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都筑明漫无目的地独自旅行，就像冬日中一只飞鸟飞过自己头顶时所投射的影子——只在自己面前瞬间掠过，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那副不安的模样给菜穗子带来的影响越来越深了。那天，都筑明回去后，菜穗子的心头总是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悔恨之感。最初，她只是感觉在面对都筑明时，会有些掩饰自己的感情。在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整个期间，菜穗子也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是处在一种焦灼不安的状态中。而菜穗子认为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都筑明将他所受的伤害全部归咎于菜穗子，一如他在少年时代的所作所为。除此之外，更令她困惑的是都筑明的突然来访。这次来访使她懵懵懂懂地产生一种感觉：自己虽然不幸但暂且安稳的生活，即将受到威胁。都筑明所受的伤害比菜穗子更深，但他如同一只翅膀折断却依旧努力翱翔天空的飞鸟，在自己的人生中不断探索尝试，直到生命的终结。如果是以前的都筑明，菜穗子可能只会看到他皱眉头。可如今的这次重逢，菜穗子常常感觉到，相比自己现在几乎绝望的生活态度，都筑明可谓是真挚热情。她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别说是对都筑明，就连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坦诚相对的。
  两三天之后，菜穗子才对自己坦白这种自我欺瞒的感情。为什么对都筑明如此刻薄无情，对方在旅行途中特意赶来探望，却一句心里话也没对他说，就打发他回去了。菜穗子觉得自己那天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但如果自己那时在都筑明面前完完全全地低下头，那么下次碰巧又遇到对方的时候，自己心里会觉得多么悲惨啊！想到这些，菜穗子的内心反而生出一种解脱的感觉……
  菜穗子从这个时候开始，才真正地感觉到现在孤独的自己有多可怜。她就像病人检查自己的病情一般，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过分消瘦的脸颊上，然后轻轻抚摩，最后开始慢慢感受自己悲惨的程度。对她来说，除了还算愉快的少女时代，自己长大后并没有像母亲那样找到精神上的寄托——母亲仅凭回忆就能充实地过好后半生。而且如果按照现在的状态生活下去，未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就目前来说，自己与所谓的幸福相去甚远。虽然这么说，但也并非表示自己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不幸。虽然在这份孤独的深处，有一种近似于安心感的东西，可若是比起冬日深山生活所产生的无聊感，还真是得不偿失啊——更不用说这样的深山生活要持续整个阴冷沉闷的冬天了。都筑明虽然对自己的前途有所不安，但还是要认认真真地走完一生，触摸到自己梦想的极限。在他这股真挚的情感面前，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多么虚伪不堪啊！又或者，要说服自己未来的日子还会有所期望，以便继续打发这种闲淡无为的日子呢？还是未来真的会有什么能够唤醒自己的东西在前面等着自己呢……
  菜穗子总是这样，内心强调着自己的悲苦，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