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辞职开始
禹杭，上城区，华信证券营业部门口，同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苏禹，神色里，满是吃惊。
同事的面前。
苏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子，里面放满了从以前工位上，清理出来的东西。
“从此恢复自由身，不听领导唠叨，不看客户脸色，有什么不好的吗？”苏禹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同事，“梁斌，我在营业部的这一年半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了，我知道……当初若不是你跟经理说好话，我实习期恐怕都没法度过。”
“哎，说哪里话……”
梁斌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们俩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又是老乡，在营业部里，理应互相照应的。”
“其实，苏禹你在营业部里的表现很好，业绩可以说是咱们小组内顶尖的了。”
“若是能得经理赏识……”
“没事！”苏禹轻轻打断梁斌的话，说道，“树挪死，人挪活，我离开营业部，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也是，凭你的能力，总会遇到赏识你的人。”梁斌微微颔首，顿了顿，又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走之后，我估计也干不了多久了，最近这一年，证券市场实在是冷清，咱们这股票经纪业务，也是越来越难做，每个月发的工资，除了房租，饭都快吃不起了，更别说开拓客户的花销，我想再干两个月，把半年奖金拿了，就回老家考公务员。“
“梁斌，你跟我不一样。”
苏禹说道：“我这是关系没处好，无奈走人，但你在组里，既是老人，也受经理器重，未来……在营业部，是有前途的。”
“证券行业，本就是周期性极强的行业，牛市撑死，熊市饿死，最是正常不过，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吧，说不定未来会好转的。”
“再说吧！”梁斌以为苏禹这是安慰自己，淡淡地应了一声，随着他走到公交车站，看了眼已经到站的公交车，说道，“苏禹，我待会还有一个客户要见，就不送你了，这个周末，我有空，到时候请你吃火锅。”
苏禹点了点头，踏上公交车离去。
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看着随公交车启动，逐渐倒退而去的梁斌、华信证券营业部大楼、闪烁的广告牌、以及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环境，心里面，充满了欣喜和感慨。
这个地方，这家华信证券营业部。
他毕业之后，曾经在这里待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六年里，他默默忍耐，默默奋斗，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小小的股票经纪人，一直做到营业部的首席投资顾问，直到2018年才离开，然后依托六年里积累的人脉和客户，建立私募公司，努力打拼，在重生前，也算是在国内金融圈，占有了一席之地。
如今，时间一脚又把他踢回到了十年前的2013年，一切重新开始。
他内心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失落和愤懑，反而非常高兴。
尽管多年来，积累的财富，化为了乌有，但那些在时间的流逝里，错过的机会，后悔的遗憾，现在……却都可以尽力去弥补了。
带着后世十年的记忆，带着金融交易市场摸爬滚打十年的经验。
他相信自己，会比前世做得更好。
重生归来，经过一周的思考，他选择从营业部离职，一是不想受原来工作上的气，二是想恢复自由身，不再做一个证券机构的底层从业者，让身份妨碍了自己利用金融市场赚钱的机会。
在营业部里工作的这一年半时间，他已经积累了不少客户。
虽然现在这些客户，都移交到了其他同事手里，但并不是没有办法利用。
回思着过去未来，展望着以后的道路，公交车已经驶过了七八个站，到了一处偏僻、破旧的城中村。
苏禹下车，抱着东西，穿过巷子，走进一栋年代久远的楼梯房。
楼道里，没有灯，显得有些阴暗。
苏禹一口气上到六楼，来到出租的房门前，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却见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明亮的光线。
“这才下午三点多钟，谁这么早就下班了？”
苏禹嘟哝了一句，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他所租的这套老房子，是个合租房，里面三间卧室，被房东分别租给了三个租户，他是其中之一。
来到屋内，苏禹发现自己租住的卧室，门也是虚掩的，不由很是诧异：“难道进贼了？”
他内心一惊，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动静，急忙推开卧室房门，向里瞧去，没见到偷东西的贼，倒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替他整理着乱糟糟的房间，对方穿着一身简洁的碎花连衣裙，然后搭配着一件短款小外套，双腿修长、秀发齐肩，给人的感觉，很是娴静、温婉。
“姐……”苏禹看见熟悉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
苏轻语听见呼唤，微笑地回头，说道：“你这屋里乱糟糟的，我帮你整理了一下，袜子、衣服，我帮你洗了，在外面阳台晾着，你这么大人了，自己一个人在这边，要懂得打理自己，不然怎么找女朋友？”
苏禹讪讪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纸箱子，回道：“已经比以前整洁多了，我正在学会改变自己。”
苏轻语环顾了一遍房间里，自己整理过的痕迹，微笑地道：“这倒也是，你这房间，是比以前干净了许多。”
“姐，你今天没上班吗？”
苏禹看着姐姐此时正值青春、秀美的面庞，问道。
他姐姐苏轻语在禹杭的下沙工业园区，一家服装厂上班，那里距离苏禹居住的上城区，有二十多公里路，来回一趟，并不方便。
所以一般不到休息日，苏轻语是不会到他这里来的。
“今天厂里生产线检修，左右无事，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苏轻语说道，“我怕你上班忙，就没给你提前打电话。”
“对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轻语想起现在才下午三点多钟，远不到苏禹平时下班的时间，不由反问道：“你呢，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辞职了！”苏禹平静地道，“今天刚去营业部办完了最后的手续，交接完了所有的工作，现在不用再受公司和领导的管辖，时间自由，自然下班就早了，姐，你不用这么吃惊……”
苏禹注意到姐姐的神色变化，不等她发问，继续道：“我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待在营业部里，为别人打工，拿着死工资和微薄的提成，是没有前途的，就算耗几年，默默忍受着一些不公，慢慢凭着努力，一步一步爬上去，也到不了核心管理层，没有背景，更进不了核心的资产管理部门，增加不了多少收入。”
“我只有离开那里，跳出以前的窠臼，让自己恢复自由，才能赚更多的钱。”
证券从业人员，禁止炒股，更不能随意荐股，苏禹想依靠自己的能力，从股市中，迅速谋取暴利，就要摆脱身份上的桎梏。
从营业部辞职，他想得再清楚不过。
“那也应该跟我商量一下的。”苏轻语抱怨了一句，却并没有太过责怪。
苏禹微笑地回应：“姐，我不是小孩子了，做一切决定前，我心里有数的，你就不用太操心了，我在营业部，这一年半以来，表现得很好，是组里业绩最好的成员，如果我离职了，赚的钱比以前上班的时候少，再找工作，也会很方便。”
“小禹……”
苏轻语沉默了一会，大致猜到苏禹为什么从营业部辞职，轻轻说道：“家里欠的那些钱，其实……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你才刚毕业不久，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这个阶段，不要太在意钱的事，最重要的是发展，你放心，家里的一切事，有姐呢。”
说着，苏轻语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现在已经是厂里，我们生产线的小组长了，工资一个月，算上加班的，已经有6000块了。”
姐弟俩，都不是浙州省本地人，而是来自于偏远的西南渝州山区。
父母健在，但父亲六年前，在外出务工的工作中，因为一场工作失误，瘸了右腿，从此失去了重体力劳动的资格，也失去了外出务工挣钱养家的机会，只能在家务农，干一些轻松的农活。
母亲自从生下苏禹，就一直体弱多病，这么多年，也只能简单帮衬一些家务活。
在父亲没有出事之前，家里尽管艰难，但父亲还是能硬撑着，靠自己的双手，养活着整个家庭，供苏禹和姐姐俩人一路读到高中。
父亲出事之后，家里实在撑不下去，姐姐便辍了学，17岁，代替父亲外出打工，供养整个家庭。
那个时候，苏禹也萌生了退学的想法，想陪着姐姐一块外出打工。
从而减轻家里的负担。
然而，身在农村，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父母，却是知道，家里越是贫苦，就越是应该抓住‘知识改变命运’的这根绳索，才能有全新的未来，才能真正改变家里的境况。
于是，成绩比姐姐好的苏禹，留了下来，继续读书，考大学。
高考，他考了近600分，虽然距离一流名校，依然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却也完成了大家对他的期望。
大学，他选择了离姐姐打工地方不远的浙州财经大学，学了金融专业。
大学四年，学费、生活费，以及家里的吃穿用度补贴，基本上全部来自于姐姐的工资。
节约、节俭，是整个生活的主基调。
苏禹在大学期间，为了减轻姐姐的压力，一直在努力兼职，这才艰难地熬过了大学四年。
毕业之后，他通过校招，迅速进入了华信证券。
想着家里的最大开支没了，自己和姐姐两个人挣钱，不用一两年，家里的境况，肯定能大为好转。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母亲病倒了。
一场大病，将本就拮据的家庭，再一次拖入了深渊。
家里，因此欠下了许多外债，好在幸运的是母亲熬过来了，在手术后，身体慢慢恢复。
面对着东拼西凑，差不多25万的外债，苏禹和姐姐拼命工作，想的便是早一点替家里还完这些债务，让困顿了很多年的家庭和生活，能够真正好起来。
“姐，你已经辛苦太久了，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苏禹看着姐姐脸上灿烂、温暖的笑容，心里却有些心疼：“我已经长大出身社会，能够担起家庭的责任了。”
在重生前，原本的轨迹中，这25万的欠款，压了他和姐姐整整四年的时间。
从17岁到27岁，整整十年，姐姐将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家庭，放弃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最美的年华，最初的梦想……
姐姐人生中，那些在青春流逝里，许许多多的遗憾，都是苏禹事业有成之后，有钱也无法弥补的。
他欠姐姐实在太多，太多……
如今，时间轮回，他重新站在原来的时间节点上，有了扭转未来的能力，看着风华正茂，美丽、温婉的姐姐，他绝不会允许家庭债务的重担，再压在姐姐身上，耽误姐姐的青春和梦想。
“小禹，你说什么呢？”苏轻语嗔怪地看着弟弟，“哪有什么辛苦的，你把你姐姐想得太脆弱了一些，当初父亲在外一个人打两份工，白天、黑夜，没日没夜的工作，供养我们生活、读书，那才叫辛苦。”
“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好了，少想这些，都跟你说了家里借的钱，已经还得差不多了。”
说着，苏轻语转身整理好清理出来的垃圾袋，看了眼时间，转移了话题：“我出去扔垃圾，顺便到附近菜市场买点菜，然后回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麻辣水煮鱼，我最迟七点半，就得赶回去，不然就没有回去的公交车了。”
苏禹听着姐姐细碎的唠叨声，心里有些堵。
他迅速接过姐姐手里的垃圾袋，说道：“姐，你一个月，好不容易才休息一两天，今天就不要再辛苦了，我带你出去吃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顺水鱼馆，味道跟你和妈做的，差不了多少。”
“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可以买菜回来自己做，出去吃，太浪费……”
苏轻语轻轻摇了摇头，正待拒绝，却已经被苏禹强拽着，拉出了出租屋。
苏禹锁好房门，然后便带着姐姐来到他所说的那家餐馆，此刻时间还早，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老板对苏禹已经很熟悉了。
简单地询问了俩人的需求，然后便自去忙碌。
苏禹找了一张看上去收拾得相对比较干净的餐桌坐下，然后取出茶杯，替苏轻语添茶倒水。
苏轻语看着细致、体贴的苏禹。
总觉得弟弟跟以前有了一些不同，似乎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些，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姐，家里欠的钱，以后我来还，你就不要再辛苦加班了，好吗？”苏禹替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然后放下茶壶，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认真地道，“赚钱虽然重要，但身体更为重要，都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姐……你一天12个小时至14个小时，在生产线上连轴转，一个月只休息一两天，长期如此……身体吃不消的，我不希望你像爸妈一样，最终积劳成疾。”
“等我赚的钱，稍微多一点……”
“我就给姐姐你报个进修班，让你参加成人高考，让你去读大学，姐姐不是一直想学服装设计的吗？”
“那都是儿时的梦想了……”苏轻语轻轻摇了摇头，“小禹，别想那么多，爸说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脚踏实地，我现在就想把咱们家欠亲戚的钱，快点还清了，然后不拖累你，让你能快点找个好姑娘。”
“学服装设计什么的，离姐姐太遥远了。”
“现在，在厂里，虽然辛苦，但我们老板工资是给足了的，听说从下个月开始，加班费会比现在还要高一些，到时候说不定工资还能再高个几百块。”
“小禹，不要担心姐姐，姐姐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倒是你自己的路，才要一步一步地，脚踏实地的好好走。”
“姐姐读书不多，不懂你的大道理，也不懂你的人生规划，但知道做人一定不能好高骛远，必须一步一步地慢慢来，明白吗？”
“你从营业部里辞职，姐不反对，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你的能力，姐姐是相信的，也相信你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只是……小禹，姐姐希望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认真想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去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要后悔，也不要有太多顾虑。”
“前段时间，二姨家里的哥哥结婚，急着用钱……”
“我知道妈给你打电话了，几天前，我已经向老板预支了2万的工资给二姨，把咱们家欠二姨家的钱给还了部分。”
“所以不用着急，家里的一切事，有姐呢。”
苏禹知道姐姐是外柔内刚的人，心里的坚持，只要认定了，便不会改变。
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只有当他拿出足够的钱，能够解决家里的一切后顾之忧，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姐姐才能真的解脱。
“姐，谢谢你。”苏禹抬头，感激地说道。
苏轻语轻轻笑了笑，说道：“一家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你是我们家的希望，只有你好了，我们家才能好，这一点，姐姐是明白的。”
从她辍学打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弟弟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她挣钱辛苦，可她也知道，以后……等到自己出嫁，有了自己的家庭，弟弟肩上的担子，只会比她现在更重。
“姐，你这话不对。”苏禹轻轻摇了摇头，微笑地说道，“是咱们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好，这个家，才是真的好，爸、妈、姐，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想家了？”苏轻语看着弟弟突然间的多愁善感，微笑地道，“想家了，平时就给爸妈，多打电话，厂里今年五一节应该会放几天假，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看看，正好五一节二姨家的哥哥结婚。”
“好！”苏禹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问道，“对了，姐，你跟剑波哥，还联系着吗？”
苏轻语看了弟弟一眼，想着他话里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下班的时候，偶尔会聊几句，不过……也都是闲聊，你别想多了。”
“我没想多。”苏禹强调，“我只是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
他口中的‘剑波哥’，名叫张剑波，是他老家的另一户人家，家庭条件和自身条件都很不错。
对方喜欢他姐姐很久了，也是真心待他姐。
可惜上一世，姐姐考虑到家庭的原因，主动拒绝了对方的追求，没能走到一起，后来……听见姐姐嫁人，对方还难过了好一阵，默默关注着他姐姐的动态，一直到五年之后，才放下心结，步入婚姻。
阴差阳错，物是人非，再度回到一切没有发生之前。
苏禹自然是希望姐姐之后的人生，不会重复以前的路，不会过得那么辛苦，能够真的幸福。
苏轻语脸儿微微红了一瞬，怒嗔了弟弟一眼，说道：“以后再说吧，我们俩这样……也挺好的。”
家里的事情一大堆，担子还需要她来扛。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拖累任何人。
苏禹沉默了一会，还想再劝，苏轻语已经转移了话题：“别说我了，小禹，你呢，心里有合适的女孩子吗？”
苏禹脑海中划过一抹倩影，面对姐姐的询问，却是摇了摇头：“没呢，等以后吧，缘分到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如果心里有人的话，跟姐说，我帮你出主意。”苏轻语微笑地道。
苏禹点了点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想再度劝姐姐少加一点班，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个时候，老板的‘麻辣水煮鱼’已经端上了桌，香味四溢。
苏禹给姐姐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然后自己也尝了尝，发现跟记忆里的味道，还是一摸一样。
“不错吧？”苏禹看着姐姐的表情。
苏轻语点了点头，说道：“味道是挺不错的，不过就是有点浪费。”
“偶尔一次罢了。”苏禹高兴地说道，“今天，就当庆祝我重获自由，同时……也重获新生。”
“也祝咱们家明天会更好，祝小禹你能快点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苏轻语端起茶杯，也高兴地道，“还祝你能尽快地找到一个女朋友。”
姐弟俩在老街深处的小鱼馆里，举杯共饮，憧憬着未来，同时……也对未来，满怀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