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服不服

  像于宁这样独门独院住着平时也不填词写唱本,月钱和分成还高的吓人,这在惊鸿楼可也算是头一份。
  本来倒还好,毕竟于宁的《牡丹亭》写出来那些个老填词也算是服气,虽说背后还是有些抱怨可明面上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这《牡丹亭》每次的流水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不过这几天杭城不少人都在说这于宁可算是在林大少的宴会上亲手把那苏铃瑶推到了那飘摇阁去,这让楼里不少填词客心中都是嘀咕,不少自以为老成持重的还暗叹这于宁算是走了步臭棋,坏了这惊鸿楼的大好局面。
  虽说明面上顾忌这周岩余的面子还没什么说法,但是背后的风言风语在这楼里却是逐渐多了起来,大体就是说这于宁恃才傲物盛气凌人,连女公子邀词都不屑一顾,白白坏了楼里名声之类的。
  这些话虽说没有明着说,但是于宁成天在这楼里呆着,多少也有所听闻,加上那王妈妈最近又是止不住的在于宁耳边念叨,成天说着于宁还未成名脾气倒是渐长惹得于宁心中对那些个嚼舌根的也是渐渐不耐烦起来……
  “于宁哥哥,今晚我要登台,你来看好不好?”这于宁正在自己小院中养神,那许颜的声音老远便是从院外传了进来。
  听到许颜的声音,于宁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微笑,嘴里却是笑骂道:“小丫头也不知道说话轻声细语,成天都是这么叽叽喳喳!”
  “于宁哥哥!你都好几次没来听我唱戏了!今晚你来看我嘛!”许颜早就摸清楚于宁的脾气,压根就不理于宁的话径直说道。
  见许颜这般模样,于宁脸上也是泛起了几丝无奈,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姑娘,于宁心中倒真是有一种亲妹妹般的感觉,平日里也是宠的不行,哪里真舍得骂。
  “于宁哥哥!”见于宁不说话,小丫头急了。
  “好好!今晚上我去还不行么!”被许颜拉回神来的于宁应了下来,算算时间也是好久没去前楼听过曲了,去一次也好。
  “于宁哥哥最好了!”得到满意的答复,许颜顿时嫣然一笑,那笑容在许颜还不算成熟的脸上绽放,照的于宁也是心神一晃。
  答应了许颜晚上去听她唱曲,于宁用过晚饭之后便慢悠悠向着前楼走去,虽说离许颜登台还有不少时间,这惊鸿楼前却是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了,人来人往的看上去倒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自从出了《牡丹亭》,这惊鸿楼的人气就比飘摇阁要高上不少,今日虽说楼中没有姑娘唱《牡丹亭》,但这人气却是依旧要比以往多上不少,同样的时间那飘摇阁能有惊鸿楼一般热闹就算是不错了!
  看着眼前忙里忙外的迎客小厮们,于宁脸上也是泛起了不少笑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惊鸿楼越热闹,就说明这《牡丹亭》越受认可,于宁自然高兴。
  “于公子来啦!”
  “于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前楼!”
  “于宁来听许颜的场的吧!”
  “于公子好!”
  进了惊鸿楼,那些个客人们和小厮们纷纷和于宁问好,连带着许多和于宁相熟的姑娘们也笑着和于宁打招呼,于宁现在可是这惊鸿楼的招牌!
  见众人热情,于宁也不拿大,不断的笑着回应众人,寒暄好一会才笑着拱拱手打算向着里面走去,这让那些熟悉于宁做派的客人们心中更是疑惑,“咱这于公子看起来多和善的人儿,怎么就成了你们说的恃才傲物呢!”
  “哼!年纪不大这些个旁门左道倒是熟得很!”于宁正打算往里走,一声冷呼却是从边上传了过来,声音不大不过却是让周遭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众人脸上都是有些尴尬,不少人笑容还未退去突然这么一句话插进来,让人不知道如何才好。
  于宁一下子也是有些茫然,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呢!转头看去,却是楼里的杜仲良杜填词,这会儿真一脸傲然站在边上斜看着咱于宁呢。
  看到是杜仲良,于宁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杜仲良五十六七岁年纪,自打于宁记事起就是楼里的填词了,平时仗着自己资历老,在这楼里也是经常摆摆老先生的架子。
  不过这杜仲良虽说资历老,但是才学可不怎么样,据说早年间也曾四方游历想要混个名士当当,结果数年下来一无所获才最终死心在这惊鸿楼里做了个填词客,于宁也看过他填的那些个词,平淡无奇,多是凑合应付了事。
  “杜先生这是在说我么?”见那杜仲良冷眼望着自己,于宁心中原本被许颜一番大闹消散不少的一股子邪火又是蹿起来不少,压着耐性说道。
  杜仲良白衣青袍,长须飘然一丝不苟,乍一看之下倒也是气度俨然,若是不相熟的人还以为是哪里的名士呢!
  “你小小年纪不要以为写了一本《牡丹亭》就可以吃一辈子了,要知道这天下学问数之不尽,你还没到可以傲的时候呢!”那杜仲良一开口便是一幅长辈的架子端起。
  其实原先那赵丰臣诬于宁抄袭的时候,那杜仲良就想着为那赵丰臣叫好的,不过还没来得及等他给赵丰臣摇旗呐喊的时候云风华就一锤定音了,这让杜仲良后怕不已,可是心中对于于宁的羡慕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凭什么他于宁小小年纪就能写出《牡丹亭》这般的唱本!
  凭什么他于宁就能得那云风华的赏识!
  凭什么他于宁就有如此才华!
  一想到自己当年在各路游历来来回回蹉跎近十年却终究是一场空,这杜仲良对于宁的羡慕就逐渐演变成了嫉妒,凭什么同时为人一世,为何一个能上九重天,一个却只能做一个平淡无奇的填词客!
  而这一会于宁恃才傲物的名声传出来,杜仲良心中听着也是不舒服,什么叫恃才傲物?那得有才啊!
  于宁区区十六岁,竟然就能让一城的百姓承认其才华!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这并不妨碍现在杜仲良以一个老资格前辈的身份教训于宁一顿。
  在他看来这于宁仗着自己有点小才华连那女公子都爱理不理的,最终导致那女公子直接恶了惊鸿楼,这事情怎么说于宁都不占理,杜仲良凭这事数落于宁一顿,最后就算是闹到大管事那里,也说不出他杜仲良的不对来!
  因此,当他说出那一番话之后,杜仲良很希望在于宁脸上看到一些气愤又或者是惊怒,可是于宁的脸上出了笑容隐去了之外什么都没有,依旧淡淡然的,这让杜仲良不免得有些个失望!
  “于宁!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小年纪就这般傲气凌人,日后怕是要毁了你自己啊!”见于宁只是冷冷的看他不说话,杜仲良没来由的心里发毛,随即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
  “哦?杜先生这是心疼于宁恨铁不成钢咯?”于宁冷笑着反问。
  “那是自然,读书最重要的是明事礼知仁义,像你这般不尊前辈纵使写的唱本再好那也是无用啊!”
  “照杜先生看来于宁如何不尊前辈?”于宁看着杜仲良的表演,心中厌恶更甚于之前被那赵丰臣诬陷之时。
  于宁记得很清楚,在他还没弄出肥皂的时候,王妈妈为了养活他可没少像楼里别的人求接济。
  虽说那会儿王妈妈还不是管事,可楼里大多都会救助一二,毕竟对于幼童的爱护是人的天性,可唯独这杜仲良非但不接济,还在楼里取笑王妈妈天真,捡了个养不活的白白给楼里带晦气!
  这就是你说的恨铁不成钢?
  这就是你说的心疼晚辈?
  “这杭城都传遍了,你还真是不知悔改!”听于宁反问,杜仲良说道,看着边上围观众多他也觉得心下畅快,随后接着说道:“众人都传那****在林府晚宴上拒绝了铃瑶姑娘的邀词,这不是不尊前辈又是如何?”
  “那****怎不见杜先生在林府?杜先生可有请柬?若是没有莫不是杜先生偷偷溜进去的?”
  于宁一连串问题问的杜仲良脸色发红,他杜仲良不过以普通填词,在这里内还可以仗仗资历,可出了这惊鸿楼,又有谁认识他!他怎么可能会有林府的请柬!
  见杜仲良没说话,于宁接着说道:“看来杜先生那日是没去林府了,如此看来杜先生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之辈!”
  “你!”一番话说的杜仲良气结,不由得加高了声音:“你莫不是还想抵赖不成?”
  “谁说我抵赖了?我不过说杜先生是人云亦云之辈而已。”于宁淡淡说道。
  “那就是了!”杜仲良不想纠结这个问题,“既然你承认,那我说你不尊前辈可有错?是你知错不改可说得对?”杜仲良问道。
  虽说这杜仲良人微言轻,可是于宁被他这番教训传扬出去,终究对于宁名声也不好听。
  “那苏姑娘何以是我前辈?”于宁问。
  “你至今不过区区楼里以白衣填词,那铃瑶姑娘早已是名满四方的女公子,才学文识皆高于你,如何不是你前辈?”
  “哦?”于宁笑了,“照杜先生这么说,那谁才高谁便是前辈咯?”
  于宁说着也不等杜仲良回答,紧接着向前踏了一步说道:“我于宁不才,可自打成了这楼里填词之后也填出了一本《牡丹亭》,不止杜先生在这楼里二十余年可有佳作问世?”
  再踏一步,接着问道:“不知于宁之才与杜先生相比如何?!”说完,于宁双目紧紧盯着杜仲良。
  此时杜仲良已经被于宁逼问的面红耳赤,一时间昏了头,也不去想于宁画中是否有异,只是答道:“我不写唱本只填词,如何能比出才高才低来!”
  “杜先生此生在楼里传唱最多的一首词可是《春去愁》?”于宁也不问杜仲良,把眼睛看向周遭。
  周围围观的倒是也有不少知道这杜仲良的,见于宁看过来纷纷出声道:“没错,杜先生最出名的就是这首了。”
  “断的愁深处,几次吹笛几人听”听得众人肯定,于宁念了几句杜仲良的《春去愁》,随即说道:“杜先生,正巧我昨日也填了一首。”
  “于公子填词了!”
  “于公子不是说他不会填词么?”
  “你还真信啊!”
  “这不是于公子自己说的么!”
  杜仲良倒是没说话,周围围观的纷纷议论开来,显然对于于宁填了什么词很感兴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当中,于宁看着杜仲良缓缓开口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去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于宁念得不快,众人听着,从最开始的嘈杂之间便的安静,到最后几句是,全场已经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杜先生,我说我才高于你,不知你服是不服?”于宁叹了一口气问道,语气没没有了先前那番咄咄逼人,不知为何,到了现在于宁反而不气恼了,只是觉得没意思。
  “于公子当真是填了一首好词!”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这词当真是道尽了女儿家心绪!”
  “你!”杜仲良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周围众人的议论声给淹没了,众人都在谈论于宁的词,没有一个人看他,就好像他杜仲良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