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童童

  一位不过九岁的孩子,出现在了黑街上。
  在寒冷的冬天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却依旧努力的露出微笑。
  阴暗的黑街,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笑容。
  质朴,纯真。
  或许是苏阳的幸运,也或许是这孩子的幸运。
  那一夜,苏阳头痛发作...
  在杀了几人后,晕倒在雪地里。
  寒冷的夜晚,瘦弱的男孩就这么努力的拖拽着与自己身材明显不符的苏阳,踉跄着,找到一家医馆。
  当时,他已经被冻得四肢僵硬,险些失去意识。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找到的医馆,就是面前这晕倒的男人开的。
  嗯...
  当时这医馆还没有对联,没有牌匾。
  只是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诊所’俩字。
  店铺内,满是血迹。
  这是男孩从未见过的场景,但他却硬忍着恐惧,不断的呐喊着,呼救着,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身后的苏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苏醒,此刻正抚摸着手术刀,站在他的身后,漠然的注视着他。
  当他终于察觉到,转身看见苏阳时,第一想法不是恐惧,而是松了口气,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没事?”
  “太好了!”
  男孩欣慰的说着。
  “你不怕我?”
  “怕。”
  “那为什么还要救我?”
  “救人不是应该的么?”
  “但这里是黑街。”
  “黑街的人,不是人么?”
  阴暗的房间内,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儿。
  两人一问一答。
  最终,苏阳看着男孩清澈,好奇的眼睛,陷入沉默。
  “你走吧。”
  这句话,还是苏阳第一次说。
  他不知道是男孩的哪句话触动了自己。
  或者是干净的眼神。
  又或者是那句...
  “黑街的人,也是人。”
  黑街,向来是人们敬而远之的存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山海城的渣滓。
  是死有余辜的罪犯。
  “好!”
  男孩笑着跑出诊所,却又栽倒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清晨。
  当男孩苏醒,看着坐在门口发呆的苏阳,跑过去,认真的看着苏阳:“谢谢!”
  “你说...”
  “谢谢?”
  苏阳回过神,语气淡漠。
  “是啊!”
  “谢谢你救了我!”
  男孩点了点头:“妈妈告诉我,人要学会感恩的!嗯...我替你打扫一下房间吧!”
  就这样,在苏阳麻木的目光中,男孩不断的忙碌着。
  足足数个小时,才还给苏阳一个焕然一新的家。
  没有血渍,空气中也弥漫着清香。
  “你生病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阳看着男孩的背影,开口说道。
  男孩转过身,依旧阳光的笑着:“我知道,医生说过!”
  “为什么不治病?”
  苏阳微微歪着头,只知杀戮的大脑,第一次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思考。
  “没有钱,医生给我赶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赚钱,再去看医生的!”
  男孩有些失落,但很快就重新焕发起了斗志,还主动取下了自己的鸭舌帽:“嘻嘻,我是光头,好看吧!”
  “你不恨这个世界么?”
  “包括赶你离开的医生。”
  在过去的一年里,苏阳都没有说过如此多的话。
  但今天,他却一脸认真的问着。
  “为什么要恨?”
  “妈妈说过,这个世界是善良的,只要我努力的去做一个好人,世界就不会亏待我!”
  男孩笑着回应。
  “再次谢谢您救了我!”
  男孩走了!
  苏阳没有挽留。
  只是看着男孩离去的身影发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男孩努力的在这里寻找工作。
  他似乎不知道这里是黑街,也不知道黑街是什么样的地方。
  男孩总是会对这世界报以热忱,对生活充满希望。
  这几天,苏阳没有杀人。
  只是默默关注着男孩的轨迹。
  他亲眼看着男孩蜷缩在角落里,啃着冻硬的面包。
  也亲眼看着男孩搀扶着一位被仇家追杀,倒在雪地里,濒死的男人,去到处求人帮助。
  虽然回应他的,全部都是漠然的目光,但他却依旧努力的乞求着每一个人。
  同样,苏阳也见到了男孩在男人死后,伤心的样子。
  风雪夜里。
  男孩努力在冻硬的挖着坑,企图将男人埋葬。
  但他的力气,想要完成这个举动,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要救他,却没人帮你,你不恨么?”
  苏阳不知何时出现在男孩身后,有些低沉的问着。
  男孩摇头:“妈妈和我说过,自己为善,是善!劝人为善,不是善!”
  “虽然我总是忍不住,喜欢劝别人,但我从不强求的。”
  “只是可惜,他原本可以活下来的。”
  男孩失落说道。
  苏阳不再说话,只是替他挖好了坑,转身离去。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为死人挖坑。
  后来,渐渐的,男孩在黑街出名了。
  所有人都知道,中心街出了一位大善人。
  可奇怪的是...
  这些人明明知道男孩很单纯,很容易欺负,甚至倒手就能卖个好价钱。
  但在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却无人真的找他麻烦。
  就像是一群满是泥泞,肮脏的人,对那束光留下最后的敬畏。
  直至某天,男孩再次晕倒。
  当他苏醒时,又一次出现在苏阳的诊所里。
  “攒到钱了么?”
  苏阳问道。
  男孩摇头:“没有。”
  “替我打扫房间,我付你工钱。”
  苏阳的声音依旧淡漠。
  男孩欣喜:“我一定会努力的!”
  “嗯。”
  苏阳点头,不再说话。
  但从这天起,黑街的人突然发现,那位双手染满鲜血的‘医生’,突然销声匿迹了。
  “板着脸很难看的,妈妈说,人是要经常笑的,因为笑起来很好看!”
  “你的头痛病又严重了,要吃药!”
  “不行,吃药!”
  “如果你杀了我的话,能不能看在我死的份上,把药吃了!”
  “你又杀人了?”
  “杀人不好!”
  “尸体埋了么?”
  “我去埋尸体!!!”
  “有没有发现,当你笑起来之后,心情都变得好很多了!至少头疼病不像之前那么严重了!”
  “我用工钱给你买的摇椅,没事儿多坐在门口,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我当然会攒钱治病!我要努力的活着呢!”
  “叫我童童就好!”
  黑街...
  一代新人换旧人。
  大家忘了曾经那位冷血的‘医生’,只知道中心街,多出一位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子。
  总是在笑,总是会做出奇怪的事情,尤其是特别执着于替人看病,赚诊费!
  但偏偏,谁都打不过他。
  于是...
  人们给他起了一个代号。
  ‘疯子’...
  回想着这五年来的种种,闭着眼的苏阳,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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