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杀生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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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是这片江湖顶级的力量。
但在临安天际的战场,以一敌四,老祖却不落下风。
尽管之前被配合精妙的绝杀损毁躯体,但以仙尊神念之能,竟使破灭的躯体再度复生,宛若只存于传说中的神话故事一样。
老祖像是个施法者。
路数和这片江湖的拳脚武艺截然不同,这是两种力量最本源的分化。
武者依靠自我,自成天地。
但修士却融身天地,化身万物。
四名武者被束缚于化生妙法,错乱的能量被老祖随意抽取,化作火蛇雷龙,诸般神异,随手一挥,便是一道杀生仙术。
又以灵气化阵,颠倒四方。
将一片天域几乎翻了过来,将武者五感扭曲开,前是后,左是右,入眼之物,都置于错乱之间。
但仅是这样,还无法压制眼前四人。
那以修炼至臻的拳脚武艺,在搏命厮杀时,依然会给老祖带来威胁。
于是,在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之后,老祖又启用了另一种手段。
变化之术。
源于感悟大道,而于自身显出的降世神通。
他化作乌黑玄龟,硬顶太阿穿刺,又在纵身间。
化作缥缈仙鹤,与那神乎其神的真武太极周旋。
眼见阿青冲出颠倒阵法,手中青玉竹以星河之法撕裂天穹,便又化作芥子须弥,散身成一众飞舞虫儿。
聚散之间,让那夺命天玑,与能干扰反击防守的缚龙劲力,也打空开来。
老祖似乎认准了圆悟和尚。
抽出空子,便朝他那方猛攻。
遮天蔽日的黑虫聚在一处,变化为青森巨猿,怒吼着以双拳锤击,在莽荒无尽的气势里,将圆悟禅师的御守佛光破去。
而后又在吼声阵阵中,演化白虎,庚金之气缠绕,利爪撕裂间,便将老僧尚未完全的金身撕裂。
虬龙猛击白虎,龙吟声中,将那变化之物打裂开来,毁去老祖四肢,又待三人绝杀,第二次将老祖分尸当场。
但还没等下方欢呼,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祖又带着欠揍的笑容,于灵气中再度复苏。
“尔等怕是不知仙尊境,断离生死的含义。”
他的白眉飞舞,见眼前四人都已有疲惫之态,他自己却还神采奕奕,似乎很满意这场顶级的交战。
不似嘲讽,只是如叙述般的平铺直叙。
他的声音,在天际回荡开来。
“若是你们真的懂的,那现在就不该再负隅顽抗。
收手吧,诸位,你等武艺至臻,让我也大开眼界,可惜尔等缺失了锻体武道最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基础都未曾打捞。
所谓通天武艺,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这似是在劝降。
但下一瞬,破天紫光迎面而来,算是武者们的又一次回答。
老祖倒也不恼,抽云霞,化巨盾,将这一记剑光挡下,又见圆悟禅师金身将破,佛光暗淡,便轻笑一声,双手结印。
下一瞬,在怒涛四起的喧嚣狂躁中,昏暗天际,撕裂开来。
滚滚沧海,被以妙法接引,化作冲天潮水,涌向下方大地,整个天际,都在这一瞬被翻滚的海水遍布,就好似那蓬莱仙山,置于海底的光景。
云雨咒法,老祖最喜欢用的仙术。
不过以眼前这铺天盖地的沧海怒涛,或者该叫移海之术,更贴切一些。
天穹海域之上,老祖悬于波涛,双手结印唤引,便有水灵引动,化作捕海夜叉,潮汐巨灵,以唤灵水法,将四名武者团团包围。
紫薇道长也使五行咒法,以水化火,竭力抵挡,还有全身浴血的老和尚,持虬龙镇压水祸,不使这沧海怒涛砸入大地。
这等潮水,只要落下,临安城中众好汉,就绝无生还可能。
胜利的天平在倾斜。
怒潮遍布天穹,让临安城内的光都变得迷离魔幻起来,而城中的纷争,也在不断的被推向外围。
以皇城为圆心,因老祖的咒法残留,被搅乱的灵气,彻底化作风火水土四象混沌,就像是吞没生灵的深渊,不断的向外推进。
大地,街道,建筑物,血肉,但凡被纳入其中,就似组成它们的基础已被拆分,又胡乱组合成其他的样子。
被撕裂的大地,悬浮在支离破碎的城市中,像是被打乱的积木,又被胡乱扔在众人眼前。
这等凶绝,武者无法踏足其中,但那些被武者追捕残杀,已损四成有余的蓬莱神魂们,却得到了宝贵的喘息和反击的可能。
他们纷纷撤去肉身,以神魂入这四象混沌中,借老祖残留法咒,驱使各色威能,暗光闪现,水火双生,还有罡风凛冽,唤灵石块化作千万泥偶,冲杀向前。
不但武者被攻击,在城外围死斗的虎贲卫和北国魔兵,还有大楚精骑,都被纳入攻击范围。
完全就是绝杀的姿态,迫使着城中众人不得不先放下彼此恩怨,共同御敌,如此重压之下,城中被彻底分化成两派。
蓬莱,与凡人。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后退。
在那四象混沌,灵气躁动之地,还有武者拼杀,当然能留于此地的,都是武者中的翘楚之辈。
凌虚千刃吞吐灵气,搅动星河坠落,乱舞间于众魂敌后,杀出一片安全区,将各色咒法于当空搅碎。
青月飞刃往返来回,九把灵剑齐齐出鞘,花青就站在刘卓然身后,以仙家飞剑之术,斩除各处驾驭咒法的顽强神魂,定点斩首,已图破去四象混沌,将战局重新掰回来。
但光有远程,没有近战是不行的。
于是在黑王那标志性的低沉而有节奏的怒吼中,身缠烈火的斩鬼剑士再度出场。
他驾驭着机关战马,在四象混沌错乱的灵气中奔行,身缠金色火花,烤炙周身灵气,使那无形无质的能量,化作烟纱一般,缠于黑王与剑士周身。
巨阙在锁链声响中向外斩下,无锋剑刃上缠满金色流火,就像是胡乱挥舞的战锤,每到一处,都能将神魂之阵打乱开来。
神魂们仗着挪移迅速,并非十分畏惧这黑甲剑士,他们悬在空中,以各色法咒轮番轰击。
只是,小铁也并非一个人来的。
在他庞大的影子之下,已有锐利黑剑若鹞鹰捕食般,蓄势待发。
山鬼很生气。
这种愤怒源于对自己的无能,源于无法介入天空那最高级战场的幽怨,这涌动心间的愤怒,必须被释放出去。
于是,他如那些他眼中的恶人一般,将剑锋,对准了眼前这些弱者。
哪怕他们在千年前,也都是修行界有名的修士,各有本事奇异,但在山鬼眼中,在他剑下,这些轻飘飘的神魂,并不比武者更难对付。
“唰”
惊鸿一剑闪出,剑影遍布四周,黑剑刺穿神魂心窍,又在下一瞬归鞘而回。
以神武术加持,让山鬼本就快若闪电的出手,更快三分。
缠绕在小铁周围的神魂,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黑甲剑士纵马冲向另一处,而那若幽鬼一样的剑客,也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一息之后,这些神魂,才嚎叫着崩塌开来。
识海被破,神魂消弭,只是混着灵气的绝杀一剑,便将他们的存在,于千年后彻底覆灭。
山鬼心中的不满,越发多了。
这些软绵绵的鬼怪,砍起来无力的很。
轻飘飘的,完全没有剑刃入血肉的踏实感,若不是为了帮自家兄弟,他宁愿在城中游走,追杀那些北国魔兵。
下一瞬,四象混沌中暗无天日的光景骤然一变。
一轮明月升腾,四周沧海宁静,灵龙升腾间,这方混沌之域,悄无声息的崩塌掉一角。
“陆归藏也来了?”
正在持千刃突击的刘卓然回头看了看,说:
“这沧海月明剑意,更锋锐了,其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是愁苦,于爱意中求而不得。”
花青左手向后滑动,三道青月灵剑,呼啸着撕裂混沌,将偷袭的神魂刺穿躯体。
他轻声回答说:
“似我这般断肠人,能读懂陆归藏的剑,他此时一定很痛苦。”
“哦?你又懂了?”
无剑瞅了一眼花青,说:
“又被拒绝了?”
“嗯。”
昆仑弟子仰起头来,看着头顶沧海水幕,那心爱的人就在更上方的战场上,与强敌决战,他以四十度角仰头看向天空,眼中尽是与此时战场,格格不入的,诗人般的忧郁。
他说: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唉,女人心,真的揣摩不透啊。”
“你应该循序渐进。”
刘卓然挥动千刃,引下落星万千,他说:
“最少不该一开口就是双修双修什么的,人家是女孩子,羞涩之下,自然要拒绝的。就以人家的身手,你若敢用强,怕是那活儿都要被砍下来。”
“唉”
花青哀叹一声,双手交错,九把灵剑骤然飞回,如蓄力一样,又在呼啸中刺向九个方位,像极了优雅的弹奏者,弹着一曲断肠之音。
“沈秋呢?他不在这里,也不在上面,莫非是要偷懒不成?”
另一处,身穿黑裙,带着面纱的林菀冬手持长剑,与自己的弟子和女儿,穿白裙的林慧音停在一处,两位女侠联手用剑,都使神武。
将神魂招来的妖鬼之物,杀的落荒而逃,片甲不留。
她们护在玉皇宫玄门道长阵前,那里以冲和老道为首,正在维持着一个巨大的净化道术,压制着四象混沌的逸散。
听到母亲不客气的询问,林慧音撇了撇嘴,说:
“娘,你对你女婿有点信心行不行?他怎么会临阵逃跑?”
“哼。”
林大掌门不屑的哼了声,又如寻常娘亲般,幽幽的说: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养了你二十多年,那人只用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勾走了,你还真是呕”
话还没说完,林大掌门就捂住腹部,一阵干呕,恰逢几名妖鬼现身,想要偷袭,被林慧音随手一剑,划出森冷月弧,劈碎当场。
她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娘亲,后者别过脸去,似乎不敢和女儿对视。
下一瞬,林慧音的手指,如蝴蝶穿花,搭在了娘亲手腕上,林菀冬当即就要甩开女儿的手指,但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
林女侠哈哈一笑,语气中尽是欣喜。
在这四象混沌的鬼蜮中,她对林大掌门说:
“娘亲要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了早知你这样,这次是决计不会让你来的,赶紧退出去,去道士们那边。
别再厮杀了,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我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林菀冬回了句,脸颊涨红。
确实,以她如今心魔解去,武艺重新进展的体魄,动胎气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不过,这对母女之间的相处方式,还当真是奇特的很。
“它们要来了。”
林慧音听闻身后有惨烈哀嚎声,回头看去,阵阵恶风吹起她斗篷的轻纱,让她看到了越发混乱的四象混沌中,那些隐藏在影影幢幢之间奔来的各色鬼物。
那是蓬莱神魂的反击。
林菀冬也握紧了手中长剑,身后道长们也开始转换法咒,要用出大规模的杀生道术。
但就在这一瞬,整个四象混沌的领域,突然发出一声若玻璃破碎的清冷声响,扑来的群鬼齐声哀嚎,然后四散奔逃而去。
阵阵劲风吹拂,好似从地下吹出,将笼罩于此,躁动不安的灵气,整个吹散开。
暗淡迷幻的天光,在这一瞬明亮起来,好似阳光重回大地。
“以龙气驱动的万灵阵停了。”
林慧音长出了一口气,她拨了拨头发,看着那些神魂发疯的冲回宿主躯体中,她脸颊上,也有了一抹笑容。
回头对母亲说:
“娘不是好奇,沈秋干什么去了吗?眼前这不就是他所作所为。”
“凡俗之战,胜局已定。”
林菀冬眼见四象消退,一片扭曲错乱的狼藉中,凡尘武者开始大规模反攻,在那些震慑人心的喊杀声中,她仰起头,眺望着天穹浮荡的水幕。
她抿了抿嘴,心中尽是担忧,捂着腹部,说:
“确实,咱们赢了,虽然并不轻松,但总归是赢了。但若天穹之上输了,眼前得来这些,也要化作虚妄。那里,天穹之上。
那里才是决胜的战场,可惜,当年的小子,如今已化鱼成龙,而咱们这些凡俗武者,却连旁观都做不到。”
“娘别那么悲观。”
林慧音收剑入鞘,上前搀扶着林菀冬,她轻声说:
“武道不比仙道差,现在没机会,不代表以后也没机会。走吧,我送你出城去,你这个状况,实在不该逞强过来。
之后的事,交给女儿和你女婿吧,你安心养胎就是。
而且此战之后,定要让黄道长明媒正娶你过门,我家娘亲好歹也是一方大侠,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再为她生下第二个孩子?
若是他还不愿意,那女儿就豁出脸,去他泰山上闹上一闹。”
“这样就挺好。”
林菀冬轻声说:
“我们已过了那个年纪了。”
“胡说。”
林慧音哼了一声,说:
“你家女婿,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娘亲莫要多想,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了,你为那人受了那么多苦,一定给你讨个名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