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朝会
奉天殿在微曦的沐浴下闪闪夺目,殿外丹墀下,等候朝觐的文武百官从这里排到了午门。
值日官与御史们目光灼灼盯着周围每一位饥寒交迫的官员,只要他们稍微有失仪的动作,便少不得在待会儿朝会的时候狠狠参上一本。
朱元璋这位勤政的皇帝总是不会让朝臣们在这个时候失望,接受过朝臣的恭贺,朱元璋便例行倾听百官奏事。
先是侍仪使上奏,又有一番国国师遣其徒前来觐见,后又有御史弹劾礼部迁延塞责,长时间未曾修葺鸡鸣山功臣庙。
大大小小各种事情扯了一个时辰多,眼见殿内几位老臣肚子都开始饿得咕咕叫,朱元璋索性大方了一次,挥手示意刚刚轻咳一声准备出班奏事的礼部尚书刘绍先暂停,而后满面春风向朝臣们说道:
“若是还有事情,早朝后直接将题本交到通政司去,朕现在要宣布一件大事。”
除了站在玉阶前面色如常的太子,以及神情有些诡异的徐达与冯胜,其他人顾不上严苛的朝堂礼仪,纷纷面露疑惑将目光投向正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
“太子,你来替咱说说你大哥的事情。”
太子还有个大哥?
这是朝臣们听到朱元璋的话后的第一反应。
而后,不少朝臣纷纷变了脸色。
如果他们记忆没出现什么差错的话,国朝建元后,好像已然定下立嫡立长的规矩。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位太子的大哥,难道皇帝想换太子了?
作为太子的老师,知制诰宋濂并没有如太子所想帮理不帮亲。
还不等太子张口,他便打破奉天殿内暗流涌动的气氛,轻咳一声出班向朱元璋躬身跪倒:
“陛下,宗嗣纳名入册,只需交由大宗正院处置即可。我等外臣,万不可开干涉宗人令职权之先例。否则,我等有失上下尊卑之礼,虽万死难赎其罪。”
这等官场老油条,朱元璋话音方落他就已经猜到这是皇帝想为某位无人知晓的皇子正名。
但无论出于对太子的回护,还是出于对国朝政局稳定的考虑,宋濂都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推回去。
只是宋濂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朱元璋从来都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的朱元璋看着依旧跪在地上须发皆白的老学士,眼里冒出一丝恼火。
这个老东西,委实有些过于精明了。
只是想拿规矩堵住他的嘴,那是万不可能的事情。
“太子,可以开始了。”
没有一丝丝怜悯,朱元璋将宋濂晾在一旁。他打定主意,朱极认祖归宗的事情,今天一定要在这里,让这些朝臣们商量出一个他满意的结果来。
朱标下意识地就要开口,不过目光掠过依旧跪倒在地的宋濂身上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他不傻,当然知道宋濂方才冒着风险打断他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皇,大哥认祖归宗乃是大明之福。如此大喜之事,倒不如让宋学士也站起身来听个清楚。”
朱元璋白眼一翻。
太子打什么主意他如何不明白,看来这厮跟那个混账东西学坏了,都知道拐着弯违背老子的意愿了。不过,这么说来倒也没错,大喜的事情,何必因这老东西的胡言乱语坏了兴致。
心里不停念叨着太子学坏了,朱元璋最终还是同意了朱标的请求。
说到底,朱标现在还是大明的太子。他这个皇帝,在这种小事情上也不能太损自家儿子的颜面。
至于宋濂,想必自己之前故意不作声,已经能让他感受到自己心里的不爽了。
见宋濂颤巍巍站起身来,朱标心里这才轻松了一些。
当着诸多面色复杂的朝臣,朱标朗声讲述道:“皇长子朱极,至正十三年十月生……”
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无视朝臣们更为复杂的神色,朱标转身向朱元璋躬身行礼:
“父皇,儿臣讲完了,不知父皇可有要补充的。”
虽说朱元璋暗地里已经许诺朱极等同于太子的权力,但不论如何,自己还挂着太子的名头。
并不曾直观感受到朱极带给他的威胁,朱标的想法也通畅了不少。大哥要回来,那就让他回来呗,正如朱极所说,只要他勤政爱民,难道朱元璋还真能把他这个太子草率地换了不成?
所以方才的介绍中,朱标讲述得格外仔细。
显然,这样的表现让朱元璋非常满意。
这位一直坐在龙椅上俯瞰朝臣们复杂脸色变化的皇帝咧嘴冲朱标点了点头,内心的高兴溢于言表:
“标儿,你讲的很好。诸位,想必你们也都听明白了。如今咱想让咱那大儿旬月之内便认祖归宗,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作为朱极未来的岳父,徐达与冯胜二人第一时间出列表示赞同。
本来他们以为,朱极等到这一天怎么也要到及冠之前。谁知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女婿居然硬生生将这个时间提前了半年。
半年啊,他们两人早一天从轮流值守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就能早一天在军中为朱极铺路。半年时间,足够为朱极在大明边军各镇造势。将来朱元璋若真有意,让朱极在朔方走一遭,只需要对残元余孽打一场不大不小的胜仗,朱极的影响力便能迅速稳固下来。
只是他们忘了,两位最顶尖的勋贵同时表态,足以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胡惟庸。
对于徐达和冯胜这两位,胡惟庸可没有半点好印象。
就在前些时候,徐达还专门参过他一本。说他独相专权于国不利,甚至还说他日益骄纵结党营私,若非朱元璋还有意用他,只怕他就因为徐达这份参本步了杨宪的后尘。
胡惟庸认为,徐达与冯胜这么早表态,无非就是看中了那位大皇子特殊的身份。
如果让这两人成功依附于大皇子,那么他这个宰相将来只能向皇帝和太子借势。
正如徐达所言,独相一年,他早已沉浸在那种操纵权力的快感中,如何还能自拔。向皇帝和太子借势,岂不是重新将枷锁套在自己脖子上。
那,不是他想要的。
胡惟庸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出班向朱元璋建议道:
“陛下,不知大皇子回朝后,陛下可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