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西暖阁武斗
亦思马因进犯以来，内阁、兵部、司礼监、御马监奏报连连，也吵闹连连。
朝会上，大臣之间不是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反而互相攻讦推诿。
兵部说北虏来犯，自然调兵抵御；
户部却说军需不够，要从南方掉配粮食；
但工部又说，漕运拥塞，今年南方雨水多，陆路泥泞，短期内凑不齐。
大同守将陈钺首战就吃了大败仗，损失近千人。
兵部和都察院弹劾的折子跟雪花一样飞进宫来。
不少大臣认为应该对陈钺革职问罪，但陈钺是汪直的人，汪直就拿军需不足的事儿大做文章，反过来指责兵部和户部。
内阁首辅万安不白顶着“磕头首辅”的名头，要么一句句“请陛下圣裁”，要么就撅着屁股咚咚磕头，把所有的事都推到皇帝这儿来。
宪宗皇帝说不出得苦闷，也不再上朝，心里无比地怀念起商辂来了。
商辂曾担任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后来一步步做到首辅的位置，对各部的事情都了若指掌，而且他德高望重，一定能压得住阵脚，解了这燃眉之急。
可商辂因弹劾汪直，惹得万贵妃跟自己大闹，是皇帝金口玉言允许他致仕回乡的，估计正在浙江老家遛鸟呢，远水解是不了近渴。
无奈之下，皇上只能招呼首辅万安、兵部尚书项忠、御马监总管汪直到西暖阁议事。
三人早早地等在西暖阁，成化皇帝却迟迟未到。
“这次蒙古鞑子入寇，虽然咱们陈大人打了败仗，但胜负乃兵家常事，哪能因此就惩办主将呢？以后谁还给大明卖命？而且咱们也不是没胜过，不是在宣府边上打了一仗，斩杀了鞑子千人吗？嘿，这说起来也是汪总管调度得当。现在朝野上下，无不夸赞汪总管御敌得力。”万安道。
汪直点着头，阴阳怪气地说：“只可惜陈大人跟我走的近些，招了人家的眼，打了败仗要惩办，打了胜仗也要惩办。”
项忠行伍出身，性子刚直，虽然已经年近七旬，但脾气火爆，气冲冲地说：“我怎么听说宣府一战斩杀的是蒙古使臣！总共也不过百余人，竟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这是冒功，是欺君，还给了蒙古寇边的口实，没说宰了他就算不错了。”
汪直道：“项尚书从哪儿听说斩杀的是蒙古使臣？拿出证据来！陈大人可在大同打着仗呢，你这么说难免让人寒心。”。
蒙古使臣被杀的事，确实是陈钺派兵去干得，这也是受汪直的指使。
论带兵打仗，陈钺实在是差的很，但论当官为人，那实在是朝廷上拔尖的人物。
他知道汪直受宠，凡事都以汪直马首是瞻，对他交代的事情，从不问缘由，更不问对错。
因此在这个时候，汪直必然是要替他说话的。
杀害蒙古使臣引出这么大的祸事，朝廷确实要追究的，但谁也没有证据是陈钺杀的。
幸存下的巴图孟克等人正在行宫之中，而派去慰问的那几个大明官差却莫名其妙地在回来的路上被匪寇杀了个禁绝。
项忠冷哼一声，说：“我听说皇上派去慰劳的官员半路被人劫杀了，怕不是他知道了什么事儿，被人灭口了吧，如今汪公公执掌西厂，倒是方便。”
汪直跟项忠积怨已久，本来不想跟他争吵，但他这么说自己，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尖着嗓子高声骂道：“项忠，你他娘的含血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万安见他俩像一对斗鸡一样，连忙安抚：“两位稍安勿躁，这是在大内，还要不要大臣的体面？”
项忠也不想在这里闹起来，气呼呼地坐回座位，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汪直却不依不饶，对万安说：“我不是要跟他吵，只是觉得边关将士拿命保卫咱大明江山已然不容易，还要被朝中这些尸位素餐之流诋毁，有些大臣吃完香的，喝完辣的，抹抹嘴就骂娘，岂不知，他们吃的喝的，都是咱们将士拿命换来的，没上过阵的哪里知道带兵的苦。”
本来项忠还压着火气，这下把茶杯砰的一声放到桌子上，双眼瞪着汪直说：“老子跟随宣宗皇帝与鞑子拼命的时候，你爹还穿开裆裤呢。”
汪直冷冷地说：“我知道项大人久战沙场，听说随先帝北狩时，还在草原上喂了几年马。”
正统十四年，蒙古也先可汗率兵攻打大同，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蛊惑英宗皇帝御驾亲征，明军大败于土木堡，英宗被瓦剌人掳走，史称土木堡之变。
当时项忠就是御前侍卫，确实被瓦剌人抓去喂了几年马，后来他趁瓦剌人不备，冒死逃了回来，这件事也成了他一辈子的污点，此刻汪直又提了起来，他只觉得肺都快炸了，呼的一声摘下乌纱，撸起袖子道：“小子，听说你总为王振鸣不平，爷爷今天就告诉你，王振当年就是被我锤死的，今天让你也尝尝爷爷的拳头。”说着就要去揍汪直。
汪直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连连往后躲，大骂：“老匹夫，你要在皇宫行凶吗？”但躲闪不及，被项忠抓住衣领，脸上挨了几下，顿时鲜血直流。
万安连忙过去拉架，从背后抱住项忠，说：“项大人，你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大火气。瞧老夫的面子别打了。”
项忠被他这么一抱，行动不便，汪直这才从他胯下逃出来，嘴里依旧一句一句“老匹夫”地骂骂咧咧。
项忠还要追，但拖着万安实在不便，用力甩了下膀子，万安一下蹲在地上，乌纱帽掉了，衣服也撕裂了。西暖阁变得比菜市场还热闹，门口围着好几个小太监叽叽喳喳地瞧着，也没人敢来拉架。
就在此时，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成化皇帝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面若冰霜的怀恩。
“你们要干什么？有本事上阵杀敌去，在朕的内宫打起架来了，你们不要脸面朕还要！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说着拍的桌子砰砰响。
几个人见皇帝发怒，都默不作声的跪在地上，整理着仪容。