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眨眼到了十一月。
  桌上的小台历又翻过了一页。
  温黛黛沉了口气,翻开新本子做着新一个月的计划。
  上午六点半到七点,巩固语文常识。
  七点到七点二十,熟记历史。
  ……
  十分详细的学习计划,一直安排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星一中晚上上三节自习,十点半准时熄灯。
  不过在这所省重点高中,熄了灯,学习依旧没有停止。
  基本人手一个小台灯。
  她刚写完,潘逸飞转过身来,拿笔头敲了敲桌。
  “这周末我过生日,一起去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扶了一下眼镜框。
  学校封闭式管理,平时只有走读生可以出校。
  其他的学生,只有在周末的下午才能出去,晚上六点还得回来上自习。
  这周末她和陈晓菁约好了去剪头发。
  藏在厚厚眼镜片下的温柔眉眼,期许地盯着她。
  潘逸飞这个人和谢一昊不一样。
  文质彬彬、很有礼貌。
  成绩总在前五,但没有陆修齐那样的孤高,也不会得意洋洋。
  很招女生喜欢。
  陈晓菁刚从卫生间回来,听见潘逸飞的话。
  一屁股甩在凳子上,“生日啊,好啊好啊,还是跟去年一样去雅居的主题KTV吗?”
  班上这些好学生里,她头一个喜欢的是陆修齐,原因无解。
  排第二的就是潘逸飞,有才学霸,人帅温柔。
  傻子才不喜欢。
  潘逸飞瞧着温黛黛看向陈晓菁的目光,知道有望。
  摇摇头,“不是,今年在我家。晚上六点前,会送大家回来。”
  陈晓菁笑得合不拢嘴,抱着温黛黛的胳膊,“那当然好了!你说对吧黛黛……”
  瞧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
  温黛黛知道她早把剪头发的事忘了个干净。
  礼貌点头,“好。”
  潘逸飞笑容跃上眉梢。
  “这道数学题这样画条辅助线,是不是最快的做法……”
  两人又开始讨论起题来。
  谢一昊打完球刚进教室,看到两人凑得很近。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折叠。
  输球的怒意一下子被点燃。
  路过潘逸飞座位边,伸了个懒腰。
  桌上码得高高的书山哗啦倒地。
  潘逸飞回头。
  谢一昊嘴角一扯,“同学,眼瞎,不好意思。”
  无半分真诚。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脸上的意思更明显。
  ——你能奈我何。
  掉在地上的书散开一大块面积。
  温黛黛帮他捡了一些。
  谢一昊越来越不是滋味。
  长腿迈过,把自己桌上的书也推倒了一堆。
  他也不着急捡,低头对温黛黛开口:“语文课本递给我。”
  她依言。
  “优化训练。”
  “五三。”
  “冲刺题。”
  越来越得寸进尺。
  温黛黛沉了沉气,仰头。
  薄唇抿成一条线,乌黑的眼珠盯着他。
  这个人,总在自己好不容易改变对他的一点看法时,一秒钟打回原形。
  不想惹事,也不想和他计较。
  潘逸飞捡好自己的,顺带帮他收拾了大部分。
  烦人的打铃声响起。
  “温黛黛,别忘了。”潘逸飞轻声提醒。
  她的目光从谢一昊连上移开,“嗯。”
  他咬牙,妈的,好想骂人!
  心里那股问候的话盘旋半响,终于还是压了下去。
  潘逸飞的家境很好。
  为了招待这帮同学,选了远离市中心的一栋别墅。
  有花园,有游泳池。
  陈晓菁吐舌,对着优雅的环境狂拍。
  “黛黛,我真没想到潘逸飞的家竟然这么漂亮!”
  他平时都穿校服,也是住宿,根本看不出来。
  “两位小美女,来尝一尝新鲜的糕点。”
  潘妈妈披着紫色披肩,笑意盈盈开口。
  “谢谢。”
  儿子常来往的朋友、班上前十名的同学,潘妈妈记得比谁都清楚。
  她眯着眼,目光落在温黛黛身上。
  面向不错,漂亮温柔,尤其眉眼最好看。
  “晓菁,这是阿飞的新朋友吗?”
  温黛黛忙乖巧回答:“阿姨您好,我是这学期才转来的新同学,是潘逸飞的后桌。”
  潘妈妈点头,看了眼人在远处,眼神却瞄着这里的儿子。
  心里有了个打算。
  “晓菁,能帮阿姨拿一点纸来吗?”
  陈晓菁乐着去了。
  潘妈妈招财猫似的笑,“阿飞在学校怎么样?”
  眼睛里只有看不见底的笑。
  “成绩很优异,团结同学…”
  明明自己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绞尽脑汁想着夸人的话。
  问的差不多,潘妈妈状似无意问:“同学成绩怎么样?如果有需要,阿飞的成绩还算是…”
  “妈!”
  潘逸飞脸色有些尴尬,扯了一下自己的母亲,“她上月考试和康敏佳并列第一。”
  “呀!”
  笑容变了本质。
  “那你们要多多交流呀,对吧黛黛。”
  称呼也亲昵起来。
  潘逸飞皱眉。
  温黛黛有礼笑笑,“同学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真懂事。”
  眼见着家庭主妇的妈还要说话,潘逸飞拖着温黛黛就闪。
  边上的银杏树哗啦啦响。
  “不好意思啊,我妈…”
  温黛黛摇头,“没关系,阿姨很亲和…”
  *
  星市第一人民医院。
  徐向东从病房窗台上一跃而下,“我靠!”
  虎叫一声。
  床上孙靠正艰难地打游戏,被他这么一吓,手机砸在打着石膏的腿上。
  痛得他张口骂人。
  “妈的!徐向东你这孙子!”
  徐向东盯着手机,压根没见到孙靠龇牙咧嘴的模样。
  “唉唉,我看这昊哥后院要起火了!”
  边说边滑开几张照片。
  病床上的少年横眉大怒,“骗谁呢你!昊哥有后院?”
  “不是,你看啊!”
  画面上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子和班里的四眼低眉说着什么。
  身后的银杏叶被阳光照成偏偏金黄。
  光线成一格格的六边形,温柔地洒下。
  女孩子的眉眼格外明媚。
  “这是…不会又是你骗我的?”
  徐向东嗤了一声,点开更多的图片,“温黛黛,咱们班的新转来的同学,你没见过。”
  孙靠不舒服,“切,转就转呗,有什么稀奇。”
  “待会儿我表演个见证奇迹的时刻,瞪大你的眼!”
  “嘁!”
  没几秒,谢一昊推门进来。
  手里的魔方正好完成最后一步,完全归正。
  “孙靠,你在医院又惹人小护士了?”
  刚他出去,医院心肺方面的医生管老头逮着他叨叨了好一会。
  让他管管孙靠。
  徐向东朝孙靠使了个眼色,口型比划了句“见证奇迹”。
  “昊哥昊哥,渴了没,来喝口水。”
  拧开瓶水递了过去。
  谢一昊还没接住,手一松。
  刁钻的角度,撒了谢一昊半裤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一昊皱眉,“你他…”
  脏话还没出口,在唇间杀了车。
  “滚滚滚。”
  徐向东偷偷朝孙靠比划了个“OK”,又比划了个“2”。
  第二个动作,拿纸帮谢一昊擦水渍,然后一个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力度十足。
  孙靠好奇看着,给徐向东比划了个大拇指。
  牛,敢在谢一昊头上拔毛。
  结果,让孙靠大跌眼镜的是,谢一昊竟然没骂!
  徐向东挑眉,“看到没,中邪,中得不轻。”
  孙靠也完全没心思看PAD里的毛片,“昊哥,你这最近是经历了什么人生大起大落了?”
  犀利的眸光一扫。
  孙靠缩了一下,伸手指向徐向东,毫无义气,“这孙子说你中邪。”
  徐向东“呵呵”赔笑,已经准备开溜。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谢一昊又跟个行走的活火山一样。
  惹不起惹不起。
  “那个昊哥,这不…”
  眼见着谢一昊唇边的笑容十分诡异。
  他把手机挡在身前,急冲冲吼:“温…温黛黛,还有那四眼…”
  明媚青春气息的图片跃然眼前。
  谢一昊的脸色慢慢冷下来,夺过手机。
  她穿了件暖黄色的毛衣,和景色融为一体。
  笑得恬静温柔,很开心的样子。
  但对他,都是客气、疏离的。
  病房里的温度似乎要冻死人。
  两人还再不怕死嘀咕。
  “你是说,昊哥看上这新同学了?”
  “岂止看上,我看是上心。”
  “噗!傻了吧你!乖乖女怎么会是昊哥的菜……”
  “也是,我看昊哥也就图个新鲜劲。最多个把月……”
  压低声音交换信息的样子,和青春期的小姐妹没什么区别。
  *
  潘逸飞去招待他其他的朋友。
  班上的几个人坐了一桌,包里的手里嗡嗡震动。
  她躲开陈晓菁喷来的礼花,贴近耳边接起。
  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没回应。
  “喂?您好。”
  “黛黛快来……”身后陈晓菁大喊。
  兴许是不小心按错的。
  正准备挂,一个略带冰冷的声音传来。
  “温黛黛。”
  像是老师生硬的的点名,带了几分脾气。
  “你是…”
  声音有点耳熟,但被音乐削弱了识别度。
  谢一昊踢了脚车门,路旁的梧桐和红枫诗意地落。
  车里,徐向东明显感受到车子一震。
  新…新车啊,但是他不敢多嘴。
  刚刚从医院开车来枫丹苑,为了避一条柴犬,谢一昊那一百八十度的飘移,差点没把徐向东吓死。
  “你不说话,那我先挂…”
  “走到前面白玉兰路灯边,往隆远大道看。”
  温黛黛依言,她看错了方向,“没…”
  谢一昊咬牙,靠在车头觉得胃疼。
  “转头!”
  电话那端停顿几秒,有些意外,“谢一昊?”
  温黛黛转身,刚好,看到梧桐树下的人。
  像电影里的唯美背景。
  黄叶地,夕阳天,白衣少年燃着一身怒气。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