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傻孩子

  顾见临眺望西方，麒麟面具被昏黄的暮光所笼罩，如血般暗红。
  “这是你们布置的局。”
  他转过身，黄金瞳里仿佛流动着熔岩：“你们想让她死。”
  “不，不是我想让她死，而是这个世界都希望她死。”
  军师微笑着解释道：“其中当然也包括她自己，早在她当年破译出进化链的秘密的时候，并且杀死自己的丈夫，夺取至高之位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这是天命，也是她为世界而做出的牺牲。”
  耳边就像是惊雷炸响，顾见临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唐绫骤然转过身，凌乱的发丝下是骤然寒冷的美眸。
  “你说什么？”
  姜子夜灿烂的笑容浮现出一丝裂隙，那是从未出现在他脸上的错愕，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出言反驳，声音却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出不来。
  因为他知道进化链里隐藏的秘密是什么，倘若那个血腥的规则是真的，那么除非前任心甘情愿的赠与，否则后来者永远不可能居上。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谋杀。”
  嬴长生低声说道：“这个世界认为总会长谋杀了她的丈夫，难怪这些年祖父常年游离世界，尤其是在南极洲附近徘徊。原来，祖父是在寻找前代总会长死亡的真相。祖姑母坐镇东方，实际上也是为了调查真相。”
  事实上他们都没有过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这大概率就是真的。
  之所以如此肯定，倒不是因为证据有多么的充足。
  而是因为总会长曾经或多或少流露出的缅怀和愧疚，痛苦和挣扎。
  军师耸肩说道：“你们要知道一件事，剑宗途径起源于古老的白泽氏族。白泽氏族拥有通晓万物的能力，他们的直觉素来很敏锐。早在二百年前，白银和黄金就觉得不对劲，可惜他们没有证据，多年来只能暗中调查。”
  “因为白银和黄金是前代总会长最疼爱的一对师兄妹，他们完完全全地继承了来自老师的理念和信仰。对于黄金和白银而言，太清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太华只是他的发妻而已，无论她本人有多么伟大，都不可取而代之。”
  他停顿了一下：“说个题外话，二百年前太华联手青和赤做掉了自己的丈夫，其实这件事做的很隐秘，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没想到一夜之间，白银和黄金就笃定他们的师母是幕后黑手，联手做了这么一个局。”
  顾见临隐约明白这个局的关键点在哪里了。
  首先是时机。
  总会长或许是这个世界的至强者，站在进化链的顶端，如神明般不可战胜。
  以黄金和白银两位天灾的实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总会长在永生之海被人偷袭重伤，就是绝佳的机会。
  正因如此，天灾们才第一时间赶到了她的身边。
  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想要杀死她！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总会长得到了半块永生骨，强行续了命。
  因此接下来，就要选择地点。
  还是那句话，总会长在现实世界过于强大，哪怕她已经身受重伤。
  这一点仔细思考一下就会明白。
  现实世界的规则是排斥古神之息的。
  倘若天人领域在现实世界展开，那种规则的排斥将会成倍暴涨！
  白银和黄金必须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
  那就是古神界。
  基于上两点确定以后，那么只需要考虑一件事。
  那就是如何让总会长在重伤状态下来到古神界。
  顾见临骤然惊醒，似乎从自己前往东京以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推动着如今的这个局面，无论是涩谷和新宿爆发的实验体，还是隐修会所暴露出的破绽，直到最后幽荧集团的秘密暴露，复活赤的计划浮出水面。
  当然，还有一个不可抗拒的诱惑。
  那座倒悬的金字塔，神秘的神墟。
  “我猜，你的答案跟我差不多，对不对？”
  军师笑容诡秘深邃：“你也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顾见临嘶哑说道：“隐修会。”
  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了。
  不久之前总会长来东京看他，特意跟他交代了那个神秘组织的来历。
  大概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
  “古往今来，只要是隐修会想要……”
  军师话说到一半就像是发条用尽的玩偶般卡壳，他沉思片刻以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日记本，尴尬说道：“抱歉，稍等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学生背课文，背到一半突然忘记了，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抄，朗诵道：“古往今来，只要是隐修会想要的结果，那就是既定的命运。历史上很少有人能够忤逆他们的意志，就算你能反抗一时，也反抗不了一世。”
  “诸如秦皇武帝那般雄才大略的君主，也只能在他们活着的时间里，对抗那个伟大的意志，那位传说中的无上尊主。等到他们死后，辛苦经营一生的基业又会毁于一旦。这就是人类的缺陷，短暂的生命在漫长的时间尺度里过于渺小。”
  他对着日记朗诵道：“我跟你说这些，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跟你科普什么，而是让你不要憎恨我。因为这事，我们真的不是主谋。哪怕太华真的死了，那也是他们这一脉的私事，我们可不是帮凶啊。”
  这话倒是真的，幽荧集团确实没有直接参与这场变革，或者说谋杀。
  毕竟幽荧集团里的最强战力，已经被总会长吓得精神失常了。
  没有天灾级的战斗力，去凑热闹就是找死。
  顾见临默默凝视着他，冷声说道：“我是否憎恨你们，很重要么？”
  古神化还有段时间，体内的灵性也在逐渐恢复。
  大概还需要两分钟的时间，他就能继续战斗。
  “当然重要，因为我想让你成为真正的君王。”
  军师指向西方，笑眯眯说道：“不仅仅是秩序和黑暗，而是古神界和现实世界！姬纣固然是一位伟大的君主，然而她希望看到的就是她的孩子能够超越她！姜纯阳已经老朽，纵然曾经伟大过，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爬虫。”
  “古神族深受宿命的诅咒，在亿万年的内乱里已经不再辉煌。”
  他顿了顿：“至于人类世界，也需要新的进化。”
  顾见临冷声说道：“真正的君王？那不是赤复活以后的目的么？”
  “你在想什么？”
  军师流露出古怪的神情：“王选择的人，明明是你啊。”
  顾见临眼瞳里流露出一丝错愕。
  军师清了清嗓子，近距离打量着这个恶魔般的少年，感慨道：“我第一次在资料里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就是王所期待的那个人。恰好你所做的一切，都跟日记里的预言对上了。否则的话，我为什么要那么照顾你呢？”
  “你想想，我们虽然处在不同的阵营，但真的有生死相向过么？”
  他耸肩：“你不喜欢审判庭，我就把那份资料送给了张栩之。过程有些波折，但最后的结果，不就是莱茵失宠么？你落地东京，我就察觉到了你的存在，司行夜的身份恰好能够为你做掩护，我还亲自做主把月姬送给你。”
  “我的天呐，你是不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总会长那么疼爱你，万一她不知道你冒名顶替了司家的小少爷，怕是要以为我要夺走她徒孙的女人。”
  他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活像是个表演川剧变脸的演员：“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很霸道很护短的，谁要是欺负了她的孩子，她就屠人家满门。”
  军师为了增加可信度，还从怀里掏出一大叠泛黄的资料。
  基本都是古代的文献了，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
  顾见临粗略看了一眼，基本都是一些屠人满门的记录。
  “你们觉得总会长温柔，起码得问问这些死人同不同意。”
  军师耸肩说道：“我知道大小姐跟你在一起，还特意给你送上了一份攻略。哪怕大小姐是我们的战略武器，我都没有跟人声张，反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也很好奇，你们是绝无仅有的同类，会不会碰撞出什么火花。”
  “要是能生出个二代来，岂不就是现代版亚当和夏娃？”
  他惋惜说道：“可惜你们两个没有一个争气的，不然都该放产假了。”
  顾见临自始至终都有种错觉。
  这个军师什么都知道，却看破不说破，甚至明里暗里的帮他。
  如今这个猜想得到了证实。
  啪。
  军师赶忙给了自己一巴掌：“说错话了，小姑娘不在意。我可以用我的节操发誓，你男朋友跟我们的大小姐是清白的，绝对没有一腿。”
  顾见临眼角微微抽动。
  唐绫总算是知道他这段时间跟谁在一起了，凛然的眸子眯起来，没有说话。
  “毕竟我也希望看到你们两个早生贵子。”
  军师笑道：“你们两个生育出来的孩子应该也挺有看头的。”
  顾见临已经不想把这种无厘头的对话继续下去了，嗓音生硬得像是铁石摩擦在一起：“你也说过，要让我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曾经以为是雷霆。
  其实如今他才醒悟过来。
  军师忽然不笑了，他眺望着西方的暮光，轻声说道：“孩子，我是没有那个能力的。之所以说这些，不仅仅是为了让你不记恨我，而是真的想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如果你真的注定要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凶手只能是命运。”
  顾见临一愣。
  “这是不可挽回的悲剧，也是既定的命运。”
  军师轻声说道：“总会长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局，她发自内心的期待着有人能够取代她，一步步成为新的至高，带领人类走向光明的未来。可是她也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多么的残酷，她是从封建王朝走过来的人，深切体会过皇子夺嫡有多么的可怕。旧的君王死了，她的孩子们也不会被容许存活于世。”
  “只是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的孩子留后路呢？”
  他的眼神深沉，像是沉寂了千年的古井：“她是那么的心思缜密，又怎么会猜不到你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这一刻，顾见临终于明白了总会长的用意。
  “黑暗世界。”
  唐绫轻声说道：“她把我们托付了给了黑暗世界。”
  姜子夜和嬴长生沉默不语，他们也是聪明人，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我尊敬的麒麟先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只有黑暗世界还愿意敞开怀抱，欢迎你的君临。当然，也有你的恋人，还有你的战友们。”
  军师撑起身，来到少年的面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酷烈威压，陶醉说道：“不要再继续坚持了，哪怕你能够掌握原始回归，以你目前的位阶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还会影响你的本体。何不就这么散去？”
  “只要你离开，天谴陨石就不会坠落。”
  他认真说道：“理论上，天谴陨石在维度间隙里穿梭的时候，的确有可能被你用无上的权柄所阻挡，但也仅限于理论而已。按照我的计算，麒麟禁咒大概率是要崩溃的，你的本体也会重伤濒死。而你的朋友们，也会灰飞烟灭。”
  顾见临默默听着他的话，沉默不语。
  “你只要离开，一切都会好起来。”
  军师微笑说道：“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总会长的死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好好蛰伏下来。我确实打不过白银和黄金，但对你而言只是时间问题。青之王的确带你走上了超凡之路，但他委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只有等到赤之王君临天下，才有资格教导你挖掘出你真正的潜力，那时的你将所向披靡！”
  “只要你点头，回去我们就杀了姜家的那个老鬼，迎接赤之王的降临。”
  他的眼瞳里泛起狰狞的血红，轻柔的声音却仿佛野兽在磨牙吮血。
  “届时你的怒火会把黑暗和秩序都烧成灰烬，哪怕隐修会无法阻拦你的脚步，祂们背后的神明也要被你亲手埋葬。你的仇敌都将跪拜在你的脚下，成为森然的白骨。你要建立不世之功，叫那天公折服，诸神跪拜！”
  或许这是世界上最懂得如何蛊惑人心的魔鬼。
  他是如此的声情并茂，像是千年的戏子。
  他的眼神疯癫，神情张狂不可一世，疯狂一词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顾见临却默默凝视着西方的暮光，轻声说了一个字。
  ·
  ·
  轰隆一声。
  隐约雷鸣，金色的暴雨从天而降。
  太华背负双手站在遗迹里，抬头望向天空。
  烧灼的苍穹轰然裂开，仿佛有雷和火摩擦的轰响声响起。
  有什么东西，即将坠落。
  “真是一群傻孩子。”
  她轻声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