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死

  啪啪啪!
  暴雨打在地上的泥水里,发出的声音剧烈而又急促。
  天地之间,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秋雨寒,催人冷。
  冰冷的雨水从盔甲的缝隙不住的冲刷下来,带出来的都是鲜红的血。
  王保保集合亲兵三千,也先忽都集合了六千部众,于暴雨之中,漫天的喊杀之中,陈兵列阵。
  这是他们二人,手头最后的机动力量。也是他们二人,最为忠心的精锐部曲。
  王保保手下的人,都是边地男儿,他的养父察罕帖木儿亲自招募的。
  也先忽都手下,大多都是留着发辫的胡人,桀骜不驯,杀人如麻。
  元军四十万,汉军四十多万,到处厮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战场。
  王保保脸色凝重,“我军被动,唯今之计,只有背水一战,冲破朱贼的中军,方可逆转战况,收拢残兵!”
  “诸位都是我家的心腹,可愿跟我去干,那杀人的活?”
  “愿意!”士卒们齐声呐喊。
  王保保一笑,牵动倔强的嘴角,“冲破了朱贼的中军,咱们收拢残部回家。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诸位,若不死,我王保保必当厚报。”
  “誓死跟着少将军!”将士们再次呐喊。
  “好!”王保保用力点头,看着一旁的也先忽都,“我冲锋在前,若遇阻拦,你再后猛冲,你我二人波浪一般,连绵不绝,可否!”
  “谨遵号令!”也先忽都拱手。
  王保保拉下自己的面甲,抽出腰刀。
  咔嚓,天空一道惊蛇闪过。
  “跟着我,冲!”
  大喝一声之后,胯下良驹在暴雨之中幻化成一道虚影,勇往直前。而他的身后,亦是数千元军精锐,呼啸而出。
  “杀呀!”
  元军大声呼吼,骑兵穿过了厮杀的战场,穿过了阻止他们的汉军,穿过了泥泞的区域,穿过了尸横遍野。
  ~~~
  轰!轰!
  暴雨之中,似有雷鸣。
  雷鸣,让大地震颤。
  朱五在在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暴雨之中,看着远处朦胧的雨幕。
  仗打到这个份上,他手上已经没有多少后备力量了。
  其实,他本可以稳妥一点,但是他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老头!”朱五回头,一口棺椁停在大帐之中,“我又任性了!”
  想着,脸上一笑。脚下忽然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雨幕之中无数鬼影冲了出来。
  “元军的骑兵!”
  朱玉大喊,“亲军何在,护驾!”
  雨幕是天然的掩护,王保保胆大心细,竟然真的率人冲到了中军面前。、
  前方,暴力中傲然耸立的,就是朱五的大旗。原本汉王两字,换成了汉皇。
  王保保紧咬牙关,催促着胯下已经力竭的战马,挥刀大喊,“杀贼呀!”
  骑兵骤然再次加速,他们的身后许多汉军,正在拼命撕咬。
  “呵呵!”
  远处,看到这一幕,朱五笑了起来。
  这才有些战争的味道,我朱五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可是很多年,都没感受过死亡的威胁了。我都快忘了,别人的刀锋是什么滋味。
  “护驾!”朱玉抽刀呐喊。
  汉皇朱五的侍卫,列队上马,并且远处更多的汉军回援而来。
  “慌个**毛!”
  朱五呵斥一声,冷笑,“早知道他要来,他想死,成全他!”说着,一挥手,“上!”
  呼啦,倾盆大雨中,整齐的脚步忽然响起。
  朱五最后的预备部队,汉皇中军的最神秘的部队,于暴雨之中列阵。
  “举枪!”
  身穿孝衣的年轻军官们,放声大喊。
  轰的一下,两个空心方阵中,三千多把火枪,二十多门火炮,齐齐对准了雨幕之中冲击日来的骑兵。
  “加把劲,下雨天他们的火器不好使!”王保保狰狞的呐喊,“让也先再快点,咱们纠缠住朱贼的亲卫,他从后面冲过去!杀呀!”
  “预备!”
  汉皇亲军中,那些少年军官们,回望朱五的大帐,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老师,看我们杀贼!”
  “校长,看我们杀贼!”
  “放!”
  砰砰砰!
  暴雨之中,白烟乍现,三千多条火枪一起打响。
  紧接着是火炮的轰鸣,冲锋的元军顿时死伤无数。
  “怎么会?”王保保心中大惊。
  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肩膀突然传来锥心的疼痛,他中了一枪,差点落马。
  “老头,该怎么谢谢你呢!”
  朱五回头,看着老头的棺椁,“上回和你说了一句,下雨天火枪不好使,你回头就研究出了火帽!”自然自语的说着,朱五的眼泪再度落下,“老头,你肚子里还有许多好东西没逃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砰砰砰!
  雨水冲不走遮天蔽日的白眼,战马的嘶鸣声中,无数元军落马,在泥水之中痛苦的哀嚎。
  砰砰砰!
  既然元军从正面而来,汉皇中军的火枪手,选择了毫不间断的分列射击。一人射击,其他人装弹,换枪。
  暴雨中的枪声,格外阴沉。
  但是暴雨中的子弹,依然能杀人。
  “冲过去,冲!”王保保狰狞的大喊,“也先的人呢?也先!”
  他们身后,战场一隅。看着王保保陷入白色烟雾和轰鸣之中的也先忽都,无声叹息。
  拉着马头转身,“走!咱们回河南!”
  副将看了一眼前方的战场,“大人,朱贼会放”
  “会的!”也先忽都自嘲的笑道,“我们说好了!”
  人生,就是一个轮回。
  当初朱重八用端碗之谋,从察罕帖木儿军中逃脱。
  现在察罕帖木儿之子,同样被人用这招,算计了。
  通往朱五中军的路上,人和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
  三千骑兵,对阵两营六千汉军装备了防御水火猫的火器兵,全军覆没。
  而汉军,只是一侧的空心方阵被冲开了一个口子,死了数十人而已。
  战况是惨烈的,时间是短暂的。
  等战场平息,暴雨之中,只有伤者的嚎叫。
  “也先”王保保半截宝刀撑着地面起身,不甘的嚎叫,“你他娘的跑哪里去啦!”
  然后,他虚弱的身影定格,眼神在人和战马的尸体上掠过,脸上带着苦笑。
  “都死了!”王保保大笑落泪,仰天长啸,“都死了!”
  “大元!要亡啦!”
  忽然,喊叫声停住。
  王保保在地上捡起一把完整的长刀,步履维艰的前行,“扩廓帖木儿在此,谁敢一战!”
  “我是察罕帖木儿养子,故大元太尉之子,伯也台部的世袭的贵胄。杀了我,杀了我!”
  吼完,大喝一声,豁然冲锋。
  砰!
  一声枪响,王保保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跌落在雨水之中,一动不动。
  朱玉放下手里的火枪,“嚎你娘,膈应人!”
  中军大帐之中,朱五再次回看战场。
  “传令,王保保已死,也先忽都西逃,全军猛攻,务必全歼元军!”
  “喏!”
  随后,朱五站起身,遥望远方,那是济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