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正文完结】
齐谨逸尴尬又不情愿地起身招了招手,回身拉住一旁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齐骁!”
酒吧吵闹,对话都要用喊的,齐骁笑着拍他的肩,“干什么,不觉得威风?”
用力推开借着热舞贴到自己身上的男男女女,齐谨逸头疼地看着眼前堆成连绵群山的香槟塔,“搞什么啊!”
香槟爽口清甜,齐骁仰头灌下一大口,又无赖地笑,“陪你喝酒散心啊!”
刚纹完身,能喝才有鬼!齐谨逸身上贴着包裹纹身的透明薄膜,难得爆粗骂了齐骁一声。这里信号太差,发给凌子筠报备行踪的讯息条条都显示发送失败,他又重新发送了几遍,才记起现在仍在冷战阶段,闷闷地收了手机倒进卡座,烦躁地喝果汁。
齐骁从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通告全城是齐谨逸组的局,相熟或不熟的阔少们应声而来,济济一堂,众多想攀附的男女也闻风而动,幸好这间酒吧占地面积够大,才能塞下疯狂乱舞的众人。
许多人来找他敬酒,他又不能喝,只能一杯杯回以果汁。快被果汁撑到胃酸呕吐,他找了个空隙一把拉过齐骁,躲到空包厢里抽烟。
喧闹的乐声被包厢门一瞬隔绝,齐谨逸无奈地看着给自己点烟的齐骁,“哥哥,我真的服了你了。叫那么多人过来,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都说了,火炼真金啊,”齐骁笑着一抬手,透过玻璃门指向外面幢幢人影,“那么多俊俏郎君——”
“……”齐谨逸表情好似见鬼,“大哥,好心你自己睁开眼看看,哪有人好看得过子筠?”
齐骁笑他眼中西施压群芳,“好啦好啦,算你过关!”
齐谨逸白他一眼,吸尽最后一口烟,刚把门推开,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纤纤细细,被扯得跌跌撞撞,不禁愣住了动作。
齐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也愣了一下,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哦哟,好像有人没过关哦。”-
被叶倪坚用几张影厅监控录下的截图逼到了这里,凌子筠被叶倪坚拉着,从欢闹的人群中挤过。他刚刚被叶倪坚强灌了几杯龙舌兰,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食管和胃,让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反胃到了极限。
叶倪坚根本没管身后的人,直直拽着他往前走。人群纷乱,凌子筠被不少人撞到,有些人还把酒泼到了他身上。酒渍染脏了他的衣服,湿湿黏黏地贴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叶倪坚!”音乐声震得他耳膜生疼,他难得失态大吼,“你要干什么!”
从前在自己面前乖顺得像绵羊,即使翻了脸也冷冷地任打任骂——上次还了手,现在还露出这幅凶恶的样子,叶倪坚眼里的怒意像能把人烧成灰烬,他一把将凌子筠拉到角落,扼住了他的脖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凌子筠用力挥开他的手,又被他制住了手腕。叶倪坚举着手机,像要把手里的机器捏碎,“你真的很恶心,就这么想要男人吗,连在外面都可以搞起来?”
他的理智线在问陈安南要到监控视频的时候就已经被烧断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
凌子筠抿着嘴不说话,一双眼阴郁地看着叶倪坚。
叶倪坚紧紧地掐着凌子筠的手腕,一副怒极反笑的表情,“ok,你也看到都是谁在这里了,你说,要是让他们知道凌家的独子是个爱跟男人搞的同性恋,会怎样?”
“……你到底要怎样。”胃酸翻腾,凌子筠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要怎样?他也不知道。叶倪坚只瞪视着他,“那个人是谁?是那天那个男人?”
关你什么事?凌子筠想出声骂他,又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地吐出来,只能死死地咬着唇。
“叫你说话!”叶倪坚猛地松开手,又勾拳打在他脸上。凌子筠一时失力跌倒在地,愤恨地仰头看着他。
叶倪坚俯视着凌子筠,他的眼睛分明又水亮,笼着自醉又醉人的酒雾,看得他脑子白了一瞬,低头就想去咬他的唇。
凌子筠一霎瞪大了双眼,侧头躲过他凑近的脸,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被叶倪坚二次按倒,要伸手去捏他的下巴。被醉意拆卸掉了力气,凌子筠极力忍耐住呕吐的欲`望,动作绵软却坚决地挣开了叶倪坚。
酒精与迷幻的音乐促动着滚滚情`欲,叶倪坚几次三番地被挣开,不怒反笑地抓住了凌子筠的头发,“怕什么,你不是在影厅里也能跟人搞起来吗?”
他渐渐卸下了手上的力气,“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说喜欢我的是你,转头跟别人上床的是你,为什么还能装出这副贞洁烈妇的样子?”
凌子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懂怎么会有人能有恃无恐到这步田地,仗着被喜欢为所欲为,还觉得能维持住这份喜欢?
被凌子筠脸上憎恶的表情所激怒,叶倪坚又扬起了拳头。凌子筠正欲反手回击,就看到了站在叶倪坚身后的齐谨逸-
舞池人多,齐谨逸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他们的位置。
他面色如同淬着碎冰,不等叶倪坚说话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翻折到了背后,又一脚踢在他腿弯,叫他直直跪在地上,尤嫌不解气,又一记侧踢把他撂翻在地。
他们这边动作太大,一众酒客迅速撤到一旁,认清是谁之后更是连热闹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先躲远了一点,才偷偷往这边望。
都是他的错,任性撇下凌子筠一人,才会又教他受罪。忍着沸反盈天的火气,齐谨逸轻手搂起凌子筠,一下下顺着他的背,要他别怕,又叫齐骁过来验他的情况。
面对叶倪坚时还不觉有什么,除了觉得酒醉烦躁之外连情绪都没太大的起伏,直至见到齐谨逸的瞬间才觉得自己委屈。凌子筠紧紧揽着齐谨逸的腰,把头埋进他颈间,都不肯松手让齐骁看他的手臂。
齐谨逸自责地低声哄他的小朋友,叫他乖,又问他有没有沾不好的东西。凌子筠摇头又摇头,抱着他不肯松开。
“好了好了,没事了。”刚纹上图案的胸口被凌子筠压得钝钝发痛,他也没把他推开,伸手轻轻揉他的头发。
本来也没事。凌子筠的额头抵着齐谨逸的胸膛,突觉触感似乎有些不对,抬头便看见了从他领口处露出的透明薄膜。
意识到了齐谨逸做了什么,凌子筠略略睁大眼,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在看,借着酒意便伸手去解他的纽扣。齐谨逸被他的表情动作惹得心里软软,轻轻笑了一下,放任他动作,仍轻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酒精烧脑,凌子筠解了几次才艰难地解开两粒纽扣,干脆直接把齐谨逸的领口往下扯,齐谨逸也不拦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凌子筠怔怔地看着他的胸口。被薄膜覆盖住的皮肤一片红肿,图案的主体是一只线条细致,稍稍做过抽象处理的眼睛。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他心上。
太过浓烈的情感自心底涌上心头,胀满了身体,几乎要引爆泪腺。凌子筠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苍白,只能紧紧抓住齐谨逸的手。
他们亲密得密不透风旁若无人,叶倪坚看得大脑刺痛,心里空茫得只剩一片雪原。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只茫然地企图上前去拉凌子筠。
凌子筠一秒按住了齐谨逸预备上前的动作,“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劣质人格放飞过一次也就足够。先前的醋意早被针针扎破,见到凌子筠后心里更是只剩愧疚,齐谨逸看着他表情倔强的小朋友,解除了心里仅存的负面情绪,信任地揉了揉他的头,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出一定的空间-
被齐谨逸踢伤的地方隐隐作痛,叶倪坚往后靠到墙上,手背抵着额头,固执又不解地看着凌子筠,“……是你说喜欢的,从入学开始。”
一场普普通通的球赛,瘦高的少年被陈安南拉着上了场。他知道他,他的成绩很好,名字从入学起便一直排在榜首。他运球投球的动作都利落得带风,被冲撞到跌倒在地,扭到了脚,还一脸冷静地忍痛坐在场边——
他们顺理成章地熟络起来,成为了好友。一直作好友不好吗?却是他说喜欢的,声线不稳话音磕绊,轻而易举地就掀翻污染否定了这份友谊,让他觉得他的心思不轨又龌龊,好似被背叛。
又觉得怪异不安。
身于咫尺,心于千里。凌子筠看着叶倪坚,这个他曾经喜欢过的人,捏起了拳头又松开,心中顿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他喜欢的是那个会放下比赛背自己去医务室,认真听自己讲题,与他在自习室共用耳机分享一首歌,对他笑得温暖灿烂的人。不是这个会厌恶地看着他,骂他恶心,纠结同学霸凌他,拿视频和自己的身份来威胁他的人。
那份被撕得鲜血淋漓的单恋恋情,早在他还手揍到他脸上的那天就戛然而止了。
他看着叶倪坚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真切的疑惑,挣脱掉了酒醉的晕眩感,认认真真、郑郑重重、一字一顿道:“我喜欢过你。”
——“但已‘过’了。”
那些似懂非懂的、似酸又苦的,都已过了,再不可追。
他已有了“现在”和“将来”。
叶倪坚被他的话音撞得心内一震,胸腔里漫涨起的全是酸涩与疼痛,根本分辨不出在脑中沸腾的是哪一种情绪,甚至生出了一种被戏耍的恼怒感。他无话可说,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会觉得挫败,只能勉力组织起冷静,试图以讲和来维持最后的尊严——或者是为了留住一些别的什么。
他用力扔下手里的手机,轻薄的机器在地上翻滚几番,沾满了湿粘的酒液。他垂眼看着碎裂成蛛网的屏幕,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一并碎掉了。他看了齐谨逸一眼,尽力拿出无所谓的态度,对凌子筠轻松地笑笑,“没有备份。”
凌子筠静了一会,说:“有也无所谓。”
他没再管叶倪坚,而是转身拉过了齐谨逸,步步穿过拥挤的人群,每一步都踩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往DJ舞台的正中走。
齐谨逸一开始还莫名,不过片刻便弄懂了小孩想干嘛,在他身后无奈又宠溺地低笑-
半是被叶倪坚先前威胁的举动激的,半是早先怪罪齐谨逸不愿公开的怨气遗留,占比更重的是看见那幅纹身图样的激荡。凌子筠凭着一股冲脑的意气挤开DJ,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齐谨逸推到了高台上,自己也站了上去。
乐声依旧震耳,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急速奔涌的血液冲击着大脑神经,他看着齐谨逸,倾身吻了上去。
尖叫、口哨、欢呼几乎盖过了乐声,凌子筠眼睫颤颤,指尖发凉,仍不管不顾地去贴着齐谨逸的唇。齐谨逸笑得眉眼柔柔,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绷紧的神经霎时松了下来,凌子筠想笑,又觉得眼眶很热,在他唇间小声地说:“……不知道在场的都有谁啊?还任我胡闹?”
他居然还会以为齐谨逸想要遮掩他们的关系。
“怎么会是胡闹——”齐谨逸笑着答话,顺手拿过了放在DJ台上的麦。
凌子筠看到他的动作,轻轻推他,“喂——”
齐谨逸大方地牵住了他的手,举在人前晃了晃,又把麦拿到嘴边:“劳烦大家注意一下这边——”
“是我,齐谨逸——”
凌子筠耳尖红红地凑到麦旁边,跟着大喊:“——是我,凌子筠。”
有吻在前,报上名姓,余下无需再多言。
充斥耳畔的起哄声中,他们相拥着一吻再吻,自此刻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