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自己和刘总名为盟友,实际上各怀鬼胎,各种各样的心思和阴谋从未断绝,在本质上,卢龙和成德、刘总和他王承宗的矛盾根本就不可能调和。
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干掉刘总的想法,而王承宗知道,刘总也肯定从来没有放弃过吞并自己的念头。
双方之所以抱团,还是因为朝廷给予的巨大压力。双方之所以能站在相对平和的状态下讨论和共同御敌,而不是捅刀子干掉对手,也是基于双方实力的大致相等。
刘总的兵力更多,地盘更大,但是兵力也更加的分散,相反成德兵力上虽然略弱一些,但是却拥有整个河北最坚固的邺城。
而现在这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随着朝廷图穷匕见,一波就把自己积攒的最后的力量歼灭,而刘总的实力不降反增。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不抢先干掉刘总,那么自己恐怕等待朝廷雷霆审判的机会都没有。
王承宗不知道刘总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重返邺城,而不是按照计划中的坐镇幽州。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总此时此刻在邺城,在自家的地盘上。虽然自己的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了,真动起手来,卢龙可以把自己的成德打的娘都不认识。
难不成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拿不下刘总和区区几个护卫么?有些东西终究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
不知不觉之间,王承宗的拳头已经被握紧,然而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反而开始耐心的为刘总详细的解释西边的变化,同时开始向身旁的亲随们下达了一个又一个的手势。
“……河南、镇州、妫州都是疑兵……,朝廷真正的目标是昭义!”
“昭义?!”
“朝廷准备的骑兵也不是只有三万,除了从蔚州杀入妫州的骑兵,还有至少两万并骑兵从河东、河中两节度使府的辖区朝着昭义进军……”
“你知道卢从史虽然耍心机拿下了昭义,并且进行了清洗,但是整个昭义依旧心向朝廷短短六天不到,整个昭义……”听到昭义这两个字,刘总整个人彻底愣在了当场,但是王承宗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同时借助刘总愣神的机会,在不留痕迹的观察着刘总的变化。
王承宗说的是滔滔不绝,然而刘总却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他已经直接进入了属于自己的状态之中。
相比较更擅长内政的王承宗,以武立身,杀兄弑父上位的刘总本就更擅长军事,更擅长阴谋。
所以,在听到昭义这两个人字的一瞬间,刘总就明白了郭戎这整个一系列战略的险恶用心。
曾经,昭义也是王承宗和刘总所关注的地方,毕竟,拥兵十万的昭义不是个软柿子。
但是,卢从史也不是个甘愿放弃权利去当安乐公的存在,这就使得他们相信卢从史不会轻易的投降朝廷。
于是,随着时间和战况的不断变化,一直保持沉默的昭义渐渐的被他们忽视了。
现在昭义没了,意味着成德的重镇赵州将直面朝廷兵马的兵峰。问题是,为了彻底围歼东进的河东军,王承宗已经把包括赵州在内成德的主要兵力放到了赵州以北的镇州-定州州之间,此时此刻的赵州作为后方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意算无意,赵州的陷落已经成为定局。赵州本身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在赵州以北的镇州地区,成德军仅剩的二十万精锐正准备围歼东进的河东军。
乍一看,是二十万成德军包围十万不到河东军,优势在我。然而,如果把战场规模从镇州扩展到整个河北,那就不一样了。
三万精锐的朝廷骑兵神不知鬼不觉的突入妫州,突进卢龙,在自己的地方疯狂肆虐。
然而,等到自己的大军重返卢龙的时候,那数量高达三万的朝廷骑兵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了那些被鼓动起来打家族的白痴。
当时,春风得意的刘总并没有在意,但是现在,刘总感觉到的是不寒而栗。
刘总刚跟任何人打赌,这三万骑兵如果不是调头来到了镇州才有鬼了。
现在,随着赵州一旦陷落,从昭义北上的朝廷兵马就可以迅速北上,投入到镇州附近的战场。
还是那句话,乍一看,二十万成德精锐包围了河东军,但是放大之后,会发现是南、中、北三个方向,成德军最后的精锐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
整个战场的局势将发生本质的逆转!二十万成德精锐加上十几万担负运送粮草、摇旗呐喊作用的被强征的壮丁,对阵六万河东步卒外加五万精锐骑兵。
乍一看,依旧优势在我,然而根本不需要王承宗告诉自己结果,刘总就已经感觉到了绝望!
正面战场上,重装步兵并不畏惧骑兵,但是在既没有思想准备,也没有防御准备的情况下,这就是一场灾难。
刘总在心中推算到这里,而王承宗也正好讲述到这里。
“昨夜,在镇州和定州之间准备进攻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镇州城留守的守军直接投降,安庆坤带领千余残兵躲入了定州城……”虽然自己已经做出了推测,但是从王承宗的口中得到肯定答复的时候,刘总依旧感觉自己出现了一阵的眩晕。
眩晕中……刘总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座又一座军帐已经被点燃,正在熊熊燃烧……刘总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河北军的士卒变成了活人,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惨叫、哀嚎……刘总感觉自己看到了一队又一队的精锐骑兵手持长枪、长矛、马槊在熊熊燃烧的营地中横冲直撞……刘总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几十万大军在一夜之间彻底灰飞烟灭……大河之南的两场决战,魏博军几乎全军覆没,成德和卢龙损失一半,然后自己和王承宗把各自剩下的精锐放在了邺城,希望凭借城高池深的邺城低看朱朝廷的兵峰。
如果这二十万精锐驻守在邺城以及遍布了整个冀州的防御体系中,别说五万骑兵,就算五十也没那么容易拿下。
然而,现在,在野外,最快也许一个晚上就……想到王承宗的人已经彻底全军覆没了,贪婪的本性突然间浮上心头,刘总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要不要趁现在的机会做掉王承宗,直接拿下邺城,借助联盟的名义直接接管了成德!
然而这个念头存在仅仅一瞬间,就被刘总自己取消了。以有心算无心,干掉王承宗并不难,但是王承宗已经全军覆没,自己的主要兵力也从邺城被调往了卢龙,短时间是回不来的。
仅仅靠保护自己返回邺城的几千护军是没办法维持邺城-冀州庞大的防御体系,没办法维持庞大的成德的稳定。
别的不说,就算是成德境内的那些起兵和造反的贪婪、自私、嗜血的豪族、门阀就足够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哎,可惜了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悔恨归悔恨,无奈归无奈,琢磨了半天,刘总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对王承宗动手,相反还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他一定的支持,就如同曾经他和王承宗对田季安所做的那样。
当思考完毕,确定了自己的思路,刘总抬起头认真的看向身边的王承宗。
这时候王承宗已经穿上了一套衣物,穿上了鞋子看,头发也简单的梳了起来,不像刚才自己刚刚进入时候那样的狼狈不堪。
然而,当刘总的目光从王承宗的身上转移到脸上,刘总瞬间嵴背发凉。
因为他从王承宗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满满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这是在万念俱灰之下,王承宗要拉自己当垫背么?下意识的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厅堂之内外已经多了几名身披重甲,手持长短兵的军士。
这几人没有对自己动手的趋势,但是足以把自己和厅堂之外的卫士阻隔开来。
王承宗要对自己动手了,这一点已经母庸置疑。随即,刘总的大脑开始飞快的旋转,试图为自己寻找到一条生路。
然而,认真思量之下,刘总却发现,眼下的局势,似乎除了束手就擒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了。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手中!
否则以他庶出次子的身份,怎么可能成为这称霸河北的卢龙节度使!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再加上自己是在王承宗的地盘上,刘总发现自己一下子就陷入任人宰割的状态。
只不过,刘总是什么人,那可是弑兄杀父的绝世狠人!哪怕是必死之局他也要博一下。
不经意间,刘总的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腰间佩剑,眉头随即紧紧的皱起……年少轻狂的时候,刘总也曾经有着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繁华的想法。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阅历的增加,想法的变化,刘总曾经的梦想早就丢失的无影无踪,曾经炙热的心已经变得冰冷而残酷,只有那柄宝剑还悬在自己的腰间。
只不过,剑虽然还在,但却已经许久就没有出鞘,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今天自己绝境求生利器。
残害手足兄弟,挚爱亲朋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犹豫,杀一个潜在威胁对象的王承宗恐怕连加钱都不需要。
确定了自己的决定,刘总的阴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兴奋。
紧接着,刘总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摆出了一副苦思冥想之后豁然开朗的样子,以一种兴冲冲的模样喊道。
“承宗兄,我们还没输!”一边惊呼,同时刘总无声无息的朝着王承宗的位置挪动了半步。
从确定了要对刘总动手开始,王承宗就一直死死的盯着刘总,刘总神情表情和动作都没有逃脱王承宗的观察。
只不过,王承宗的表情不变,除了声音中多少些许的讥刺之色,但是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哦?二郎请讲!”二郎,又是二郎!王承宗什么都没做,但是简简单单二郎两个字已经将嘲讽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两个字听得刘总是怒火中烧,这两个字听的刘总恨不得上去把王承宗撕成碎片。
然而现在,距离还不够,不够刘总完成反杀!刘总只能强压怒火,一边尽可能组织话术使得出口的话显得没有太大破绽,一边不着痕迹的朝王承宗挪去。
“如今田季安对我们的戒心恐怕已经削弱了很多,承宗兄可还有精锐在魏州和贝州,可还有不止一支精锐,既然……”六步、五步、四步、三步……伴随着刘总连绵不绝的垃圾话,刘总已经将两人顺利的拉近到了三步,刘总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王承宗血溅当场的样子。
不知不觉之间,刘总已经无声无息的将右手挪向了腰间的佩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一名成德军的军校从门外进入,将两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军校进门之后略微身一愣,开始扫视整个房间,看到军校的动作,生怕被发现大自己的因某一,刘总也随之停止了前行的脚步。
看清楚刘总和王承宗的位置之后,军校大步前行,片刻的功夫,已经迈步走到了王承宗的身边,而且好巧不巧的挡在了刘总和王承宗之间。
曾经的刘总剑术不错,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再加上突然的变故,以及唯一攻击的角度被阻挡,刘总不得已将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而那名成德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刘总的补给,到了王承宗的身旁,在王承宗身旁耳语两句。
刘总可以清楚的看到,听到军校的话语之后王承宗的脸上挂上了一种无法掩饰笑容。
传递完信息之后,入内的成德军军校立刻转身,看样子就准备离去。看到对方转身,离去的动作,刘总内心就是一阵窃喜,随即勐地将手伸向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