜知道其实中计的是自己,急忙对身后的师弟们道:“快带王姑娘走,这里我来拖住他。”
  柳三娘退到几名大汉身后,摇着罗扇,冷笑道:“想走?也不看看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给我拿下。”那几个大汉轰然一应,冲了过去。凌楚瑜急忙喝道:“谢问柳交给我,其他人你们来。”说罢大步一迈,攻向谢问柳。
  瞬间这狭小的房间混乱起来,数十人在混战,噼里啪啦一顿打。“哐啷”破窗声,凌楚瑜和谢问柳“嗖”地一声,纵身跃出,二人在屋檐处,一高一低快拆了几招,凌楚瑜一个飞身,跳到外面大路,谢问柳紧随其后。
  “这里宽敞!”此时大堂灯火已熄,月亮高挂,看来已经是深夜了。凌楚瑜引谢问柳来此,是有意支开他,好让吴仕他们脱身。谢问柳将扇子一开,悠然道:“别枉费心机了,我这些人虽然不济,但是对付你那几个小毛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凌楚瑜暗暗后悔,本来以为白天察觉有人偷听,以为对方功夫不高,才敢带着吴仕他们过来探探情况。而得知酒水有问题,也不动声色,想将计就计,谁知偏偏冒出一个谢安柳。他武功不算高,但轻功和点穴功夫实在让人头疼,刚才就在自己面前点倒吴仕、何潇之和唐礼三人,至于宋至远没有被点倒,估计是吴酒鬼传授的功夫有关。
  凌楚瑜心里着急,这次武断的决定可能会带来灾难,自己也没想到,一个青楼竟会有一个高手,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拖延片刻,待吴仕他们突围。
  此时又有几人跳窗而出,是吴仕几人,“大师兄!”何潇之轻功最好,带着王如萱来到凌楚瑜身边,燕迴楼的六名大汉落地后也围住凌楚瑜等人。
  凌楚瑜知道今日难逃,上前一步,道:“谢问柳,你我一对一如何?”谢问柳心知自己手下困不住那些人,但是自己却胜过在场每一个,单挑自己稳操胜券,何乐不为?却笑道:“你明知道你我实力差距,乖乖束手就擒。”
  凌楚瑜心里清楚,如果束手,可不是之前的五千两能了事,既然知道官府缉拿的采花大盗行踪,怕是小命不保,唯有死拼,让其他人能借机逃走。
  谢问柳见凌楚瑜神色凝重,心想他定不会投降,道:“我倒要看看你几斤几两。”步子迈开,侧身探手,瞄准凌楚瑜腰间几处大穴。
  凌楚瑜见他身法诡异,指力透着阴冷,急忙运起“玄火真气”,双手以小擒拿功夫为主,以“格”、“拆”、“卸”等招式相抗。
  谢问柳拆得几招,发现对手的内功正好与自己相克,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能解开自己点的穴。折扇“啪”一打开,扇柄环绕掌心转动而来。凌楚瑜向后一仰,右手食中二指并拢,以指带剑,一招“桃花灼灼”,带着灼热真气点了过来。
  “东海派剑法?”谢问柳有些意外道:“你是东海派弟子!”凌楚瑜没有回答,旋即变招,一招“昙花一现”疾速而来。昙花虽只开一瞬,但绽放时绚丽多彩,可谓“昙花一现可倾城”。谢问柳眼前缭乱,急忙展开折扇,轻挥慢摇,漫不经心,好似轻扇飞虫,却把凌楚瑜招式纷纷格开。待“昙花一现”攻势一弱,谢问柳立马以鬼魅的步伐游移过来,折扇如笔,招式如画,朝凌楚瑜攻来。凌楚瑜从来没见过这么奇特的武功,右手下压,左手化掌向前平推,一招太祖长拳中的“拍案齐掌”,将折扇抵了回去,然后右手顺势“穿云手”从左臂下方探出,直入上三路。
  谢问柳见对方招式甚杂,但颇得精妙,道:“莫不是我孤陋寡闻了?东海派可没有像你这般年纪的少年高手。”凌楚瑜却笑道:“你偏安一隅,自然孤陋寡闻。”谢问柳呸了一声,道:“我可不是井底之蛙,据我所知,江湖上年轻高手,莫过于少年侠客榜,你是其中的哪一个?”
  “都不是。”凌楚瑜这次没有说谎,如今重订少年侠客榜,自己已不在其中。谢问柳却不信,如此少年怎么不在这榜内,道:“好,看我不把你家底武功给逼出来。”脚下踏步如飞,本来估摸要十步以上,却只要七步便攻到眼前。凌楚瑜心中暗想,莫不是“七星飞步”,暗合北斗七星,但看他步伐方位,却又不是七星步。
  谢问柳见凌楚瑜眉头紧锁,哈哈大笑,道:“想看我武功路数么?好,你看清楚了。”双脚连走七步,折扇轻点,鬼魅至极,凌楚瑜冷不防被点了胸前的“璇玑”、“灵虚”、“乳中”、“云门”、“天溪”,这几处大穴都是奇经八脉的要穴,凌楚瑜护体内功瞬间被破,寒气钻入体内,寒冷无比,血液仿佛被凝固了一般,瞬间倒地不起。
  谢问柳回走七步,展开折扇,哈哈大笑道:“看清楚了吗?”凌楚瑜被寒气入体,身子瞬间像掉入冰窟,冷得牙直抖,急忙盘膝而坐,运功抵抗。
  “大师兄!”吴仕等人见凌楚瑜不妙,急忙上前。凌楚瑜打着冷颤喝道:“别碰我!”此刻寒气入体,若旁人碰了,难免被寒气侵蚀。宋至远见凌楚瑜浑身发抖,头发和眉毛都起了一层淡淡霜花,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邪门武功?”
  谢问柳听了心里不高兴,道:“哼,真是孤陋寡闻,难道你没见过的武功都是邪门武功吗?”宋至远语塞,脸色一红,是自己说话不够严谨。
  “银烛秋光冷画屏……”黑暗忽然有人高声念道,众人均是一惊,左右看看,却不见人。忽然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虽风传来,“轻罗小扇扑流萤……”众人借着月光,只见远处有一人缓缓现身,只见那人左手拿一幡布,右手拿一黄铜铃铛,轻轻摇摆,“天阶夜色凉如水……”那人越来越近,此时众人才看得清,他一身朴素长衫,束发插簪,斜挎布包,山羊胡子,一副仙风道骨,高声道:“卧看牵牛织女星。”
  谢问柳心头一凛,颇为忌惮道:“你是谁?为何知道我武功底细?”
  那道士笑了笑,晃着幡布,上书“乐知天命故不忧”,道:“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
  “师父!”王如萱激动说道:“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