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回 和离书公之于世

  周彧撩袍坐下,这才抬眸扫了一眼,眸色在赵嫤脸上缓缓掠过,淡淡开口:“王大人,开始吧。”
  “是。”王绪丰恭身应了,这才走到上首坐下。
  这一回,他身子坐得笔直,比方才可拘谨多了。
  “王大人不必拘束,当如何便如何,只当我不在便可。”周彧徐徐出言。
  “是。”王绪丰点点头,顿了顿,取过惊堂木。
  “啪!”
  惊堂木一响,他开口询问:“堂下犯妇蒋王氏,杨光璧可是你所杀?”
  “是。”蒋王氏戴着枷锁,头发乱蓬蓬的,衣裳上的血迹还在,她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
  “杨光璧为你夫君辅国公之外甥,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与他有何仇怨?为何对他下此毒手?”王绪丰又问。
  “他杀了我儿子,杨光璧杀了我的占文,他该死,他该死!”蒋王氏忽然激动起来,抬起头,两只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眼底满是恨意。
  “他胡说八道,明玉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杨度高声辩驳:“敢问她可有证据证明?”
  杨蒋氏想说话,却已经气得站不住了,要扶着杨度才能站稳,话更是谁不出来。
  只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心底的悲痛与愤恨。
  “蒋王氏,你可有证据?”王绪丰询问。
  “我儿好好的,我儿好好的在床上睡着,这么多天了,一点事都没有!”蒋王氏激动极了,浑身都在哆嗦:“是杨光璧,杨光璧一去就害死了我儿子。
  他一去东厢房,我儿子就没气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满口胡言,明玉有什么,有什么动机这么做?”杨度心痛的捂着心口,高声质问。
  “因为赵嫤!”蒋王氏立刻抖擞精神:“杨光璧那个混不吝的,一直在打赵嫤的主意。
  年三十那一日,他还对赵嫤说,等我家占文去了,让赵嫤改嫁给他。
  他想占有赵嫤,嫌我家占文碍事,于是便动手了。
  我杀人了可以偿命,但是杨光璧他就是该死,就是该死!
  养出这样的儿子,和宁侯府的人也都该死,都该死……”
  她越说越激愤,眼睛直直的朝着杨度而去,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明眼人一瞧便知,蒋王氏已经有发疯的迹象。
  “安静!安静!”王绪丰拍了一下惊堂木,吩咐道:“拉住犯妇,禁止咆哮公堂!”
  有衙役控制住了蒋王氏。
  王绪丰环顾众人:“你们,谁是赵嫤?”
  “我。”赵嫤低头,走了出去。
  “抬起头来。”王绪丰吩咐。
  赵嫤依言抬头看他。
  不只王绪丰看得愣了愣,两侧的衙役也都呆了呆。
  有曾听过赵嫤名头的人暗暗在心里嘀咕,赵嫤的容貌果然名不虚传,大渊女子要比容貌,恐怕无出其右。
  周彧手须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王绪丰回过神来,老脸不由一红,清了清嗓子询问:“方才,犯妇蒋王氏所言,是否属实?”
  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杨光璧虽然不至于太荒唐,但也是有些花名在外的。
  眼前这个女子肤貌昳丽,为他生平仅见,杨光璧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迷失了本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倘若他再年轻个十数岁,恐怕也把持不住。
  “是。”赵嫤垂眸,声音不大:“杨光璧调戏我不止一次。”
  她说的是事实。
  杨度张了张嘴,辩驳的言语却不曾说出口。
  他想说赵嫤自己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可现在是在公堂上,他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赵嫤品行不端,只是谣言而已,谁也不曾瞧见她和哪个儿郎不清不楚的,自己小姨子蒋晴柔从前做的那些事他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外头对赵嫤的传言多数不实。
  而他儿子杨光璧对赵嫤有意,确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何况他怎么也是和宁侯,没有根据的话,不该说出口。
  他权衡着,只能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我没有说错……”蒋王氏挣扎着才说了半句话,就又被衙役捂住了嘴巴。
  “大人。”蒋士柯拱手:“我妻子对杨光璧动手,情节确实恶劣,大人无论如何判,她都是罪有应得。
  但我妻子是为了儿子,才会如此疯狂。
  我儿子也失去了性命,还请大人酌情定夺……”
  杨度对他而言虽然有用,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息事宁人了。
  “蒋士柯,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还尚未有定论!”杨度大声打断他的话。
  “不是你儿子,还能有谁?当时只有他在屋子里!”蒋士柯分毫不让:“赵嫤都已经证明了他的动机!”
  “好你个蒋士柯,你一定要这么说话是不是?”杨度气得直喘息。
  蒋士柯不理会他,只对着王绪丰拱手:“请大人明察!”
  “小王爷,这……”王绪丰不知所措。
  “你自己看着办。”周彧垂眸,淡淡开口。
  “杨光璧已死,蒋怀赋到底是如何死的,死无对证,下官想先将犯妇收监,再细查其中情由……”王绪丰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他。
  “王大人。”杨度忍不住开口:“此事,没有什么好查的。
  我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没有荒唐到那种地步,何况死无对证,实情如何谁也不知道,只能凭他们说。
  大人只管判了犯妇便可。”
  “侯爷,我也想快些了结此案,但此案案情重大,若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清楚,我无法向陛下交代。”王绪丰也是左右为难:“还请侯爷见谅啊。”
  “行了。”杨度大手一挥:“你也不必说这么多了,你只将犯妇收押便可,旁的事情也不必查了。
  既然官府无法定夺,我会去陛下跟前讨回公道的。”
  王绪丰愣了愣,又看周彧:“这……”
  周彧看向蒋士柯。
  蒋士柯脸色变了:“和宁侯这是何意?
  你要到圣上跟前去说什么?
  你别忘了,咱们可曾是一条船上的,你要到陛下跟前分说,我也不怕你!”
  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杨度要去陛下面前揭他的老底。
  他方才开口替蒋王氏辩驳的时候,已经权衡过利弊了。
  他是有把柄在杨度的手里,可杨度的所作所为,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那又如何?我又不曾做过亏心事。”杨度抬起下巴。
  “好,好!”蒋士柯咬牙切齿:“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好了!”
  赵嫤垂眸听着,卷翘浓密的长睫遮住了她眸底的冷笑,狗咬狗的戏码,她最是喜欢看了。
  “小王爷,您看这……是否要由陛下定夺?”王绪丰不敢做主,只好又询问周彧。
  “既然和宁侯与辅国公都是一样的意思,那便由他们到陛下跟前去分说吧。”周彧淡漠的目光扫过赵嫤的脸:“可还有旁的事?”
  众人都不语。
  静默了片刻,赵嫤往前一步道:“小王爷,府尹大人,蒋怀赋瘫在床上之前,曾给了我一份和离书。
  我想请二位见证一下和离书的真假,顺带请京兆尹将此和离书记录在册。”
  “怎么可能?绝无此事!”蒋士柯皱眉:“我从未听说赵嫤与我儿有和离一说。”
  他本想着,嫡子去了,还有庶子,只要有后代,辅国公府就还有希望。
  可赵嫤若是就这么走了,他去哪找那么多银子填窟窿去?
  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辅国公有所不知,怀赋他身子不好,一直忧心我的未来。”赵嫤漫声解释:“所以,他立下了此书。
  说倘若有一日,他当真不在了,可将此和离书拿出来,公之于世。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说着,低下头,很是难过的模样。
  “怎么可能!”蒋士柯还是不信:“这和离书一定是伪造的,我儿对赵嫤极为情深,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儿与赵嫤脱不开干系,可赵嫤确实不曾动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就是不甘心如此放赵嫤走。
  “就是因为情深,他才不忍心我下半辈子孤苦,请大人明察。”赵嫤不理会他,朝着王绪丰行礼。
  王绪丰又看周彧。
  周彧微微颔首。
  王绪丰这才吩咐道:“将和离书呈上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