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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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刚刚从城门下路过,看见高悬在城楼上的黎栈首级,桑扎等人很难不生出畏惧之心。
再看旁边的贺融,反倒多了几分亲切感。
“安王不日就要启程返京,我会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先前安王与你们商议的开办蒙学等事宜,就由谭今周翊他们来接手,大家不妨先熟悉一下,以后也好打交道。”
贺湛说罢,为桑扎他们引见谭今周翊等人:“这两位曾在房州为官多年,主政一方,也是我与安王信得过的人,诸位以后在岭南有何难处,不妨与他们商量着办。”
桑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上话,忙问:“安王怎么好端端地要回京了?”
贺融道:“就在你们过来的时候,长安那边正巧有旨意下来,让我先行回京复命,但考虑到此地还还有许多事未了,所以我与兴王商议之后,他决定多留一段时日,以保证顺利过渡。”
他这一开口,与前些日子在桑家寨的随意又有所不同。
此刻的安王已换了一身亲王袍服,庄重清隽,容光昳丽。
“兴王与你们也是老熟人了,凡事有他在,你们尽可放心。往后谭今不仅是广州刺史,还会兼任岭南五府经略使,至于副使一职,朝廷刚刚下发旨意,同意由你们六部先推举一人,再由谭今上奏朝廷正式册封。”
先前贺融就已经与他们通过声气,桑扎自然有所准备,闻言拱手道:“朝廷天恩,我等感激不尽,我等南夷各寨经过郑重商议,决定推举敝人为首任副使,桑扎不才,愿以此身,为朝廷效命,为岭南百姓谋福祉。”
说是南夷六部,实际上黎栈等人伏诛之后,他们的寨子就已经被并入桑家寨,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贺融贺湛也都属意让桑扎来担任副使,毕竟对方是归义夫人后代,又懂汉话,还愿意全力配合执行朝廷对南夷定下的政策。
贺融与贺湛相视一眼,后者颔首笑道:“桑寨主实至名归,当仁不让,往后你便是沟通汉夷两家的桥梁了,夷民的生计,朝廷会尽力安排,也得靠桑寨主多多出力了。”
贺融也道:“蒙学的先生,与教授夷民耕种桑蚕,纺织造作的工匠,谭今也都已经安排好了,预计第一批先开办两个学堂,一个在桑家寨,一个在安家寨,都是距离县城较近的寨子,具体的地点,等你与谭今商议之后,再自行决定。”
桑扎感激道:“二位殿下对南夷的拳拳盛情,我们无不铭记在心,来日定要为二位立生祠,供长生牌位!”
贺湛失笑:“这就不必了,我们做的这些,无非也是希望岭南能永保太平,桑寨主只要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算是报答我们了。”
贺融的目光越过桑扎,落在他身后跃跃欲试,一直想要说话的桑林身上,忽然道:“桑寨主,我在南夷这段时日,与桑林相谈甚欢,如今回京,也想带他一道走,让他出去增长些见识,以后也才能更好地为岭南百姓出力,不知桑寨主意下如何?”
桑扎一怔,他下意识想到那些与人质有关的中原典故,但桑林却明显没有老爹那么顾虑重重,想也不想,立马就道:“我愿意!”
贺融似乎看出桑扎的犹豫,笑了笑:“桑寨主不必担心,我没有扣下桑林为质的打算,只是桑林身手不错,一辈子都待在岭南一隅,委实有些可惜,他应该有更广阔的路可以选择。”
桑扎老脸一红,有些惭愧:“殿下恕罪,我并未多想,只是人老了,难免愚钝一些,您不嫌阿林过早,只管带走就是,该打该骂,殿下也不必手下留情。”
桑林面露雀跃之色,看那模样,恨不能立马就启程跟着安王远走高飞。
桑扎暗暗摇头,心道儿大不中留。
众人离去之后,贺融对贺湛道:“刚人家小姑娘从头到尾一直看着你,你也忍心不叫住她,将她留下来好好安慰一番?”
贺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全无方才在人前的冷峻严肃。
“若不是你将她带来,又怎会如此?”
贺融:“她爹如今是南夷有头有脸的头人,又即将成为经略副使,她对你心怀倾慕,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她只是想过来看看你,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我若不答应,岂不显得不近人情?”
贺湛气哼哼:“我看你就是想看好戏罢了!”
贺融挑眉:“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贺湛毫不犹豫:“对!”
“……”贺融无言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弟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看来我还是早点回京城的好,免得留下来找人烦。”
他起身欲走,贺湛一把将人拽住,哭笑不得。
“行了,三哥,别说笑了!你快说说,朝廷为何突然发来诏令,让你先行回京?”
贺融原本打算在这里多留几个月,亲眼看着蒙学建起来再走,但现在,正如他们对桑扎说的那样,诏令突如其来,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平定南夷的捷报已经呈送长安,按理说,咱们一块儿来,也应该一块儿走才对,怎么现在就单单召你回去?”贺湛皱着眉头琢磨,“难不成是长安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贺融摇摇头,他固然胸怀谋略,但毕竟也只是凡人,又在千里之外,不可能未卜先知。
从长安到这里的路程,这一来一回,中间已足够发生许多事情。
“我唯一担心的,便是陛下可能会因张韬的死,而调李宽去镇守甘州。”
贺湛一凛:“上回我们已经向陛下提出李宽可能与当年的逆案有关,陛下应该不会再让对方掌兵了吧?”
贺融:“到目前为止,李宽什么也没做,一切都是我们的怀疑罢了。上回我们在洛阳见到的那名大食商人,正是他证明那种香料被李宽买走的,你还记得吗?”
贺湛点点头。
贺融:“后来我派人去洛阳找他,那名商人已经离开中原,不知去向,他的铺子也关了,我又让人去找包家主人,也就是买下另外一份香料的人,他却对我说,那种香料虽然罕有,却并非独一无二,至少他拿着那种香去香铺里找人复原,只要是经验丰富的制香匠,同样可以调配出味道相差无几的香方。”
贺湛没想到这件事还有这样的后续,一时听得怔住了。
“这么说,我们在翁浩屋子里发现的那张信笺上的香气,未必就是出自李宽之手?”
贺融点点头:“照那包家郎君所说,的确是如此。后来我从包家要了一点香料,去找京城的制香匠询问,对方说的话,与包郎君说的差不多。”
唯一的嫌疑无从证实,若李宽功高震主也就罢了,偏偏他一直以来的表现又无从挑剔,饶是皇帝再多疑,也不至于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外戚下手,更何况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少了一个张韬,嘉祐帝绝不会无端弃用李宽。
贺融又道:“上回我曾去信文姜,让她入宫请裴皇后出面说项,阻止李宽去镇守边城,这样一个人,还是留在京城安全一些,不过裴皇后素来中立,未必就愿意淌这趟浑水。我猜这次临时召我回京,可能与伏念可汗提出和亲有关,陛下不是好战之君,又看我曾出使过西突厥,也许是想让我再去一趟东、突厥,向伏念提出和议吧。”
贺湛眉头紧锁:“伏念狼子野心,与西突厥当时的情形截然不同,如何是能和议的人物?此事绝不可行!”
贺融拍拍他的肩膀:“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具体如何,得回去了才知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贺湛顺势握住他的胳膊,凝重道:“三哥,其实我真不想让你这么快回去,此处虽地处天南,却也远离纷争,你我一心只管打胜仗,安定一方,旁的什么也不必操心,何其快意。”
贺融:“若到了不得不操心的时候,你会如何选择?”
贺湛一愣。
乍听似乎在问他选择留在南夷,还是回到长安,但仔细琢磨,似乎又是话里有话,言外有言。
他正愣着神,贺融已拨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
“肚子饿了,去让人做点吃的。”贺融一边往外走一边抱怨,“你这里堂堂刺史府,居然连上个茶点都没有吗?”
贺湛哭笑不得:“这不是先前被黎栈占了,他信不过汉人,将刺史府所有仆役都赶出去,换上南夷人吗,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把人重新召回来,你就坐着吧,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找人做!”
贺融头也不回:“炸虫子!”
贺湛赶紧追上去:“咱就不能吃点别的吗?”
声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