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足为外人道也
房间的油灯已灭,煤油燃尽,只剩下干瘪的灯芯。
沈爻整夜未眠、奋笔直书,案几旁的铁桶中尽是纸张燃烧的灰烬,皆是筹划如何蒙蔽圣听保陈十六性命的方法,写完便焚烧,只将筹划留于心中;然而,彻夜谋划,依旧不甚完善。
此事一招不慎,后果便不堪设想,务必做到毫无破绽,只是没有破绽的“犯罪”谈何容易?沈爻素来办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可为了保陈十六性命,他必须竭尽全力。
案几上的新纸又画满,沈爻失望的叹了口气,略微烦躁的拿起纸张下意识的放在煤油灯上,这才发现油灯已灭,拿起案几上的火折子点燃,将燃烧的纸张扔进铁桶之中,凝视着纸张燃烧散发的火焰,一时入神。
“吱嘎”
房内的暗门开启,芙蓉端着茶点走来,先生一夜未睡,她便在隔壁房间陪了先生一夜。
芙蓉将茶点放在案几边,轻声唤道:“先生,吃点东西吧!”
“十六回来了吗?”
沈爻收回思绪,扭头望了一眼芙蓉,点点头,随口问了句,拿着餐盒里的糕点吃了起来。
“没有。”
芙蓉摇了摇头,见先生神情一愣,请示道:“要不我派人瞧瞧?”
沈爻心神不宁的自语道:“十六虽顽劣,但向来守时;纵然有事耽搁,也会捎个信。”
“先生担心皇上……”
芙蓉心思涌动,如今最想除去陈十六之人莫过于当今圣上;可芙蓉话尚未说完,沈爻便摇头打断道:“不会,若赵权真想动手,昨日便没必要暗示我;或许是我想多了,他只是想多陪陪邱怡,再等等吧!”
“是。”
芙蓉应了句,关切的说道:“先生,你已一宿未眠,还是休息一下吧!”
“恩。”
沈爻点了点头,待芙蓉告辞离开,脱掉外衫上床休息,熬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入眠极快,似乎刚闭眼,就被吵醒,殊不知已是晌午,一睁眼便见万筠灵站在床头,坐起身,淡淡说道:“万捕头向来如此入男人卧房吗?”
万筠灵没心情理会沈爻讽刺,冷冷问道:“陈十六呢?”
“去祭拜邱怡了。”
“你知他去拜祭邱怡,可知他在拜祭之时被人劫走。”
“被人劫走?”
沈爻一时无法相信,世上唯一想对付陈十六的便是最不可能亲自动手的当今圣上,那还会有谁劫持陈十六?目的为何?沈爻心中泛疑,觉得此事不对劲,而且万筠灵是如何得知此事?不由思索着下床,随口问道:“谁劫的?你如何得知?”
“谁劫的不知道,我是听义父所说,昨日陈十六祭拜邱怡时,突然出现一伙来历不明之人,陈十六与他们激战,不敌被劫,目前不知去向。”
万筠灵从郭玉口中得知陈十六被劫,心中颇为疑惑,义父为何知晓陈十六的动向?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圣上的意思,陈十六皇子身份虽未确定,然赵焕尔当众说出,怕是八九不离十,皇上念及兄弟情深密切关注也在情理之中,万筠灵深知沈爻、陈十六主仆情深,得知此事,立即前来告知,关心问道:“沈先生,陈十六有无仇家?这伙人为何劫走他?”
沈爻心思涌动,陈十六此时被劫确实解了燃眉之急——无需应付赵权,可何人将其劫走?其中是否与陈十六皇子身份有关?这伙人将会如何对待陈十六?沈爻实在不能不担忧陈十六安危,不仅如此,陈十六被劫竟由六扇门口中传出,可见赵权一直派人监视陈十六,那万筠灵前来相告是否是赵权故意试探?
沈爻脑海浮现各种想法,神情却淡然,似乎一点不关心陈十六死活,喝着茶淡淡回道:“我只知他来我这当下人之前在帮派做打手,至于有无仇家,何人将他劫走,我哪里知道。”
“沈先生。”
万筠灵吃惊的望着沈爻,不解沈爻为何如此冷淡,问道:“沈先生难道不关心陈十六安危?”
沈爻微微扭头,眼角余光撇了万筠灵一眼,嘴角泛着笑意,说道:“万捕头似乎很着急,若在下没记错,陈十六还想杀万捕头。”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万筠灵忍不住脱口而出,此话二人各觉不同意思。
万筠灵此意是指她知沈爻、陈十六主仆情深,因沈爻而着急陈十六安危,站在沈爻角度考虑,不知何时自己竟如此关心沈爻,心中不由慌乱;而在沈爻理解中,万筠灵与陈十六矛盾是因救自己而起,一时无言以对。
万筠灵生怕沈爻看出自己内心所想,故意板着脸、冷冷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还不是为了救你,不然,我为何杀邱怡?再说公主阴谋败露,陈十六应猜测到当时情况,我相信他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我虽与他不合,但敬佩他为人,自然不希望他遇害。沈先生,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查出劫走陈十六的人到底是谁,被劫到何地,咱们也好救他。”
“这是陈十六的事,他自己会解决。”沈爻淡淡回道。
“什么意思?”
万筠灵一愣,不解的问道:“你不打算管他了?”
“他只是我身边一个下人。”
“沈爻。”
万筠灵不敢相信的望着沈爻,如何也没想到这话竟从沈爻口中说出,一直以来万筠灵认为沈爻虽待人冷漠、言语带刺,但并非无情之人,陈十六为救他不顾生死,亦可说明这点,可现在陈十六有难,他竟不管,万筠灵颇为恼火,义愤填膺的问道:“你真不想救他?”
沈爻悠闲的端着茶壶往杯中倒茶,淡淡说道:“圣上御赐提名已至,上爻堂即将开张,他只是个下人,两者在我心中孰轻孰重,万捕头难道不知?”
“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万筠灵冷冷丢下一句,气的摔门而去。
沈爻凝视着万筠灵离开的背影,待万筠灵走出房门,他淡然的脸上浮现出浓浓担忧之色,连忙从椅子上站起,将房门关上,走到墙边,伸手敲了敲墙壁;不一会,暗门开启,芙蓉着急走来,这还是先生首次主动召唤自己,见先生神情焦急,问道:“先生,怎么了?”
“十六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沈爻简明扼要的将万筠灵所说告知,芙蓉一脸愧疚,她为先生收集情报,亦知先生关心陈十六,可陈十六出事,自己竟比六扇门知道的晚,连忙请罪道:“先生,都怪芙蓉,我应该派人暗中保护他。”
“世事难料,这如何能怪你。”
“先生,谁会劫走陈十六?莫不会是皇上?”芙蓉猜测问道。
“应该不会。”
沈爻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分析道:“赵权昨日刚暗示我以陈十六的命换大好前程,此种考验远比劫走陈十六看我反应更直接,我尚未答复,他不会如此着急动手。”
“那会是谁?”
“我也想不通,陈十六曾是武邑县帮派的打手,可在办荀勖的案子时,我已将他之前的恩怨扫清,不可能有人对他动手。”
沈爻若有所思的分析道:“这些时日来,他武功大增,一般人怕是难以将他拿下,劫持的人武功定然不俗,身份背景绝不简单,若陈十六只是陈十六,谁会劫他?劫他之人定是因他身世,那这伙人究竟是谁?目的为何?”
“先生,那陈十六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道。”
“先生,那我们马上调查何人所劫,尽快救出陈十六。”芙蓉着急说道。
“不可。”
沈爻摇头说了句,见芙蓉一脸诧异的望着自己,缓缓解释道:“此事六扇门前来告知,想必郭玉也是从皇上口中得知,那皇上为何将此事告知于我?哼……怕是想趁机考验我是否关心陈十六死活,大理寺少卿的职位我还惦记,至少表现的忠心;此事我不能亲自追查,只能由你暗中去做,若是追查之中有疑问,大可来问我,切记,追查时定要小心,别被人跟踪。”
芙蓉当即领会沈爻话中之意,应了下来,正欲开口告辞去办此事,又听沈爻开口说道:“另外,帮我寻摸一下是否有出售的宅院。”
“先生要搬出去?”芙蓉一愣,连忙问道。
“不能一直住在此处,一是住久了怕被人查出你我关系,我还需要你暗中协助,尽量避免暴露;二是上爻堂已获圣上御笔,也该寻一处地方开张。”沈爻缓缓说道。
芙蓉一脸不舍,先生另择住处,虽未离京城,可两人关系不宜公开,想见一面怕是不容易,但也明白先生担忧,沮丧的应下来,告辞去办这两件事。
沈爻凝望着缓缓关上的暗门,脸上浮现一抹歉意,他自然知晓芙蓉心意,只是自己无法答应,唯有尽力避免,又想起陈十六被劫一事,担忧不由浮上心头。
……
……
万筠灵心里窝火的回到六扇门,一想到沈爻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气的恨不得在那张脸上扇两巴掌,愤愤的坐在椅子上生闷气;郭玉从外走来,见万筠灵脸色比平日更冰冷,想来是在沈爻那受了气,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义父。”
万筠灵见郭玉走来,连忙起身行礼,郭玉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礼,万筠灵放下手,愤愤说道:“还不是那沈爻,真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陈十六为了他死都不怕,可现在陈十六被人劫走,他却不管不顾,我真为陈十六不值。”
郭玉不信的问道:“他真不管陈十六?”
万筠灵愤愤不平的回道:“恩,说什么上爻堂开张比陈十六的命重要,简直就是个自私自利之徒。”
郭玉微微一笑,安慰说道:“算了,陈十六是他的人,他不管,那也没办法。”
“义父,皇上什么意思?”
郭玉神情一凌,问道:“此事与皇上有何关系?”
“陈十六是皇子,与皇上是兄弟,他被劫,皇上不救他?”万筠灵不解的问道。
“陈十六皇子之说尚未证实,而且你我身为臣子,只需领命行事即可。”郭玉语气威严的教导道。
“筠灵知错。”
万筠灵点头回了句,又抬起头,说道:“义父,那我们六扇门查吧?”
“六扇门效忠皇上专办朝廷案件,虽说传言他是十六皇子,但未经证实,六扇门调查不妥。”郭玉摇头拒绝道。
“义父。”
万筠灵还想劝说,郭玉却听不下去,严词说道:“好了,我让你告知沈爻此事是还他当日恩情,他既然不管,你又何必揽事上身?此事就这么着。”
郭玉说完,便转身欲要离去。
万筠灵见郭玉要走,连忙喊了句“义父”,见郭玉身子没转只扭头回望,认真说道:“陈十六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被劫,没人管,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