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醉人间人自醉 下
苏显本以为以三敌二,稳操胜券,见有人前来搅局,心有些不满,冷冷道:“既然人够了,那就开始吧!”少年道:“好!”凌楚瑜低声喝道:“你胡闹什么,上官飞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不怕暴露身份吗?”少年自信道:“放心,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不会戳破的。”凌楚瑜瞟向上官飞,只见上官飞冷眼相对,显然是看出少年身份。秦铭见人已齐,喊道:“不易,快过来,商量一下出战顺序。”凌楚瑜无奈,向蓝儿一拱手,道:“蓝儿,麻烦清场了。”蓝儿欠身回礼,道:“是蓝儿叨扰了。”
一楼搭的舞台,瞬间变成了擂台,引来全场关注,“醉人间”的一些常客好久没见过比武夺位的好戏,纷纷大掷金钱,买酒助兴。“依我看,依旧是凌少镖头赢。”“我看不一定,除了苏家少爷,我看另一个也是高手,而且还有潘衙内,谁敢对潘衙内无礼。”“这下有好戏看了,潘衙内一定赢,剩下两场凌少镖头非赢不可。”议论纷纭,整个“醉人间”气氛高涨起来。
“抽签开始!”妙姐高声说道。她今晚本不需要出席的,但“比武夺位”这么大的事,抽签自然是由她这个东道主主持,再合适不过。妙姐在二楼上首位置,左右两边各站三名龟奴,每名龟奴双手都各捧一个盘子,盘子上各有一个针织锦囊,锦囊用金线镏边,上绣花纹,十分精美。妙姐拿起左手边第一个锦囊,掏出里面的字条,看完之后拿起右手边第一个锦囊,同样拿出字条一看,然后高声道:“第一场,马各马公子对苏显苏公子。”说罢双手把字条向众人展示,已证公平。
姓马的少年手提长剑,步伐轻盈,苏显早就在擂台上等候了。马各路过凌楚瑜身旁时,凌楚瑜小声道:“苏显师从公孙家的刀法。”马各回眼瞪了凌楚瑜一眼,意思是“不用你提醒”。马各登上擂台,苏显笑眯眯道:“马兄,承让了!”有人从二楼丢下一柄刀,苏显左手一接,旋即右手一拔,动作一气呵成,刀身狭直,刀柄比普通刀的刀柄要长些,尾部有环首,苏显双手握刀,道:“马兄,请!”马各眉头一挑,道:“唐刀吗?倒是少见。”锵一声拔出长剑,平静道:“请!”
公孙家刀法以快为主,刀法繁变,使出来如千万柳枝拂来。而苏显使的刀法,快又狠,招招惊险,除了快,其他的都大相径庭。既有大刀的威猛,又夹带短兵器的冷险,凌楚瑜颇为吃惊,没想到两年不见,苏显已经把公孙家的刀法融入唐刀之内,创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刀法来,不禁对苏显另眼相看。对秦铭道:“这苏显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秦铭冷眼道:“厉害什么?不值一哂。”
马各对公孙家刀法有所了解,可苏显使出来,却大不相同,简单直接,招招紧逼。马各长剑一抖,刷刷连挽出几朵剑花,把苏显逼退,刚缓口气,苏显又欺身进招,都说一寸短一寸险,可苏显的唐刀却带着短刀的险,意外之余又让人十分难受。苏显屈膝绕步,专攻马各下腰下盘,马各回剑格挡,奈何下盘不稳,不得不边挡边退。
潘豹颇为满意,道:“苏显武功不赖呀!可用。”上官飞笑道:“衙内高见,苏公子武功源于公孙家嫡传,与公孙鸿不相上下。”潘豹想了想,道:“公孙鸿?就是与你同在侠客榜的?”上官飞点头道:“衙内见笑,这侠客榜不过江湖草莽自己定的,与衙内相比,自然是云泥之别。”潘豹听了极为受用,却谦虚道:“我看苏显武功不错,你们那个侠客榜倒是有点刷子。”上官飞道:“衙内谬赞。”
擂台上险象环生,马各似乎有所忌惮,剑法略有生硬,秦铭看出端倪,道:“不易,你这兄弟行不行啊?怎么连苏显这三脚猫功夫都应付不过来。”凌楚瑜没好气道:“三脚猫?你行你上啊,站着说话不腰疼。”秦铭叫道:“嘿!我是担心你这小兄弟好不好!”凌楚瑜凝目注视,微微摇头,秦铭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倏忽间,两人拆了五十来招,马各渐渐适应苏显的招式,时不时给予还击,随着反击次数愈多,马各把优势渐渐拿了回来。潘豹见久攻不下,心生疑虑,问道:“上官兄,这苏显不是和侠客榜的公孙鸿不相上下吗?这小子籍籍无名,为何我竟看出两人势均力敌。”言下之意,侠客榜上的侠客不过如此。上官飞笑道:“衙内有所不知,侠客榜虽囊尽天下少年英才,但世间侠客千万,难免沧海遗珠,据我所知,不亚于我们榜上的就有好几位呢。”潘豹有些遗憾道:“可惜我爹不让,不然我也可名列侠客榜内。”上官飞附和道:“衙内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定能入榜。”
两人说话之间,苏显越斗越狠。唐刀刀身笔直,劈砍、直插,威力远比其他刀更大,马各虽应付有余,可他身材纤细,难以应付苏显势大力沉的劈砍,苏显也渐渐看出他的短板,双手握刀立于胸前,双脚一前一后,一步一刀,马各已经被逼到边缘,身子向侧边一闪,手中长剑从侧面斜刺,苏显回刀格挡,震开马各手中长剑,手中唐刀直直一送,马各脸色微变,急忙挽出五朵剑花,连消带打,才缓解攻势。
“咦?”秦铭奇道:“不易,马兄方才那招,怎么这么像东海派的‘剑里藏花’?”凌楚瑜回眼瞪了一下,秦铭立马明白过来,转眼盯着马各半晌,瞠目结舌,小声问道:“是骆霞?”凌楚瑜轻点头。秦铭不可思议道:“难怪我见她招式有点放不开,原来是隐藏本门功夫。她长得这么白净,我早该想到她是女扮男装。她追你追到这里来了?”凌楚瑜道:“闭嘴,什么追我?我怎知道她会来这里。”秦铭坏笑道:“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偏偏跑来这种烟花之地,你说她不是追你,又会怎样。”凌楚瑜骂道:“先别废话,观战。”秦铭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好好好,观战。”
马各正是骆霞。她对之前与凌纱儿一战心生疑虑,多日来茶饭不思,终于鼓起勇气,欲找凌楚瑜问个清楚。快到凌楚瑜所住小院时,正赶上凌楚瑜出门,思索片刻,决定尾随其后,最后来到“醉人间”门口。这里乃烟花之地,自己身份有别,不宜出入,又暗讽凌楚瑜行为不端,但又想一探究竟,就在附近找了家裁缝铺,换了一身男装,跃墙而入。“醉人间”今日大宴,出入人非常之多,也就没人在意会宾客中多出一个骆霞。当上官飞提出比武时,骆霞技痒难耐,把姓拆开,化名为马各混入其中。
骆霞方才一时情急,使出“剑里藏花”,苏显一怔,问道:“你是东海派弟子?”骆霞知道身份隐藏不住,不能给师门抹黑,坦然道:“正是。”苏显道:“东海派嫡传武学,向来不易外传。据我所知,在年轻一辈的人的,会这手‘剑里藏花’的并不多,但其中却没有叫马各。”面对质疑,骆霞淡淡道:“我东海派人才济济,你不认识我是因为我是最不成器的。”言下之意,自己是东海派最差的弟子,若你连最差的都赢不了,那真是耻辱。苏显脸色如酱爆猪肝,道:“好,那就让我领教东海派嫡传武功的厉害。”
苏显双腿屈膝,侧身侧步而来,这是唐刀独有的步伐,专攻下盘,而侧身侧步方便随时转身,让人防不胜防。骆霞知道厉害,足尖一点,飘向后方,再一点,高高跃起,长剑抖抖,一招“万花凋零”,带着凌厉的剑风袭来。既然身份暴露,骆霞就毫无保留,使出东海派嫡传武功。苏显脸色陡变,他并不知骆霞之前有所保留,好在自己也不轻敌,双手握刀于身前,左右格挡。唐刀招式简明,看似左一挡,右一架,实者对骆霞出剑、落剑的位置拿捏得极为精准,若有反击间隙,也能以最快速度调整到最佳反击姿势。
“苏显那家伙正在寻找反击机会,他忍隐的程度比得上乌龟了。”秦铭与苏显交手不知多少次,对他的路数十分清楚。凌楚瑜道:“不见得。恐怕他支撑不到骆霞后继无力的时候。”凌楚瑜屏息凝视,骆霞接连进招,把东海派剑法的快、变,发挥得淋漓尽致。苏显虽然吃力,但还能招架,眼睛除了盯着骆霞的剑路,是不是还瞟向其他地方。凌楚瑜心头一凛,觉得有些不妙,忽然间,骆霞手腕微翻,凌楚瑜暗暗叫好,骆霞长剑一出,剑花朵朵。“剑里藏花”,若对手没能在剑花中寻到真正的剑路,那只有坐等剑穿胸膛的准备。凌楚瑜和骆霞都以为大局已定,谁知苏显横刀一挡,正正好挡住了骆霞的长剑。骆霞蹙眉凝目,又接着使出“剑里藏花”,苏显手中唐刀一卷,竟又把骆霞的长剑顺势带下。
“咦?这苏显怎么看破骆霞的招式?”秦铭奇道。凌楚瑜冷冷道:“怕不是他的本事。”说罢看向上官飞,上官飞正凝眉点头,不知是何意。秦铭不明所以,道:“怎么说?”凌楚瑜收回目光,缓缓道:“东海派的‘剑里藏花’关键在藏,藏的是出剑的方位。可骆霞有个坏习惯,每次出剑时候会轻轻翻手腕。”“翻手腕?”凌楚瑜点点头,道:“其实习武之人,翻手腕没什么,可‘剑里藏花’这路剑法,手腕的轻轻抖动都可能会暴露出剑的方位。尤其是想骆霞这些年轻高手,不懂变化,手腕一动,便可让对方知道她出剑的方位,这样的花自然藏不住。”秦铭恍然道:“原来如此。苏显那小子竟然心细如发。”凌楚瑜摇头道:“苏显不可能知道骆霞这个习惯的。”“为何?”凌楚瑜道:“你想想,苏显从来没和骆霞交手,而且骆霞才第一次出手就被看破了,若不是有人事先提点,又怎会知晓。”秦铭低头沉吟道:“那就只有同样是侠客榜的上官飞了。”凌楚瑜道:“不过也不打紧,苏显那小子虽不错,骆霞可是名列侠客榜的高手。”顷刻间,骆霞大喝一声,长剑斜挑,划破苏显的衣衫。然后顺势一压,又是一剑,可这一剑苏显已经无力抵挡,剑尖已经离他咽喉不足一里。
“第一场,马各马公子胜!”妙姐高声道。场上人一阵欢呼。秦铭愣了一下,奇道:“这么快就结束了?方才不是还势均力敌吗?”凌楚瑜笑道:“什么势均力敌,苏显虽知道骆霞的习惯,但实力摆着,任他看清了也来不及反应。”原来苏显虽看穿骆霞剑路,可骆霞剑太快了,名知对方要干什么,就是来不及反应,羞愧之余也暗暗吃惊,没听过东海派有这么一位年轻的高手。
“胜败乃兵家常事,苏少爷无需挂心!”上官飞上前安慰道。苏显脸一红,羞愧道:“衙内,上官兄,我”先输一场,潘豹心里虽不高兴,但同为习武之人,看得出骆霞武功之高,在年轻一辈中极为罕见,若换自己,也难言取胜,也不忍怪罪。潘豹道:“上官兄,你可知道这马各来历?”上官飞笑道:“知道,不知道。”潘豹听了眉头一皱,微怒道:“什么意思?”此时听到妙姐宣布下一场比试:“秦铭秦公子,对战上官飞公子。”上官飞听到自己的名字,笑道:“衙内,现在知道他身份已经毫无意义,眼下是赢下后面两场。我先替你打头阵。”说罢从家仆手上拿起那对银光闪闪的双钩,走上擂台。
“兄弟,他在侠客榜上的名气可比你高,若我赢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你比不过我?”秦铭打趣地对凌楚瑜道。凌楚瑜严肃道:“其实由我对付上官飞会更好。赢了两场最后一场就不用比了,你也不用得罪潘豹。”秦铭道:“不易,你头脑虽好,但这种已经有把握的事做起来毫无意义不是吗?你不是说上官飞的双钩会是我单刀克星吗?我正想试试。”秦铭一腔热血,气势如虹,凌楚瑜不好拂面,也不好在说什么。
秦铭今日赴宴,身无兵器,家将也没有随行,此时蓝儿领着一名龟奴缓缓走来,龟奴手捧一把短刀,秦铭笑道:“哈,还是蓝儿知我,早就为我准备好武器。”蓝儿盈盈一笑,“小小心意,希望秦公子不要嫌弃。”秦铭提着单刀,掂了掂手,朗朗道:“我定用此刀,得胜而来,才不负蓝儿美意。”
上官飞手中双钩,隐隐发光,让人胆寒。秦铭仰头干了一爵,登上擂台,上官飞道:“秦公子豪气冲天,不亏为将门之后。”秦铭擎出单刀,刀长一尺三寸,握手处有一道半圆的护手刀,喝道:“请指教!”
秦铭大步流星,挥刀劈来。秦铭家传刀法,讲究气势,配合劈、挂、扫、撩、砍、刺,专攻要害,印证了“一寸短一寸险。”而上官飞的双钩,长二尺八寸,前端钩尖锋利,握手有月牙护手刃,轻盈敏捷,左手横着一挡,翻手一勾,便把秦铭的短刀带走,右手一横,扫向秦铭小腹。双钩之所以变化莫测,只因前端的弯钩能勾住对方兵器,令人防不胜防。秦铭面色陡变,这一钩要是划中自己,非开膛破肚不可,急忙回刀格挡。上官飞左手又是一翻,钩尖朝向秦铭头部划来。秦铭表情凝重,这一钩可是能把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分离,猛的把头一后仰,躲过锋芒,上官飞右手一举,从上向下劈来,根本不给秦铭喘息机会。秦铭暗叫“混蛋”,上官飞的招式太过诡异毒辣,招招致命,旋即大喝一声,抽出短刀,横在身前。“当”一声,兵器相接,秦铭正想顺势把上官飞右手单钩一带,然后欺身进招,却冷不防上官飞左手单钩钩住自己短刀,上官飞双手一开,双钩紧紧钳主秦铭的短刀,右脚脚尖踢向秦铭腹部的“关元穴”。秦铭左膝一抬,把上官飞右脚格开,右手奋力抽出短刀,正想顺势一刺,岂料上官飞放开左手单钩,以右手单钩勾住另一个单钩,抡了过来。两把钩合在一起,足有五尺之长,与秦铭短刀一比较,优劣明显,只好向后跳开,暂避锋芒。
“好!”上官飞精妙的钩法引来苏显一声高赞,其余的宾客也大觉精彩,纷纷附和叫好。一旁的骆霞看得心惊胆战,上官飞的武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而且在侠客榜中,属上官飞的双钩最为诡变,不禁替秦铭担忧起来,转向看向凌楚瑜,凌楚瑜表情似乎没那么紧张,奇道:“你就不担心你这个兄弟?”凌楚瑜道:“目前两人都只是试探,没什么好担心的。”骆霞犹豫一会,道:“恕我直言,你这兄弟的刀法讲究气势,招式简洁直接,可遇到上官飞这诡异莫变的双钩,似乎很吃力。再有‘一寸长一寸强’,若是他用长刀,或许能一战。”凌楚瑜道:“你接着看下去,就知道我这兄弟为什么用短刀了。”
秦铭大喝一声,又继续欺身进招,势在招前,霸气十足。短刀虚晃,第二刀向上斜挑,却好似女子捏针补衣,刀尖点向上官飞左眼。上官飞故技重施,双钩一拉,把秦铭短刀钳住,秦铭左臂横于胸前,左脚一跨,借势用肘一顶,顶在上官飞胸口。上官飞冷不防被击中,闷哼一声,向后几步,秦铭短刀摆脱双钩钳制,又挥刀劈来。
“弓步勾拳!”骆霞略微吃惊道:“这是太祖长拳?”凌楚瑜点头道:“不错!正是太祖长拳。长安的父亲曾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一把大刀杀敌无数,立下汗马功劳。”骆霞不解道:“那为何弃大刀而用短刀?”凌楚瑜道:“秦侯卸甲后,觉得之前的刀法适合战场杀敌,若与江湖人交手,犹之不及。所以苦思夜想,终弃大而用短,在招式上也去其糟粕,创出一套短刀刀法。”骆霞有些佩服道:“秦侯爷乃一战将,竟也能自创刀法,佩服!”凌楚瑜接着说道:“刀法虽成,但招式毕竟精简过多,未免有点单薄。所以秦侯又把太祖长拳精要糅合其中,其实长安的刀法不单单是刀法,其中夹带不少拳脚功夫。”听到这里,骆霞才恍然明白,为何秦铭刀法讲究气势,战场上两军对垒,气势尤为重要,输人先输阵,说的就是气势。既然这刀法是从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气势自然不能丢。
上官飞吃了一肘,面色铁青,收起轻视之心,大喝一声,双钩在灯火映照下,闪闪发亮,照得人心寒。秦铭占得先机,信心大涨,手中短刀更具气势。两人斗了二十来招,互有攻防,但秦铭攻防分明,上官飞却守中带攻,虽是势均力敌,可周围宾客眼界不高,都一致认为上官飞赢面更大。
局势紧促,潘豹眉头微紧,对苏显道:“你不是说那人武功与你不相上下吗?为何斗了许久还未分胜负?”潘豹虽无心之言,但苏显听在耳边,心里极不舒服,脸色隐隐不悦,但旋即脸色一变,笑道:“衙内放心,上官兄武功卓越,对付这种无名之辈不在话下。”潘豹愁容不展,自己这边先输一局,若上官飞再不得胜,自己脸面何在。忧心之余也对苏显有些许不满,淡淡道:“只怕你为了自己颜面,有所欺瞒吧!”苏显心里大怒,心中暗骂“你那三脚猫功夫又强到哪去?”心虽又火,但也不能表露出来,只好低头哈腰道:“衙内明鉴,我可不敢有所欺瞒。上个月我才与他交过手,确实不分上下。”潘豹心中焦急,冷静细想之下,知道自己错怪苏显,只好轻声“嗯”了一声,凝神观战,不再说话。
此时两人胶着,容不得一点大意,额头汗珠如豆大,背后也被汗水浸湿。上官飞渐渐失去耐心,秦铭只是顶着一个侯爵之位,武功却籍籍无名,自己可是名列少年侠客榜,若还这般僵持,于自己名声不利,心随念想,双钩舞得呼呼作响,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双钩本就轻盈,上官飞双手配合娴熟,攻防有序,如连环走马,环环相扣,招式一气呵成吗,行云流水。秦铭心头一紧,右手短刀探出,左手拳、掌变换递进,竟与上官飞抢攻。上官飞毫不惧色,双手反握双钩,以护手上的月牙刃对秦铭短刀。凌楚瑜不禁赞道:“这上官飞果真是厉害,以短制短,又兼之长兵器之优势。”
骆霞听罢,不由心想“竟还有心情夸对方。”只见上官飞有护手刃在手,将其当做指虎来使,双手直上直下,左推右送,夹杂拳法要旨,骆霞心下也不由佩服上官飞的巧思。锵地一声,上官飞右手的单钩护手刃挡住了秦铭短刀,上官飞顺势一转,将短刀轻轻往下一带,手臂下沉,贴在手臂上的钩尖顺势一划,冷不丁将秦铭手臂划出一道口子,秦铭眉头一紧,向后跳开,只见鲜血立刻从口子流出,沿着手臂流向手背。
凌楚瑜面色微变,心觉不妙。秦铭咬着牙,挥刀砍来。上官飞心里暗笑,左手举钩一挡,顺势斜上划出,秦铭的刀口沿着钩身一滑,滑到前端后被弯钩一钩一带,胸前空门大露,上官飞瞧准时机,右手一挑,在秦铭胸前留下一道血红。秦铭脖子青筋暴露,大喝一声,不顾流血伤口,狂攻而来。此时的上官飞稳操胜券,故技重施,双钩一带一划,几招过后,秦铭身上伤口斑斑。
骆霞担忧道:“他已经丧失理智了,快阻止他。”虽是皮外伤,但流血不止,秦铭步子已渐渐沉重。凌楚瑜牙关紧咬,怒目而视,却没有阻止的意思。骆霞有些焦急了,叫道:“还不快阻止他,他会失血过多而亡的。”凌楚瑜依旧一动不动。骆霞咬牙一跺脚,欲冲上阻止,却被凌楚瑜拦住。骆霞叫道:“你疯了?”凌楚瑜冷冷道:“势未衰,招为尽,不可退。”擂台上的秦铭攻势依旧,气势如虹,可身上多处受伤,犹如孤身一人对抗千军万马,骆霞急道:“何必呢?”上官飞有意羞辱秦铭,故而每一刀都只伤皮肤,不伤筋骨,让人混不知疼痛下继续战斗,可见其心狠毒。潘豹见状,满意点头,苏显与秦铭素有仇怨,见其狼狈之样,心里痛快。
秦铭还没有放弃的念头,可此刻招式杂乱无章,败相毕露,只是上官飞一副“猫玩老鼠”的劲头,在不断戏弄秦铭。对于隐隐不发的凌楚瑜,骆霞指责道:“秦铭现在被上官飞如此羞辱,你见死不救,枉为朋友。”凌楚瑜对上官飞的行为早就怒不可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面对骆霞的指责,冷冷道:“正因为他是我兄弟,若我此刻出手,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擂台之上,生死由命。”在说到“生死由命”时,骆霞能明显感到凌楚瑜的声音在发抖,一种愤怒的发抖。
“啊!”地一声,秦铭被上官飞一脚踹下擂台,凌楚瑜急步上前,查看秦铭伤势。此时秦铭身上已多处流血,凌楚瑜点了秦铭身上几处大穴,止住流血,又细细查看伤势,幸好只是皮外伤,失血过多有些眩晕,不禁长舒一口气。
“第二场,上官公子胜!”妙姐声音也有些漠然,显然对上官飞的做法不满。宾客一片哗然,随即大喝精彩。他们饮酒上头,见有血光更是兴奋。凌楚瑜扶着秦铭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向上官飞,道:“上官飞,你好狠。”上官飞只想教训一下秦铭,并没有取他性命之意,擂台上虽有生死由命的说法,好歹秦铭的父亲有先皇亲封的爵位,不能按照江湖规矩行事,微笑道:“擂台之上,刀剑无眼,难免有所损伤,给秦公子赔不是了。”说罢双手微微抬起抱拳,算是赔礼了,转身而去。
“上官飞!”骆霞倏地大喝一声,上官飞表情凝重,淡淡道:“马兄不要多管闲事。”骆霞因身份受到上官飞钳制,不好公然动怒,只能隐隐于心。此时妙姐已经展开最后两张字条,扬声道:“最后一场,凌楚瑜对战潘豹!”妙姐直呼两人姓名,显然有些不满,心有芥蒂。
潘豹昂首挺胸,步伐沉稳地踏上擂台。眼下一负一胜,打成平手,最后关键一战落到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得意。对手是少年侠客榜的高手,若是自己能胜出,必定名扬天下,想到这,胸怀满志,大声喝道:“来!”凌楚瑜目光如刀,面沉如水,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让潘豹心中为之一颤。
“不易”蓝儿捧来一杆红缨枪,凝眉轻声道:“小心!”语气满怀关切。凌楚瑜推手拒绝道:“不用!蓝儿可否为我准备一顶轿子。”蓝儿转身对身后龟奴一摆手,龟奴应声而去。凌楚瑜道:“多谢蓝儿!”蓝儿有些担忧道:“不易,若不是为了我,秦铭就不会”不禁汪然欲涕。凌楚瑜笑道:“长安只是一些皮外伤,死不了,他还想多喝几年‘醉人间’的酒呢。你放宽心,我去去便回。”说罢大步上台。
潘豹见凌楚瑜空手上台,有些奇怪,道:“你不带兵器?”凌楚瑜道:“刀剑无眼,我怕伤了衙内。”此言一出,在场宾客皆是叹息,窃窃低语。凌楚瑜这话在旁人听来,皆以为凌楚瑜惧怕潘豹的身份,怕得罪权贵。不少宾客认为这局潘豹赢定了,连潘豹自己也觉凌楚瑜这般求饶,大觉无趣。只有上官飞和苏显脸色微变,明白凌楚瑜此话之意。潘豹出身高贵,好武强搏,可师承参差不齐,虽练得一身武功,但跟武林中人相比,还是有些差距。凌楚瑜名列侠客榜,不是一般江湖二流之士,两人相斗,后果难测。
苏显心中有些发怵,他深知凌楚瑜武功修为,道:“上官兄,衙内横练功夫了得,能在几招将凌楚瑜击败?”苏显不知潘豹武功底细,不敢直接发问,只能旁敲侧击。上官飞心知其意,道:“据我推断,应是五五之数。”苏显稍稍送口气,“足矣!”
潘豹从小到大,周围人有僭其身份,均不敢对其动手,大觉无趣,这次好不容易能和江湖人士动手,难免激动,可凌楚瑜方才之言,潘豹不禁有些失落,但旋即一想,若是自己出手不留情,或许能迫使对手用尽全力也说不定。不禁暗暗高兴,右拳直送,呼呼而来。
凌楚瑜面对来拳,不禁冷笑,左手斜上一搭,迎上潘豹右拳,顺势一圈,右手迅速跟上,搭在潘豹右手上,双手在胸前划圆,把潘豹的拳劲尽数卸掉。潘豹大吃一惊,没想到凌楚瑜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化解自己的拳劲,此时身子也被凌楚瑜带着一偏,左肋下空门大露,凌楚瑜右臂一横,顺势一推,重重打在潘豹肋下。本以为会折断潘豹几根肋骨,没想到潘豹肋下竟如钢铁坚硬,反倒是自己右臂隐隐作痛,潘豹一阵蔑笑,右肘一沉,将凌楚瑜右臂格开,右拳顺势往上,打向凌楚瑜头部。凌楚瑜左手一挥,抵在潘豹手腕处,扼住来势,身子往后一跃,落在一丈之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右臂,道:“铁布衫么。”潘豹见凌楚瑜说破自己武功,得意道:“不错,算你有见识。”
上官飞见状,心下稍安,道:“如今看来,衙内胜率到了六成。”苏显也长舒一口气,没想到潘豹的武功如此了得,道:“衙内的‘铁布衫’功夫果然厉害,铜筋铁骨,刀枪不入。”上官飞道:“衙内打小生得就壮实,练‘铁布衫’有先天优势,如今衙内已经练到刀枪不入的境界。”苏显夸赞一番后,幸灾乐祸地盯着凌楚瑜,道:“这次你死定了。”
骆霞在下面也颇为关切,潘豹的“铁布衫”刀枪不入,任何攻势都不能伤及半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焦急握着拳头,只听见秦铭潺弱的声音传来,“放心,同辈之中,我还没见过不易输过。”骆霞心里一软,知道秦铭是想让自己安心,微微一笑,凝神观战。
潘豹初展武功,心里痛快,双拳又呼呼打来。凌楚瑜故技重施,以巧劲化解重拳,右指倏忽点出,点向潘豹的“膻中穴”。“膻中穴”乃大穴,若是被点中,内息散溃,任何气功都随之崩散。潘豹打小苦练“铁布衫”,自然知道这类功夫最忌惮的就是打穴和罩门。打穴就是击打身体大穴,将气功瓦解。而罩门是每个连气功之人的破绽所在,罩门一旦被敌人知晓,就算你气功再厉害,也被一点既破,故而这罩门,只有练武之人自己知道。
凌楚瑜不知潘豹练功罩门所在,只有打穴。潘豹不躲不闪,任由凌楚瑜点来。凌楚瑜右指一点,潘豹毫无反应,心下生疑,只见潘豹双臂张开,握紧拳头,向内一合,欲将凌楚瑜脑袋来个夹击。凌楚瑜深吸一口气,双臂左挡右格,身子一侧,向潘豹斜后方滑出,右指一点,点向“肾俞穴”,潘豹依旧不闪不躲,任由凌楚瑜点来,右臂横在胸前,转动身子,借势肘向凌楚瑜。凌楚瑜两击无果,心有疑惑,向后退了两步,躲过潘豹肘击,思忖半响,道:“移穴么?”潘豹笑而不答。
苏显一旁瞠目结舌道:“衙内竟练到‘移穴’的境界,不可思议。”移穴,顾名思义,让身上穴道移动位置的功夫。这门功夫极为难练,有些人终其一生,也难练成。潘豹的“铁布衫”,罩门无法消除,打穴却可以用移穴来弥补。上官飞道:“衙内只是初窥门径,只能移动身上几处大穴,若全身穴道能随心所欲,才是大成。”话虽如此,苏显还是心生佩服,作为一个官宦弟子,能有如此修为,实属不易。
潘豹自信大涨,又狂攻而来。“铁布衫”虽是防身武学,但练到深处,拳如铁锤,照样可劈金断石。凌楚瑜冷笑道:“区区铁布衫,黔驴技穷耳。”右拳猛得迎上,两拳相接,潘豹的重拳竟不能再进半寸,潘豹大骇之余,凌楚瑜左指忽而连连点出,潘豹来不及移穴,旋即气沉丹田,凝气聚肌,保护穴道。只听见噗噗之声,被点之处如锥钉之痛,潘豹大叫一声,真气从口窜出,内息随之奔溃。上官飞在下面大叫“糟糕”,内息一乱,铁布衫自然瓦解,凌楚瑜双掌迭送,乃太祖长拳中的“穿云手”,掌风凌厉,带着内劲,尽数打在潘豹胸口。潘豹没了铁布衫,口吐鲜血,身子如断了线风筝跌落擂台,昏死过去。
“衙内!”上官飞和苏显同时惊呼道,急忙上前。潘豹乃当朝丞相之子,他若有事,事情非同小可,两人均是大骇。连在场的宾客都面面相觑,若换做平时,一定是鼓掌叫好,可如今这般局面,众人怕惹祸上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沉默不语。
上官飞检查了一遍潘豹伤势,潘豹只是暂时昏厥,受点内伤,并无大碍,稍放宽心。苏显大怒,指着凌楚瑜道:“凌楚瑜,你竟敢打伤衙内,是活腻味了吗?”凌楚瑜淡淡道:“苏少爷,擂台之上,生死由命,这事要是拿去哪里说,都不会治我的罪吧。反倒是你们,该好好担心自己才是。”
两人心头一凛,立刻明白凌楚瑜言下之意。潘豹武功不弱,但众人有碍其身份,每次交手都暗暗放水,言语上又尽是溜须拍马,潘豹渐渐自大傲慢起来。此战过后,潘豹大出洋相,羞愧无比,必定对凌楚瑜怀恨在心。但真正让自己出丑的,那些平日里奉承的人首当其冲,上官飞也逃不了个欺瞒之罪,两人之间以后必会心生芥蒂。上官飞狠狠盯着凌楚瑜,此计之毒,心机之深,自己自叹不如,欲将凌楚瑜千刀万剐。可眼下潘豹伤势要紧,冷冷道:“凌楚瑜,这个仇我记下了。下个月的武林大会,我自当请教。”说罢,看了一眼骆霞,让家将抬着潘豹,悻悻离去。此时门外轿子已到,凌楚瑜扶着秦铭,也匆匆离去。潘豹一走,剩下的宾客意犹未尽,议论纷纷起来,“醉人间”又重新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