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母女

  苏破出手，叫彭子凌极为意外。
  此前，他断然想不到，对方出手目标，竟然是长安城的人。
  与此同时，他腰间玉佩中传出应笑我后半句话：
  “……但苏破情形似有不妥，仿佛失去过往记忆，又或者练剑绝情绝义。”
  苏破这一刻出手，像是在验证应笑我对他的评价。
  他一剑斩出，不停任何余地，目标直指敖瑛。
  准确说来，应该是敖瑛手中那把无鞘长剑。
  沈和容却仿佛早有准备。
  她一闪身间，及时救下敖瑛。
  而那把长剑则被撇出。
  苏破剑光到处，对方的长剑应声而断。
  像以往对待剑鞘一样，苏破一剑将这无鞘长剑毁去后，便不再理会现场众人，径自转身离开。
  似乎在场所有人，不论敌我，都和他没有关系。
  但这一次，事情发生变化。
  苏破刚刚转身欲走，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站在原地，目光中少见流露出迷茫神色。
  迷茫之中，透出清明，然后又重新陷入迷茫，如此反复。
  苏破立于半空中不言不动，仿佛变成一尊悬空的雕像。
  他这模样，惊魂未定的敖瑛，还有一旁陈朝颜，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一对雪白长眉紧蹙。
  沈和容提升速度再快，眼下终究还尚需修行。
  苏破却不一样。
  彭子凌看得出，对方已经到了第十三境的巅峰，距离第十四境可能只有半步之遥。
  其一身剑道，比起当年更有进步。
  眼下如果双方交手，彭子凌确实没有十足把握，能胜过这个对手。
  而对方现在这个状态，又极为诡异。
  另一边的陈朝颜，又不容错过。
  彭子凌思索之间，忽然心中微微一动。
  他修为实力高明，千载岁月阅历广博。
  方才第一时间看不透敖瑛手中长剑散发的剑意，但如今回想起来，倒跟苏破刚才出手那一剑，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其中，亦有不同。
  苏破斩断此剑，或许便是因为二者的相似之处。
  那他现在这模样，则是因为二者的不同之处？
  那长剑中的剑意，启发了他……
  他眼下，正是揣摩方才被他斩断的长剑剑意。
  彭子凌徐徐呼出一口气。
  从景朝、胤朝等长安治下地面上，曾有消息传出，长安城主亲自出手，擒杀清河真人、宁皇韩风等人。
  而在传闻中，长安城主乃举世难得一见的剑道强者。
  如果不是先前苏破在其他地方现身，展露了还是第十三境的修为，大家少不得要猜测长安城主真身就是“剑魔”苏破。
  彭子凌没见过长安城主的剑道。
  但是可以让苏破陷入沉思的剑意，会否就是出自长安城主的手笔？
  看得出，苏破眼下状况确实诡异，不再是昔年那个十二阎罗中的“剑魔”。
  那么现在，长安城这番动作，会否是为了重新收服苏破？
  苏破揣摩那剑意有成，会不会成功更上一层楼，同时重归长安？
  想到这一点，彭子凌徐徐摇头。
  他当即手一招，便有无穷阳雷在半空里凝聚，然后化为一尊高大的太清相，顶天立地，掌拿乾坤。
  太清相同彭子凌捏同一个法诀，于是无形无相的神雷，瞬间遍布四方，将苏破、沈和容等人，全部笼罩进去。
  苏破眼神，仍然时而迷茫时而清明。
  不过，面对彭子凌的太始无相神雷，他手中一把破烂铁剑，当即出鞘，带起世间最绚烂也最冰冷的光华。
  道道无形无相的神雷，在他眼中却仿佛清晰可见，纷纷被剑光斩破。
  神雷连环炸裂，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周遭天地整体动荡，像是要被撕碎。
  双方交手，一时间谁也没能奈何对方。
  沈和容将敖瑛、陈朝颜护住，神情反而郑重了几分。
  彭子凌单挑苏破，没有必胜把握。
  但老道士招出连环，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
  这么看来，他有援兵，马上就到。
  果不其然，沈和容念头正转到这里，便见北方远空，忽然一片暗金色。
  然后，常人来不及眨眼的功夫，便有一个巨大的黑影，飞到众人上空。
  其羽翼张开，阳光顿时黯淡下去。
  分明正是金翅大鹏鸟一族如今的族长，玄风。
  第五境的妖皇，堪与第十四境人族强者相提并论的修为实力。
  紧随玄风之后，又有一个身着龙袍的威严男子现身。
  沈和容同样认得对方。
  大乾皇朝如今的帝皇，宋钧。
  虽然不如金翅大鹏鸟玄风那般神速，但对方须臾之间也可以感到这里，仿佛视万里距离如无物，显然也已经达到第十四境的修为实力。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见状，不禁目光一亮。
  乾皇宋钧也达到了第十四境的修为，这倒是他们先前不曾料到的事情。
  瞧宋钧模样，不像是新晋突破，可能是打了扮猪吃老虎，深藏不露的心思。
  两人一妖，三个第十四境的顶尖强者齐聚，带来的压力，几乎让修为较低的敖瑛、陈朝颜二人窒息。
  苏破则神情如常，波澜不惊，没有半点情绪流露。
  同时面对三个第十四境的对手，便是他如今也无法言胜。
  但他此刻并没有躲避遁走的意思，仍然不紧不慢，同彭子凌交手周旋。
  在这个过程中，他目光依旧时而迷茫时而清明。
  似乎，不把心中碍难揣摩透彻，他就不肯罢休。
  为此身处险境，如履薄冰，也不再在意。
  “今朝给他走了，于我们而言，都是大患。”彭子凌则开口说道。
  他拼着玄风、宋钧察觉陈朝颜的事情，也还是呼叫他们来帮手，便是觉察事关重大，不可迟疑轻忽。
  大鹏玄风与乾皇宋钧见状，也没有多问，各自直接出手。
  “剑魔”苏破并非一般敌人。
  即便是三对一，他们也许谨慎。
  虽然各有心思，但彭子凌所言不差，大家还是先一起解决了敌人，然后再慢慢说道。
  可是正当大鹏玄风同乾皇宋钧加入战团之际，远方竟忽然又有一道剑光亮起。
  玄风大怒，双翼震动之间，金风化万象，顿时也有无穷剑气涌动，同来者以攻对攻。
  然而对方的剑道，却反而由万千剑气，化作金色的风暴。
  双方对撞之下，来者略微吃亏，但法度井然，不露败象。
  大鹏鸟玄风同彭子凌、宋钧二人，心中全都微微一动。
  对方这剑道，当真高明至极。
  一剑化万法，一剑化万象，虽然还是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但居然有几分万象境界妖皇的风采。
  待到剑气和风暴散尽，一个女子的身姿出现。
  来者外观看上去三、四十岁模样，雍容华美，嘴角微微噙着几分笑意。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同乾皇宋钧都是一醒。
  眼前这妇人，应该便是孔圣真先前所言，阻挡他去九峰书院的那个女性剑道高手。
  如今看来，孔圣真所言非虚。
  面前这女子的剑术造诣，果然高明，更在蜀山剑道之上，堪与“剑魔”苏破昔年相提并论。
  苏破的视线，这时也扫向那女子。
  不过他很快又收回目光，注意力还是着落在自己的剑道上。
  而敖瑛则呆愣当场。
  她目不转睛注视对方，呆呆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那妇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柔和了许多：“当初离开时，你年纪还小，可为娘一眼便认出瑛儿了，瑛儿还能认得为娘吗？”
  “娘亲！”敖瑛叫了一声，想要扑入对方怀中，却又顾忌一旁彭子凌等人。
  但那妇人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她面前，然后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娘亲，这些年，我好想你。”敖瑛啜泣，眼泪已经有些止不住。
  那妇人抱着她，轻叹一声：“怪我，返回师门后，师门遭逢变故，为娘自身麻烦缠身，担心牵连了你，是以一直不曾回来看你，如今总算松快一些，假借师门一个差事，终于能来找你，母女团聚。”
  “娘亲，您现在不要紧吧？”敖瑛闻言一惊。
  “事情尚未彻底解决，为娘这次来，也算是偷着见你一面。”
  妇人言道：“不过，转机已现，晚些时候，我们便能常团聚了。”
  敖瑛终于松一口气。
  而彭子凌等人，则眉头紧皱。
  宋钧看向彭子凌。
  老道士徐徐说道：“是敖空的女儿。”
  说话同时，他视线落在那妇人身上：“原来是敖夫人，贫道失敬。”
  “道长所言不敢当，妾身早已不是什么敖夫人。”
  妇人抹去敖瑛面上泪珠：“只是这孩子的母亲罢了。”
  乾皇宋钧徐徐说道：“既如此，尊驾不妨带女儿另谋地方团聚，我等绝不干涉。”
  敖瑛闻言一惊，连忙看向自己母亲。
  那妇人轻轻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她转头目光扫过宋钧、彭子凌和玄风：“妾身此行，不方便带女儿离开，稍后，她自然还要回长安，我二人就这么走了，瑛儿晚些时候回长安，不好与人相处呢，妾身无奈，只好得罪三位了。”
  大鹏鸟玄风冷哼一声：“那你就陪他们一起死吧。”
  说罢，双翅一振，万道罡风如刀般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