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周彧,好久不见

  “骂我的事,孟大人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我上回就说了,你骂得都对。
  茶水银子我给了,就不用孟大人破费了。”赵嫤走到门边,回眸笑望着他:“还有,孟大人叫错了,下回请叫我蒋赵氏。”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哪怕只是一壶茶水。
  孟子期望着她摇曳生姿地去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楼下,老鸨早已恭候多时。
  眼见着赵嫤下楼,忙奉迎上去:“少夫人,人都在后头院子里了,我领您去瞧瞧。”
  “嗯。”赵嫤微微颔首。
  院子里,果然整齐的排着两列女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衣料都是薄而少的,身姿体态如何,一目了然。
  “少夫人,这一排都是昨儿个才来的。”老鸨殷勤的指给她瞧:“还不曾有人挑过呢。”
  赵嫤点点头,缓步向前,漫不经心地一个一个望过去。
  “少夫人和孟大人认得?”老鸨找准了时机,讨好的笑问。
  “初识而已。”赵嫤抬起团扇,挑起一个女子的下巴来端详。
  “初识便能得孟大人如此相待,那少夫人在孟大人跟前一定说得上话。”老鸨笑着道。
  这个孟子期,实在是太难缠了,查起赋税来一板一眼的,一厘都不会放过,且还是个油盐不进的,送银子给他都送不出去。
  时不时便要来查一下,她真是头疼死了。
  若是赵嫤能帮她说一声,或许会好许多。
  赵嫤停住脚步,侧身望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的为人?”
  “知道,是我鲁莽了。”老鸨忙躬身赔罪。
  这小姑奶奶自来都是花银子消遣,从不管闲事的。
  本以为熟识了,能求她说句话,不想还是碰了钉子。
  “这个,这个……”赵嫤抬起团扇,连着指了四个女子。
  “少夫人点到的都出来。”老鸨开口招呼:“其余人退远些。”
  她又笑着上前问:“少夫人,全要了?”
  她心里好奇,却又不敢问出来。
  外头人都说赵嫤纨绔浪荡,她其实还算是知情的。
  赵嫤每回来,都只在厢房吃酒,点几个小倌儿陪着说说话,再看着他们摆弄乐器,还真不像外头传的那样荒唐。
  不过,来她这地方,说赵嫤没干什么,外头的人也不信就是了。
  这几个瘦马难道是买回去讨好丈夫的?传言不是说她丈夫不中用吗?
  “这个不错。”赵嫤手指勾起一个圆脸女子的下巴:“肤若凝脂,玲珑有致。”
  “少夫人过奖了。”那女子行礼,口中讨好道:“少夫人在这里,小人便是个萤火虫,哪能跟少夫人这太阳一样耀眼的容貌争晖?”
  赵嫤团扇掩唇轻笑:“这个会说话,留下。”
  虽然马屁拍得略显浮夸,但胜在脑筋灵活,懂得争取机会,姿色也尚可,能用。
  她仔细打量余下的三个,选了一个容貌清幽,双腿纤长的出来。
  “就这两个吧。”她朝惜雨抬了抬下巴。
  惜雨会意,立刻上前道:“妈妈,结账。”
  老鸨喜不自胜,带着她们出了院子,到柜台处结账。
  她就喜欢赵嫤这样的客人,出手大方,从不还价。
  但她也不会乱要价就是了,这样的客人可舍不得得罪了。
  “她们衣物,都给她们带走。”老鸨出了票据和卖身契,递给惜雨:“除此之外,我还一人送一套头面。”
  “多谢妈妈。”惜雨谢过了。
  “走吧。”赵嫤缓缓往外而行。
  孟子期在楼上栏杆处,瞧着赵嫤带着婢女们出去了,眸色一时复杂难言。
  “姑娘。”惜雨小声询问:“这二人,也带回府国公府吗?”
  “放到我那个院子里,暂时先养着吧。”赵嫤淡淡吩咐:“记得让他们伺候的精细些,我有用处。”
  她在城内,有一处自己的宅子。
  平日里,她偶尔会在那处落脚,也算是她的一条退路。
  “是。”惜雨低头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九月初一早起,天儿便阴沉沉的。
  赵嫤出发时,外头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了。
  经过大门时,蒋怀赋恰巧撑着伞从外头回来,追着马车骂她:“赵嫤,你又去何处?敢给我戴绿帽子,我……”
  “快些。”赵嫤懒得与他纠缠,朝着前头吩咐了一句。
  聆风手中的马鞭挥的“啪啪”作响,马车疾驰而去。
  蒋怀赋追不上,站在道边骂了几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小厮们忙上前劝他先回府里去。
  “我一定不让这个小贱人好过!”蒋怀赋将手中的雨伞摔在了地上。
  本以为在家中待几日,外头的流言蜚语自然就散了,可不料才出门没走多远,就瞧见路边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的。
  他一时遭不住,便转身回来了了,倒恰好撞见赵嫤出去,他能不恼怒吗?
  他骂骂咧咧的进了大门,发誓一定要好好收拾赵嫤。
  *
  赵培元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望着外头的雨幕。
  他身子瘦弱,面色苍白,一条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
  与从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眸子里有了光亮。
  马车缓缓驶入了篱笆院。
  聆风撑伞,惜雨同惜时携手将赵嫤扶了下来。
  “姐。”赵培元主动唤了一声。
  “不容易啊。”赵嫤跨进门槛,望着她轻笑了一声:“几年没这么亲热的叫过我了。”
  从出事之后,赵培元便颓废了,甚至一度想要寻死。
  能有今日,确实不易。
  “我想明白了。”赵培元伸手抱住她,脸埋在她腰身处,哽咽着道:“姐……这三年……对不起……”
  三年来,他躲在这个屋子里,不出屋门一步,他害怕、彷徨,不敢面对。
  却从未想过,承受起一切的姐姐在外头遭受着什么。
  他真是混账啊!
  阿柠和惜时都跟着掉眼泪,其余的人面色也都有些沉重与欣慰。
  只有赵嫤,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赵培元的肩:“没什么,这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姐……”赵培元挣扎着,要给赵嫤下跪。
  一想到姐姐为了他,为了报仇嫁给了蒋怀赋,他便愧疚得无以言表。
  “行了你。”赵嫤摁住他:“咱们之间,用得着这样?”
  赵培元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阿柠见状,忙要上前相劝。
  赵嫤摆了摆手,拦住她:“哭出来就好了。”
  赵培元哭了好大会儿,声音才小脸下去。
  赵嫤已经预备好了东西:“扶玄,咱们去将纸钱元宝化给娘亲吧,你也和她说说,接下来要如何。”
  赵培元自然没有不应的。
  这一日,姐弟二人解开了心结,晚间在桌边说着话儿,两人不知不觉便吃多了酒。
  赵嫤脚步虚浮地回到昭阳院,挑开床幔看到床上的周彧时,怔了片刻才认出来。
  “周彧,好久不见。”她含含糊糊嘟嘟囔囔的在床沿处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