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臭豆腐
她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吴清之教她读书了,于是瘫在书房的美人靠里翻词典,好在吴清之今天也不总叫她到眼前坐着,这让迟榕自在多了。
她一个人在书房里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毫无形象可言,但说到底,也只是换着姿势装模作样的读假书。
吴清之今日大抵真的很忙,中午时,蒋孟光突然火急火燎的跑来,急得直跺脚,催吴清之和他开车出去:“曹先生竟然偷偷压价,张先生在商行和他打起来了!你快和我去解决一下!”
迟家与洋人做中介生意,迟榕耳濡目染,知晓其中一二。
所谓压价便是压低价,若是价压得太低太狠,乱了行情,教其他同行都做不下去、得不了好。
吴家的商行专门做的是皮革生意,有人压价便会有人压货,皮子放久了可是要生霉的,是万万耽误不得的。
迟榕虽没亲眼见到情况,心中却也猜得七七八八,现在迟老爷亦是重病在床,吴清之大病未愈,这些人专挑这个当口捅娄子,为的就是夺了吴清之的权。
吴清之没说话,却眼都不眨一下的立刻换了鞋和外衣。
迟榕见吴清之脚步虚浮,衣服也穿的很薄,心中十分同情,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把阿爹的披肩和午间的药递给他。
吴清之神色肃然,也不看迟榕,匆匆接过东西就跟着蒋孟光跑下了楼,只抛给迟榕一句:“不用等我。”人便消失在楼梯了。
迟榕趴在窗户上,看吴清之上了汽车,心道,等什么等,我才不等你这个清汤寡水的老男人。
可迟榕嘴上说着不想见吴清之,独自扒起饭来却觉得了然无味,随便吃了几口饭菜就传下人收了桌。
一个人实在无聊,迟榕就去大厅里摆弄了一会儿钢琴,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戳出一首《小星星》。
迟榕没什么音乐天赋,小时候阿爹的德国同事教过她钢琴,可迟榕什么也没学会,就学会欺负穆勒叔叔家金发碧眼的小孩。
迟榕一直等到黄昏都没得吴清之的信。
她翻着电话旁边的小册子,上面记着许多必要的号码,有些是吴清之新写上去的,说是为了方便迟榕用。
迟榕当时还想,方便什么呢,她怎么会用得上。
可这厢,迟榕却死死盯着一行数字,这是商行的电话。
她想拨过去找吴清之,却觉得这样很暧昧,会让别人以为她和吴清之关系很好,也会教吴清之以为她很依赖他。
迟榕正打算放弃,却转念一想,我拨电话给吴清之,是出于礼貌,问问他身体如何,并不是要问他回不回家吃晚饭。
可迟榕脑中又浮现出商行一众老头子们恶鬼似的表情,要是吴清之现在正忙于公事,她拨过去又会打扰到吴清之。
几种思量纠结不下,迟榕愈发犹豫,可这时,电话却叮铃铃的响起来。
迟榕被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才接起来,听筒里传来吴清之的声音:“迟榕,是我。”
迟榕的心放下来,幸亏是吴清之打来的,若要是别人打来找吴清之的,她还不太好说话。
迟榕问道:“你工作那边不难办吧,这么晚了,还没处理好吗?”
吴清之道:“快了,你先吃饭。”
迟榕不想一个人吃,又不好意思说想等他一起吃,便说:“我现在还不饿。”
吴清之顿了一下,道:“想吃什么教下人去做。”
迟榕道:“我想吃路边摊子卖的小吃,你家厨子会做吗?”
迟榕以为这样说吴清之就不会再管她了吃不吃饭了,谁料吴清之却道:“想吃什么,我带回来。”
这是迟榕着实没有猜到的,虽然心中很诧异吴清之这般寡淡的人会帮她去买路边摊,但迟榕不愿浪费这个好端端的机会,也不客气,便说:“我要吃臭豆腐,多加萝卜干!炸老一点,我爱吃脆的!”
她听见吴清之笑了一声,是轻轻的一声:“好。”
说完,那头便挂了电话。
迟榕有点开心,也不知是为什么开心,是为能吃臭豆腐还是为吴清之给她买臭豆腐,她说不清楚。
迟榕却见吴清之的床非常大,便跳上去打了好几个滚,罢了,又赶紧爬起来把床铺拽平整,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迟榕巴巴的等着,天见黑时,才见白天那辆汽车开进了院子,吴清之拎着两纸袋子吃食下了车,紧接着是蒋孟光和蒋兴光。
她听不见这三人在说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看到蒋兴光把车门全都敞开晾着,才和吴清之他们往屋里走去。
迟榕赶紧钻进书房捧起那本《格林童话》,做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实际上耳朵和心眼全都专注在门外的响动上。
不一会儿,卧室门开了,迟榕没听见吴清之叫她,却先听到蒋兴光破口大骂起来:“姓迟的!下楼吃你的臭豆腐去!”
迟榕听到这话,也不装样子了,一下子丢下书冲了出去,向蒋兴光得意一笑:“请你一起吃!”
迟榕跑下楼梯,吴清之正在站大门处,笑意盎然。
蒋兴光指着吴清之手里的纸袋子,怒目圆睁:“我车里全都是屎味儿!”
迟榕不理他,屁颠屁颠的跑到吴清之身边守着,只见吴清之把纸袋子撕开,拿出两碗臭豆腐和一包桃酥,道:“我看桃酥是现烤的,就一并买了。”
蒋孟光在一旁道:“你就惯她罢!”
蒋兴光也不甘心的说:“现烤出来的桃酥和臭豆腐放一起还不是一股屎味!”
迟榕美滋滋的拿竹签子扎了一块臭豆腐吃起来,她偷看了吴清之一眼,吴清之神色仍是淡淡的,好像没什么异样。
迟榕觉得吃独食不太好,便小心翼翼的问他:“你要不要来尝尝啊?”
迟榕问这话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像吴清之这样的世家公子、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男人,去买臭豆腐已是奇观,更不要提吃臭豆腐了,总觉得很不相符。
谁知吴清之并没有拒绝,脸上一点嫌弃的表情也没有,照样子拿竹签吃起来,吃完还道:“是挺好吃的——兴光,你也来尝尝。”
蒋兴光作呕道:“吴清,你疯了,你就惯她、你就惯她!你看这丫头现在这得意样儿!你拿开拿开,打死我我也不吃。”
迟榕更得意了:“不吃就不吃,省的有人和我抢着吃!”
吴清之见她一副小孩子脾气,笑道:“不怕,有两碗。”
吴清之病没好透,忌辛辣,遂尝了一块就放下了。
蒋孟光认为迟榕这么丁点的个头,饭量应该不大,他怕浪费就勉为其难的拿起竹签扎了一块尝尝,入口竟惊觉十分鲜香,便撺掇着弟弟兴光也来尝,这两碗臭豆腐就这样被迟榕和他们兄弟俩分食了个干净。
屋子里通过风,吴清之又同蒋孟光他们聊了些公事,这话便散了。
迟榕见没了别人,才别别扭扭的绞着手指道:“谢、谢谢你啊,给我买臭豆腐。”
吴清之笑道:“不谢。”
二人回了屋,吴清之倚在沙发里,样子十分疲惫,迟榕不忍心再吵他,便轻手轻脚的去洗澡了。
迟榕出来时,吴清之正捏着一块桃酥就着茶水吃,他吃的很急,有几分狼吞虎咽的意思,嘴上都是桃酥渣子。
迟榕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吴清之很快的说了一句“无妨”,囫囵的把桃酥吃了,又取了药服下,这才起身进了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
迟榕十分愧疚,她本应该想到的,吴清之去给她买了小吃,肯定是没吃晚饭的,不仅如此,也许吴清之连中午饭也没捞着吃。
迟榕揪着衣服等在门外,吴清之洗好澡,一开门便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迟榕,怎么了?”
迟榕道:“对不起,你明明是个病人,我还差遣你跑腿。”
迟榕低垂着头,很是难过。
一片氤氲着皂香的阴影遮在了她的头顶,吴清之弯腰在她耳边道:“迟榕,我是你的丈夫,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怎么会是差遣。”
迟榕急急的抬头想要辩解一二,却见吴清之一双丹凤眼笑得很温柔。
吴清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睡吧,明天陪你回门。”
迟榕被他这么一哄,心于是跳得很快,只得红着脸躲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