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凰栖梧桐,不喜少女

  杀生僧感知何其敏锐,迅速察觉自家徒弟甫一亮相。
  便如磁石也似,牢牢吸引纱幔背后的数道目光。
  “老衲分明记得早些时候入宫说法,那些公主、郡主都偏爱白面书生,儒门中人。
  这才过去十几年,怎么口味就变了?”
  老和尚暗道不好,九郎若是做了驸马、郡马。
  继承皇觉寺隐脉衣钵传承,岂不是彻底没戏了?
  “果真是年少有为,恣意飞扬。
  难怪太子时常提及,对你欣赏有加。”
  龙凤大榻上的洛皇后眸光合动,显得颇为满意。
  乍看之下,这位北镇抚司的年轻百户。
  眉锋如刀,目光锐烈,格外有神。
  但这只是表象,仔细端详片刻。
  又会发觉内里沉着,颇有静水流深之意。
  仅这份气度就不知道胜过天京城内,多少博名求功的将种勋贵。
  “臣谢过皇后娘娘。”
  纪渊神色坦然,再次拱手道。
  他头顶三寸之处,浓烈气数剧烈涌动。
  每一次他遇见命格显贵之人,就会出现这样的征兆。
  之前与白含章相见,【武曲骑龙】命格被牢牢压制住。
  直到晋升【脚踏七星】命格,方才不受影响。
  皇天道图轻轻抖动,映照洛皇后。
  只见大片的金紫光泽,煌煌辉耀,似大日猛然喷薄。
  【洛琼英】
  【命格:凰栖梧桐】
  【命数:月德贵人(金)、一国之母(金)
  红鸾天喜(紫)、旺夫成龙(紫)、旺子成龙(紫)、永结同心(紫)
  少病少灾(青)、金生丽水(青)、刺绣精巧(青)、明珠垂泪(白)、油尽灯枯(灰)】
  【吉神:五彩丹鸟】
  “皇后娘娘竟然是罕见的月德命,难怪了。
  夫也成龙,子也成龙,实乃贵中之贵!”
  纪渊眼中掠过恍然之色。
  经过一番苦心钻研,他对命理也算颇为了解。
  月德乃太阴之相,主福分深厚。
  若是与天德相合同会,就等于日月照临。
  气运之强,气数之盛,几乎不可限量。
  如果被女命得之,多为显赫无比。
  主生贵子,利产无凶。
  但最怕凶煞冲克,不可近邪祟阴秽。
  “只是金紫气运之间,掺杂一缕极为顽固的浓郁死气。
  似乌云盖顶,挥之不去。”
  纪渊眼皮轻轻一跳,感觉这位洛皇后只怕命不久矣。
  “有些不合常理,月德贵人往往长寿善终才对。
  况且,宫中延寿续命的珍奇药草、大丹不少。
  没道理会呈现出油尽灯枯,甚至难以扭转的衰败迹象。”
  清脆悦耳的玉磬,再次敲击两下。
  洛皇后柔声道:
  “给纪九郎赐座。”
  立刻有宫女搬来一个厚实软垫的楠木圆凳,纪渊安静地坐下。
  龙凤大榻上的洛皇后,像是闲聊家常一样。
  开始提及家中诸事,有无兄弟姐妹,可曾许过婚约。
  同时那些藏于纱幔、屏风的公主、郡主,也是支起耳朵仔细倾听。
  知道纪渊乃父母双亡,一家尽丧辽东,唯有二叔这个亲人尚在。
  洛皇后眼中不由流露怜惜之意,上了年纪总归听不得这些伤心事。
  她安慰两句,看到烛火一盏都未熄灭,心里便就有数了。
  正欲命人撤去纱幔、屏风,让纪渊也好生挑选一番。
  做媒赐婚这种事,须得讲究一个情投意合。
  强扭的瓜不甜,反倒容易生出嫌隙。
  “洛施主,老衲且有一言。”
  后边的杀生僧却是坐不住了。
  如今一众公主、郡主纷纷相中自家徒弟。
  倘若九郎再动心思,那他好不容易收下的衣钵传人,就要飞入白家做女婿了。
  “临济大师,你着急什么,生怕我拐跑你的徒弟么?”
  洛皇后不由好笑道。
  “他一未剃度,二未出家,乃俗世中人,朝廷官身。
  总要考虑成家立业的这桩大事,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差别?”
  杀生僧缓缓起身,低头诵念一声佛号,然后道:
  “洛施主误会了,老衲这一脉百无禁忌,并无戒律禁止门人娶妻生子。
  只是洛施主你有心撮合指婚,却不了解九郎的喜好。
  他向来中意年岁大一些的女子……”
  大师,你这是在毁谤我啊!
  纪渊面皮一抽,忍着没有出声辩驳。
  若真做了景朝的驸马、郡马,以后就与仕途无缘。
  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方才坐稳百户的位子。
  靠住黑龙台这座大山,岂能前功尽弃。
  反正北镇抚司之中,早就流传自己独好美妇人妻的小道流言。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牺牲些许名声,换得不被催婚,也算值了。
  “年岁大些……宗室之中亦有不少。
  他年幼没了父母,自然钟情比较会持家的女子。”
  洛皇后也没有觉得惊讶,她深知男子癖好千奇百怪。
  有人喜欢乖巧可人的小家碧玉,有人偏爱端庄大气的温婉柔情。
  正如吃食的口味一样,选择咸甜不同罢了。
  “洛施主可能领会差了,你有所不知,九郎他格外中意那些已为人妇的孀寡女子,北镇抚司人尽皆知。”
  杀生僧斜瞥了一眼自家徒弟,先是投以歉然目光,而后中气十足道。
  话音落下,暖阁之内,登时变得寂静如死。
  纱幔、屏风后头的窃窃私语,瞬间平息。
  俄顷,好似大风吹过,灯盏烛火悉数灭掉。
  室内通亮的光线都为之一黯,不复之前。
  原本蕴含欣赏、有意的目光,也纷纷缩了回去。
  独好孀寡女子?
  那岂不是要成了亲,然后再死丈夫?
  一众待字闺中的公主、郡主听罢,不约而同认为这条件实在过分苛刻。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你这徒弟谈吐气质确实不错,乃上上之选。
  只是这……莫要干扰良家,与有夫之妇搅在一起就好。”
  洛皇后眼神复杂,一时无言。
  难怪这孩子神色之间,并无几分激动喜色,原来是独爱风情万种的美妇人。
  既然如此,她却不好再多说什么,亦没必要强迫。
  本朝并不提倡孀寡女子为亡夫守节立牌坊,那一套腐儒教条。
  只要纪渊没有与人通奸,这也不算违反景律。
  你情我愿之事,除了免不了闲言碎语,其他方面却也无可指摘。
  “……”
  纪渊垂首不语,任由这口黑锅扣在脑袋上。
  反正好人妻美妇,多少沾点枭雄之姿。
  于名声而言,影响不大。
  “本宫身上也没什么好物件,可以作为见面礼。”
  洛皇后做媒赐婚没成,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她命旁边的尚宫,取了一块两指大小的槐木牌子。
  “这是城隍庙里开过光的太平无事牌,带在身上能保不受邪祟侵扰,拿去吧。”
  纪渊接过,感觉入手微凉。
  上面写了“太平无事”四个字,甚是潦草,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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