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种师道的黑锅(下)
心下最是清楚王黼与梁师成的关系,梁师成要护着童贯、谭稹,王黼态度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阵沉默……
“李枢密事言治罪,今时我军兵败,河北各州县人心惶恐,可有人选安抚人心,重整士气再战?”
众人一愣,相视又是一阵沉默……
“此次征讨昏庸无道之国,二十万精锐皆选自禁军、西军精锐以及招抚了的梁山贼众,此战我军兵败,河北之卒可否担负再入辽国之重任?”
蔡京低眉喃喃道:“以老夫看来,当两千辽骑在河北之地来往驰骋之时,河北之卒便不可担征讨重任,可驻城以守,却不可担生死重任,若要再征讨不臣之国,当再选西军、禁军精锐,如此之下,谁又可统领节制?”
梁师成、李纲、王黼皆默默点头,童贯虽是宦官却有胡须,身量高大且魁梧、雄壮,看着就是一副武勇将领,也正因如此才深被赵佶喜爱,自政和元年时便为检校太尉出使契丹,其后节制陕甘、山西兵卒攻打西夏,之后又为江、浙、淮南宣抚使领兵南下平乱,在此次宋军进入辽国境内时,又为陕西、山西、河北宣抚使。
童贯是赵佶一把提拔的军方红人,谭稹也是如此,除了两人外,整个朝廷上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或宦官能够节制陕西、山西、河北兵卒,尽管童贯与种师道在数年前有些矛盾,除了他还真无任何人能够节制西军。
二十万大军战败,天下震荡不安,若由折、种、姚、杨四大将门为招抚使、统兵大将,自然是可以稳定军心、民心,可没有文臣或宦官节制武人,赵佶他敢放权吗?朝堂上文人愿意弄出一个强大不受节制的诸侯吗?一个大闹天宫的小猴子就够朝堂上所有人头疼不已了,再冒出来个四大将门般诸侯,那还让人活不?
赵佶点头,一干大佬亦是默默点头赞同,即便李纲一时也是无话可说,招抚使必须是文人或宦官担任,偏偏此时并无哪个有这个资格节制精锐西军,更何况种师道确实没有时时刻刻盯着对岸萧干,若萧干不是偷偷过了河,又怎会夜袭童贯大营?童贯不败,后路不断绝,过了河、进入辽国境内的十万大军又怎会军心不稳而大败?
李纲心下叹息,却又无法进行反驳,但他还是起身抱拳道:“我军新败,士气必是萎靡不振,臣以为当另遣良将以统诸军将勇,臣荐太子以安抚河北军民。”
众人又是一愣,相视之后又齐齐闭嘴不言。
赵佶一阵皱眉,最后还是缓缓点头道:“太子领仪仗前往大名府,犒赏有功将士,安抚河北民心。”
虽没有具体职司,然“太子仪仗”就足以节制诸军,即便童贯也要低上一头,但赵桓性子怯懦,最终还是副手童贯说的算。
二十万大军战败,辛兴宗所部是最后败逃的,就算有罪也只是“作战不力”罪名,若让童贯、谭稹担战败主责,不言打了赵佶脸面,更为严重的是没人可以节制陕西、山西、河北诸军,最后也只能让老种相公种师道承担战败主责。
二十万大军战败,只能在童贯、种师道两人之间选一人承担战败罪责,最后赵佶和朝臣们选择了武将来承担战败罪责,但种师道不同于一般将领,在军中有着极高威望,若真的处罚太重,若真激起了陕甘西军不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灾祸呢,这才有了梁师成“罢职”而非砍脑袋重罪,也极为符合宋国对待战败武人的惯例。
宋国与其他王朝有着很多不同,文人以打压武人为首要任务,恨不得天天用放大镜看着,唯恐武人造反作乱,同时又极为善待武将,俸禄、福利都还不错,对待战败将领也较为宽容,大多给个虚名闲职混吃等死,或是直接罢职滚蛋,很少有砍杀将领脑袋事情。
看到童贯弹劾奏折时,看到上面弹劾签名名单时,蔡京就知道战败的罪责只能由种师道承担,最后也只能顺水推舟卖给童贯一个人情。
赵佶与一干大佬们选定了种师道来背黑锅,同时也认定了太子赵桓前往河北安抚军心,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先是再次征讨将领的选择,紧接着就是再次征调何地兵卒,以及兵卒所用的钱粮辎重……
仅仅这些还不够,击败辽国是当前的困难,关键是此次二十万宋兵战败暴露了宋国的软肋,如何面对野心勃勃的女直人才是最为困难的事情,而蔡京则提议了他的儿子蔡鞗。
方腊造反重创了江南经济,尽管蔡鞗投入了无数银钱,但这还不足以恢复江南赋税,二十万宋兵战败进一步加剧了朝廷的用度不足,蔡京提议“收买”辽国将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隐意,希望可以由精锐辽兵来代替宋兵与女直人厮杀,可这就要提及蔡鞗的“千万贯钱粮”之事。
先是手段多多气走了小混蛋,如今却要拉下脸面恳求,赵佶心下很是不情愿,如果真的要用千万贯钱粮来收买辽兵,他更愿意用这比钱粮再次征调二十万精锐守着河北。
赵佶病床前,一干大佬很快选定了新的“都统制”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征方腊时的刘延庆,可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争吵了半日也未有最终确定。
随着蔡鞗的离去,赵佶心下不安减少了许多,对待蔡京也像是回到了从前,帝国太师被两名宦官搀扶着走出延福宫时,正待他钻入轿子时,郑居中、王黼竟齐齐上前拉住了他。
“老太师与我等许久未有饮上一杯了,今日也算有些闲暇,不若一同前往樊楼饮上一杯如何?”
蔡京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二位若是不怕身沾污垢,老夫倒是无所谓。”
郑居中上前搀扶着蔡京,叹气道:“老太师多虑了,蔡府用了数千万贯救民,若这也是‘奸贼’的话,天下间也没了忠心赤诚之人。”
王黼搀扶着蔡京另一边,叹气道:“蔡驸马也就性子霸道了些,待民待国却是赤子之心,些许市井妄语罢了,我等忠臣又岂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