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希望渺茫
便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位老者,赶紧放下笔起身,“老人家,请问有何事?”
这老者一身粗布衣衫,穿着清贫,但是身上的气息却让人心惊不已。
李长安上前抱拳行礼。
老者走进院门,看了一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还有旁边啃了一半馒头,点点头开口道,
“老朽向汉东,忝为国子监祭酒。”
李长安心头一跳,国子监祭酒!?
这是个极特殊的官职。
在大晋,四院一监掌控了绝大部分的文士。
而在四院一监中,国子监又是最特殊的一个,直属朝廷管辖。
所以国子监又是四院一监中,唯一一个在朝堂设有官职的存在。
国子监祭酒,正是国子监在朝堂内的主事人。
大晋极清贵的大人物。
“不知向祭酒此来所为何事?”李长安开口问道。
向汉东往院子里走,来到桌案前,转身朝李长安抱拳弯腰,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李长安瞬间被吓了一跳,赶紧侧开身,上前扶起向汉东,“向祭酒为何如此?小子受不起啊。”
向汉东迟迟不肯起身。
李长安想扶都扶不起来,被这一手弄得猝不及防,只能无奈说道,“向祭酒,您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好。”
“您德高望重,我不过就是个后学末进,您这么行礼,小子可真受不起。”
李长安好说歹说,向汉东才缓缓起身,而后看向李长安说道,
“我听说犬子犯了贪墨赈灾银粮的大罪,所以特来向忠勇伯请罪。”
李长安愣了一下,迅速在十四个云阳郡主官中想到了唯一一个姓向的人。
“向宏轲郡丞是……贵公子?”
向汉东沉重地点点头,“正是犬子。”
李长安上前扶着向汉东坐下,“向祭酒,贵公子有罪,自有朝廷法度来定罪,您找我也于事无补啊。”
向汉东须发皆白,看起来颇为苍老,说起话来,更显老态,“老朽一生,为大晋兢兢业业,鞠躬尽瘁。”
“不曾想却疏于对小儿的管教,宏轲自小便死了娘,长大后又被派去了地方。”
“所以在一些事情上,行事难免有些偏颇。”
向汉东抓住李长安的手,声音中带着悲伤之意,
“忠勇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如果可以,我愿舍了我这把老骨头,为他顶罪。”
李长安轻叹一声,打断了向汉东的话,
“向祭酒,此案现在由大理寺审理,您找我真没用。”
向汉东抓着李长安的手,“我知道,忠勇伯力主斩了云阳郡的十四位主官。”
“按照朝廷律法,贪墨赈灾银粮,降官位已是极大罪罚,为何要如此斩尽杀绝?”
“原本老朽也该为忠勇伯的雷厉风行摇旗助威,奈何宏轲是老朽唯一的儿子……”
“舐犊情深哪……老朽也只能舔着脸来求忠勇伯,高抬贵手。”
说着,向汉东又要弯下腰行礼。
李长安赶紧扶着向汉东,从桌案上的卷宗堆里,找到其中一册,翻开后放在了他面前,
“向祭酒,您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刚正不阿。”
“如果是您来审理此案,又该如何审理?”
“这里面,就是部分饿死的云阳郡百姓名册。”
“一张薄薄的纸,就是五十条人命。”
“您大可数一数,这里面有多少张。”
李长安又翻出一册、两册、三册……
“这里还有……”
向汉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看着眼前一个个名字,双手都在颤抖。
这么多条人命,太过沉重。
几乎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长安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向汉东一张一张翻看着名册。
院子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许久,
向汉东合上名册,缓缓起身,朝李长安深深行了一礼,“叨扰忠勇伯了。”
“向祭酒……”李长安回礼,“您多保重……”
向汉东点点头,后背瞬间佝偻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出院门。
李长安目送向汉东离开,不觉长叹一声。
堂堂国子监祭酒,位份尊崇清贵,却出了这样一个儿子,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他的心也有点软了。
可是,再看看面前堆得高高的百姓名册,李长安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冰冷。
向祭酒儿子的命是命,这些百姓就不是人命了吗?
若只是一般的罪,他不会动杀意。
但这帮云阳郡的主官,犯下如此罪孽,那就必须要送他们下去,向那些因他们而死的百姓们谢罪。
……
向汉东回到县衙,连岳松上前见礼,“向祭酒,情况如何?”
向汉东回了一礼,然后无力摇头。
连岳松说道,“向祭酒放心,依照大晋律法,贵公子最多只会官降三级。”
这时,秦镇梁的声音也从虚空中传出,“不错,此案绝不会让李长安再为所欲为。”
“只要后日案子有了定论,也就翻不了了。”
“李长安再想借此机会发难,也绝无可能。”
秦镇梁从虚空中走出。
向汉东和连岳松都抱拳行礼。
无论是谁,除非同为三品大儒,否则其他人见到三品大儒,礼数决不能少。
向汉东行完礼,轻叹一声,“我刚刚去见了忠勇伯,想要求情,却也是根本无用。”
“只能拜托秦贤公和连大人了。”
“向祭酒放心,李长安的屠刀,再怎么也挥不到我们三院一监的头上。”
秦镇梁保证道。
……
时间不断流逝,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李长安人虽然坐在院子里,但心却早就飞到了郡城。
整个人看似平静,但内里却已是心急如焚。
明天,就是审理案子的日子了。
但封不疑那里,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真要是在审理案子的时候,还没能把人找到。
那斩杀云阳郡十四个主官的最后机会,可就要从眼前溜走了。
李长安看着手里的卷宗,半天都没翻出一页。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历经了不知多少大事的他,此刻依然止不住心烦意乱。
摞起来厚厚的饿死百姓名册,像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还有深受泽乌县百姓敬重爱戴,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也要去换一个沉冤昭雪机会的张卫民。
如果不能在明天审理前把人证带过来,这么多人可就真的白死了。
院门口,有百姓小心翼翼探着脑袋,但又不敢打搅李长安。
明天就要重审案子了,不止李长安心浮气躁。
这些百姓同样心急难耐。
“明天李大人应该能为张大人报仇雪恨吧?”
“肯定能,苟二茂不是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李大人了吗?”
“你以为有那么简单?”一个百姓说道,
“苟二茂说的那个人,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况且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一定和张大人的死有关。”
“就算真是那个人,那个人也还活着,但想要找到那号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明天可就要审那些狗官了。”
“时间恐怕赶不上……”
牛大川对其他人说道,“明天我们就去县衙门前请愿。”
“恳求京城来的钦差大人,审理张大人身故一案。”
“要是钦差大人同意了,就能为李大人多争取些时间。”
“哪怕只有一丁点机会,我们也都要试一试!”
其他百姓纷纷点头,“好,明天我们去请愿!”
太阳一点点西移,
暮色降临。
李长安呆坐在院子里,怔怔地出神。
直到薛世清过来送卷宗,才回过神来。
“参议大人是在为明日的案子忧心吗?”
李长安揉了揉眉心,把卷宗堆到一旁,轻叹一声,“是啊……”
“我们留在云阳郡的时间也够久了,还得再去下一个郡,要不然偌大的南方三府,想要全部跑完,还不知道要多久。”
“离开云阳郡之前,不把那些狗官斩了,又怎么对得起因他们而死的十几万百姓?”
薛世清说道,“明日就要重审了,现在嵩岳书院三品贤公、大理寺左少卿,还有国子监祭酒都坐镇县衙。”
“参议大人若不能找到张卫民县令身死的人证物证,恐怕是杀不了那些人的。”
李长安点点头。
薛世清趁机劝解道,“参议大人,这种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就够了。”
“您的心意已经尽到了,就算斩不了那些人,我相信百姓们也会理解的。”
“那三位大人物都在阻止,您又何必偏要硬抗着来?”
李长安长出一口气,心里总觉得憋着慌。
如果没有那个嵩岳书院的三品大儒,就算是大理寺左少卿和国子监祭酒都来了,他也绝不会费这么大劲。
三品文法足以镇压那两个未达三品的朝廷大员。
奈何多来了一位三品大儒,让他强行斩杀的计划,付诸东流。
薛世清又劝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李长安独坐在黑暗的院子里,一言不发。
黑夜如墨,四下一片寂静。
二月初的夜,依旧冰冷刺骨。
李长安好似一座雕像,就这么枯坐着,一直到东方隐隐有了一丝亮光。
“唉……”
李长安的眸子动了动,但眼神里却依旧空洞。
还是找不到那个人吗?
已经到了黎明,距离重审,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这时,有人敲了敲敞开的院门。
李长安看去,原来是牛大川和苟二茂。
苟二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说道,“都怪我浪费时间,要是我早一点告诉大人,大人肯定就能找到那个人。”
“都怪我!”
“都怪我……”
“啪!”
苟二茂涕泪横流,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正要扇第二巴掌,李长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二茂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找不到人,那也应该是我的问题。
苟二茂低着头,身体不断抽搐。
一旁的牛大川说道,“大人,我们大家伙准备去县衙门口请愿,恳请审理张大人被害一案。”
“要是能成功,李大人就能多些时间了……”
李长安拍了拍牛大川的肩膀,最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他知道,这样的请愿,根本不会有人受理。
但大家,除了用如此无力的方式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能为张卫民讨回公道。
哪怕是只有一点可能,也都要去做。
牛大川带着苟二茂离开了。
天才有一丁点亮光,就有不少百姓陆陆续续往县衙门口走去。
李长安不忍地闭上双眼,心中更是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忍和悲戚。
就在这时,
他死死抓在手里的千里传音符,突然剧烈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